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六回 骨肉團圓如隔世 親恩須慰締良緣

李思南道:「第二天晚上,他就想騙取我這本兵書了。當時,我還未知他是假冒的,可是我對他的為人已有懷疑,所以我就謊言搪塞過去。僥倖沒有上他的當。」

「我和餘一中稍為懂得一點武功,被推為首領。我們準備分為兩批逃走,第一批逃走成功,第二批跟著便逃。因為人數若果太多,難以瞞過敵人耳目。所以必須分開行動。我們的計畫本來是相當周密的,預料第一批一逃出營地,可能便給韃子發現,其時韃子必定要抽出大批人力追捕,第二批跟著便逃,就容易多了。而第二批一逃,又可以引得韃子分兵,先逃的人,也可以減輕壓力。

這少女看見一個陌生人進來,有點驚詫。楊滔道:「我把李公子接來啦。」

「沒有放鬆,但也沒有加緊看管。由於別的俘虜看管得比較鬆了,有些膽子大的朋友也偷偷地來看我,我知道多了一些外間的消息。我叫他們揭破韃子的陰謀,叫同伴不可上當。聽我勸告的那些人之中,當然也包括了餘一中在內。

李希浩摸了摸兒子的面孔,說道:「我離家的時候,你才只有三歲。晃眼過了二十年,你今年已是二十三歲了。你媽給你定了親沒有?」

李思南道:「多謝你的指引,我如今已是依約而來,不知你是為了何事約我?」

李希浩這才笑道:「思南,你這樣說就對了。說真的,我也曾有此顧慮呢!你婉妹的人品武功,我所深知。要找一個這樣的巾幗鬚眉,只怕你打了燈籠都難再找一個了。好在我剛才問過你的婉妹,她沒有嫌棄你,我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。」

那漢子道:「你的『迷津』,也只有那個人能夠給你指點。好,你現在就跟我去吧。咱們慢慢再說。」

李思南跟著他走,路上請教他的姓名,始知這人姓楊,單名一個「滔」字。李思南道:「楊兄使的好一套落葉劍法,敢情楊兄是峨嵋門下?」

楊滔笑道:「果然瞞不過公子的法眼,家師裴叔度正是峨嵋派的掌門大弟子。」

楊婉已經在洞中燃起自製的油燭,燭光搖曳之中,只見楊婉眉心深鎖,臉上似有淚痕。李希浩的臉色在日間本是蒼白如紙的,此際在燭光映照下,卻呈現著一片奇異的紅光。李思南突然感到空氣冷得似乎凝結,笑容也在他的臉上凝固了。

回憶像一杯苦酒,味道雖不好受,卻也令他心頭興奮。孟明霞的影子替代了她父親,忽地在他腦海之中浮現,那晚孟少剛本來要殺他的,全靠孟明霞給他說情,孟少剛才改為「留書示警」。李思南心裡想道:「我與孟姑娘只是一面之交,難得她肯信我。如今真相大白,我也可以告慰她了。」

李希浩張開眼睛,咳了一聲,苦笑道:「賢侄,你不必為我費神去找人蔘啦,我用不著了。南兒,你過來。」

少女望了李思南一眼,看來已是明白,但卻搖了搖手,說道:「病人剛睡著了,別吵醒他。」

楊滔說道:「我來了已經有七年了,說起來一言難盡……嗯,松風谷已經到了,我的事以後再慢慢說吧。」

這松風谷是在兩峰夾峙之間的一條山溝,並不像一般所謂的山谷是在底下的。這山溝長的都是松樹,涼風習習,名實相副。風中送來松子的清香,令人精神頓爽。

李思南說道:「果然不愧松風谷這個嘉名。但這樣幽僻的地方,若非楊兄帶引,小弟焉能找到?」

到了密林深處,楊滔沒有怎樣費力就找到了一支粗如兒臂的人蔘,笑道:「南弟,這次真是托你的福,這是一支老山參,我入山以來,還未曾得過這樣大的呢。」掘了人蔘,又來幫忙李思南捆好一大捆的柴草。

