正文 第九回 忍聽悲歌紅袖濕 持為信物綉巾香

這兩柄毒龍錐打得極准,只聽得兩聲裂人心肺的厲叫,那兩個武士已是各自中了一柄飛錐,骨碌碌地滾下山坡了。

柳三娘替李思南殺了那兩個武士,便即揚聲說道:「江湖上講究的是恩怨分明,你今日拔劍相助之德,我們夫妻是不會忘記你的。」

「我知道做他的侍女,一定沒有好事,我堅決不答應。他發了怒,說是不答應就要接受什麼軍規受刑。我拼著受他刑罰,竟想不到的卻有一個救星來到。」

柳三娘「哼」了一聲,接著說道:「事情是真是假,總有水落石出之時,倘若我們查明了真相,果然是如你所言的話,我一定和我的當家來找你賠罪。但我柳三娘平生最恨負心漢子。即使當真是冤枉了你,賠罪之後,我也還要打你三鞭!」柳三娘說了這番說話,夫妻倆跨上坐騎從山的另一邊走了。

宋鐵輪夫妻走後,楊婉低聲說道:「南哥,那位孟姑娘是、是怎麼一回事情?」

李思南正使到一招「雲麾三舞」,劍光捲起三道銀圈,向那黑衣武士衝刺。眼看黑衣武士已是難以遮攔,就在此時,楊婉聽得卡洛絲的尖叫,吃了一驚,不知她出了什麼事情,不由得回頭一看。黑衣武士騎術精妙,抓緊機會,立即從楊婉身邊竄出。楊婉驀然驚覺,反手一劍,黑衣武士用了個「鐙里藏身」,楊婉一劍斬著馬鞍,劍尖划過,傷了他的小腿,可是這黑衣武士亦已脫出了他們的包圍了。

卡洛絲走後,楊婉笑道:「南哥你這次可是受了無妄之災了。」

李思南道:「倘若碰上大軍,只怕總是有些不便的了。」要知軍中的將領不比關卡的哨官,哨官品位卑微,一見金帳令牌,多半是給嚇得問也不敢多問,軍中的將領卻是在成吉思汗面前說得話的人,他們當然知道這金帳令牌是不會輕易給一個漢人的。即使他們在未明底細之前,不敢怎樣,但至少也會加以盤查,甚或借故留難,以待真相查明再行處置的了。

楊婉笑道:「如此說來,這位孟姑娘也算得是你的紅顏知己呢!難得她只見你一面,就如此相信你。她的父親從呼黎奢手下救了你的一命;她則從她父親的劍下救了你的一命。你是應該好好地多謝這位紅顏知己才對。」

李思南漲紅了臉,說道:「婉妹,你不要取笑我好不好?咱們如今是相依為命,夫妻情誼是用鮮血釀成的,這比任何知己之情都要濃了十倍百倍吧!難道你、你還不相信我么?」

李思南說得極是動情,聽得出是從肺腑中掏出來的說話,楊婉心裡又酸又甜,抹了抹眼角的淚珠,笑道:「南哥,我只不過說了幾句,你就急成這樣。其實我說的也是正經話,人家於你有恩,我也該多謝她的。好了,好了,你放心吧,你待我好,難道我還不知道嗎?柳三娘那些風言風語,我只當沒有聽過。」話雖如此,楊婉的心上卻也難免有了一絲陰影。

當一個女孩子開始陷入愛情的時候,她對她所愛的人,感覺是非常敏銳、非常微妙的。哪怕只是一個眼色,一句說話,甚或僅是憑著直覺,她都可能窺探出他內心的秘密。

楊婉如今已經知道,在她之前,她的丈夫曾經和兩個女子有過頗不平凡的交情,一個是明慧公主,一個是孟明霞。明慧公主是她見過的,那一晚的幽谷之會,明慧公主對她丈夫的愛意表露無遺。楊婉全都看在眼裡。可是事情一過,楊婉對她卻是絲毫也沒有妒忌之感。相反,她從未見過,也不知道是否對她丈夫有著情意的孟明霞,卻在她的心頭抹下了陰影,引起了她的疑懼,這是為什麼呢?

卡洛絲不知李思南與明慧公主之間的情事,插口說道:「是呀,去年公主許婚那醜八怪的消息傳出,我們草原上的女子也都為她抱屈呢。人人都說這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。」

楊婉心裡想道:「祝英台送梁山伯,不過送了十八里路,千古傳為佳話。卡洛絲送她的情郎,竟然不惜度沙漠,越草原,跋涉何止千里?真是個多情的姑娘!」

這也怪不得楊婉多疑善妒。其實楊婉並不是氣量狹窄的女人,只因她目前的處境,除了李思南之外,她已是沒有一個親人。他們的命運早已聯結在一起,而且她也深深地愛上李思南了,如今她知道李思南心中還有另一個女子,她的心頭又怎能不蒙上一層陰影。

不過楊婉雖是有所疑慮,但她也感覺得到,李思南對她是日益親近,起初或許還有點勉強,現在則的確是把她當作未婚妻子看待了。「南哥對我決非假意虛情!」這一點楊婉也是可以肯定的。

楊婉嘆道:「明慧公主也真可憐,她那樣花朵似的美人兒,嫁的丈夫卻是個醜八怪。醜八怪還不打緊,行為又是那樣的卑鄙齷齪。怪不得她要另選意中人了。」說罷對李思南微微一笑。

楊婉把卡洛絲放在路邊的一棵樹下,安慰她道:「別怕,別怕,有我在此,決不能讓他們傷你一絲毫髮。」卡洛絲花容失色,伏在楊婉懷中,久久說不出話。

大風捲起了黃沙,

天邊的兀鷹盤旋欲下。

哥呀,你就是天邊那隻兀鷹,

你雖然不怕風沙,也不要下來呀!

卡洛絲道了個謝,正要上馬,忽地好似想起一事,說道:「姐姐,我也有一點小小的禮物給你。」

李思南道:「早在一個多月之前,成吉思汗已經下令伐金,從蒙古各部徵調來的兵士,也都紛紛到邊境聚集了。這想必是他們進侵金國的先頭部隊,咱們的馬快,在這裡趕上了。一路上沒見蹄痕,那是因為在沙漠上留下的馬蹄足印,很快就給風沙掩沒的緣故。」

楊婉道:「明慧公主那面金牌,不知能否在軍中通行無阻?」

卡洛絲道:「明慧公主尚未親來,只是她將要到來的消息,就把這鎮國王子嚇住了。」

楊婉不禁想到那晚李希浩臨終之時,要兒子娶她為妻之事。「那時,南哥再三推搪,雖然他後來說出理由,說是不願連累於我,但怎知他不是為著這位孟姑娘的緣故呢?」再又想道:「孟少剛是天下知名的大俠,南哥曾受過他們父女救命之恩,這件事為何遲至今天才和我說?」心中的疑慮更加重了。

李思南道:「你想得很美,只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過這樣太平的日子?嗯,咱們還是找一家人投宿吧!別做雪夜關門讀書的美夢了。」

楊婉道:「那麼,就只有冒險前行了。」

李思南道:「且待我仔細想想。」

寒夜荒村求一宿,誰知橫禍又飛來。

卡洛絲笑道:「正是他的未婚妻子明慧公主。」

正在躊躇未決,忽聽得遠處有琴聲隱隱傳來,如怨如慕,如泣如訴,如孤舟之遇驚濤,如梨花之遭暴雨。辛酸凄楚之中,兼有驚惶憤慨之意。楊婉受琴音的牽引,不知不覺縱馬西行,李思南的思路也被打斷,只覺每一個音符都好像敲動了他的心弦。

楊婉大怒,正要喝罵,卡洛絲已經叫道:「救命,救命!」後面的那個黑衣一鞭打去,楊婉的兩柄匕首和李思南的六枚銅錢亦已同時出手!

楊婉以為她是要贈送什麼用品,只見卡洛絲拿出的卻是一條手帕。卡洛絲笑道:「你們漢人有句說話,叫做物輕情義重,這條手帕雖不值錢,卻是我自己繡的。姐姐,請你收下,我還有事情拜託你呢。」

催馬跑了一程,只聽得那少女一面彈琴一面唱道:

兩人繼續向西行,不多一會,天色已晚,刺骨的寒風陣陣吹來,楊婉感到幾分寒意,說道:「這裡的天氣變得真快,中午還是汗流浹背,雖然不似沙漠的酷熱,也是叫人難受,想不到一到傍晚,就似咱們家鄉要落雪的天氣。」

這支歌是李思南曾經聽過的,李思南驀地想了起來:那日木華黎和赤老溫迎接他前往和林,在途中碰到一隊少女送她們的情郎出征,其中一個最美的少女彈起馬頭琴,唱的就是這一支歌。當時赤老溫對這少女垂涎不已,曾經告訴李思南說這少女乃是蒙古著名的美人卡洛絲。

李思南和楊婉的馬跑得快,此時已經看得見前面的人了。只見前面共是三騎,兩個武士一前一後,把一個抱著馬頭琴的少女夾在中間,這少女果然就是李思南那日曾經見過的那個卡洛絲。

後面那個黑衣武士唰地虛打一鞭,獰笑道:「你的情郎就是兀鷹,他也不能救你!」看這情形,卡洛絲已經變成了他們的俘虜,不過稍受優待,未有加縛,仍然讓她騎馬而已。這兩個武士將她夾在中間,當然是防她逃走的了。

李思南卻想道:「想不到金國的邊境守軍竟是全無抵抗,連龍沙堆這樣險要的地方都不設防,就給蒙古兵佔領了。可是蒙古騎兵一向講究用兵神速的,何以在奪了堪稱天險的龍沙堆之後,不乘勝追擊,長驅直入,反而在龍沙堆歇下來呢?」

後面那個黑衣武士看見了楊婉,不覺睜大了眼睛,咕咕噥噥他說道:「哈,這個漢人雌兒比蒙古的美人還更漂亮,哈,咱們可是艷福不淺!喂!大哥,依我說,搶了她吧。咱們一人一個,正好合適!」

卡洛絲道:「是明慧公主的駙馬鎮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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