窯洞洞口狹窄,裡面卻很寬廣。李思南定睛一瞧,只見洞中布置得像一間普通農家的卧室,用於草堆作床鋪,卧著一個老人,在這老人的身邊,坐著一個少女。

李希浩樂得哈哈笑道:「也好,難得你們相敬如賓。你們就在我的面前認了兄妹吧,也好叫我高興高興。」

思家之情,藉這首詩表露無遺。但李思南留意的不是詩的本身,而是字跡,一看之下,果然和他所熟識的他父親的筆跡一模一樣。

說話之間,到了一個窯洞外面。楊滔悄聲說道:「腳步放輕些。」李思南彎下腰,懷著幾分好奇幾分惴惴不安的心情,跟他鑽進窯洞。

楊滔道:「好教老伯喜歡,我把令郎帶來了!」

話說到這個地步,李思南還怎能夠推辭?當下只好惶然說道:「楊大哥,你這話顛倒過來說才對,是我怕配不起婉妹。」

李思南早已猜到這老人是他父親,但因他受過一次騙,一時間還不敢冒昧相認。是以他雖然走近那老人身邊,卻未跪下叩頭叫爹。

李思南道:「這小人一定是餘一中了?」

李希浩嘆口氣道:「你比我聰明,我當時卻沒有想到這一層,以致受了小人的暗算。」

李思南顧不得回答,先看這首詩,詩道:「水流花謝兩無情,送盡東風過楚城。蝴蝶夢中家萬里,杜鵑枝上月三更。故園詩動經年紀,華髮春催兩鬢生。自是不歸歸便得,五湖煙景有誰爭?」

李思南道:「爹爹,他們怎麼知道你的?」

「餘一中並沒有跑去登記。我則還是像往常一樣。仍然是給韃子囚禁,十天八天就受一頓鞭打。他們對待別的俘虜客氣了,對我可沒有放鬆。

老人苦笑道:「我只怕回不去了,見得著你一面,我也已經心足了。」

李思南咽下眼淚,說道:「爹,你別難過,你會好起來的。你歇歇再說吧。」

李思南勸他父親不要難過,他自己心裡卻是難過之極,他父親不過是五十歲左右的人,不應該衰老得成這個樣子的。「爹爹不知受了多少折磨,他額上一條條的皺紋都是蒙古韃子作惡的罪證!可恨我卻受奸人欺騙,幾乎識賊作父。」李思南心想。

李思南道:「你說的這位虞允文可是在采石磯大敗金兵的虞元帥?」

這碗藥茶是有人蔘的,李希浩喝了之後,精神好了一些,說道:「我注釋的那本兵書你帶來了沒有?這是我未曾完成的心愿,除了你們母子之外,我一直記掛的就只是這本書了。我還記得這本書一共有一百一十二頁,我只注釋了六十八頁。你可曾看過么?」

李希浩不知是由於太過疲倦的緣故還是因為心中已無牽掛,閉上眼睛,果然不久就睡著了。

李思南道:「爹爹放心,婉妹的大恩我永世不忘,我一定把她當作親妹子看待。」

李思南藏好兵書,說道:「那人是誰,我正想知道。」

李希浩面露笑容,說道:「好!那我就趁著雙眼未閉之前,給你辦了這件事吧。你的婉妹服侍了我大半年,我是沒法報答她的,你必須替我好好的報答她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

李思南道:「爹,你慢慢地說。孩兒會給你報仇的!」

李希浩道:「我恨不得一下子都告訴你。好,慢慢地說吧。

李思南聽了這「為虎作倀」四字,不由得又想起了孟大俠對他的誤會來……

李希浩喝了一口參湯,繼續說道:「墾荒生活,苦不堪言。俘虜營中,固然也有貪生怕死之輩,但更多的卻是不甘受韃子凌辱之人。於是我就秘密聯絡了一班人,計畫逃走,其中也有這餘一中在內。

楊婉低聲說道:「爹爹已有幾晚沒有好睡,難得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覺。哥哥,人蔘剛用完了,你再去找找吧。」原來這阿兒格山盛產野生的人蔘,李希浩之得以苟延殘喘,活下命來,都是靠楊滔給他掘來了野生的人蔘續命之功。

「當然任何周密的計畫都是一定要有冒險的成分,先逃、後逃,都得擔當風險。當晚拈籌決定逃走的次序,結果是由余一中率領第一批先逃,我則作第二批首領。

「出乎意料之外,第一批逃出營地之後,韃子發現了,並不派兵追趕,卻立即封鎖了出口,第二批準備逃走的人,一個也逃不出去。

「先逃的人未過庫倫池,蒙古的另一股騎兵已經開到那裡等候他們了。結果第一批逃走的人竟被敵人一網打盡,死的死了,傷的傷了,僥倖沒受傷的也都給捉了回來,餘一中就是『僥倖』沒傷,被捉回來的俘虜之一。

李希浩說道:「不,我被他騙得更慘了。他笑過之後,說道:『希浩,你真不愧是個鐵錚錚的好漢子,老實說,我是怕你的心不堅、志不剛,所以特地試探你的。現在我可以放心了。但我不能讓你死去,現在韃子為了籠絡咱們漢人,警衛沒有從前嚴密,我已經探清楚一條路線,從這條路線逃跑,雖然不能說是全無危險,但成功的希望卻是很大。』可嘆我給他這麼一說,竟完全相信了他。我考慮的只是怕連累了他,根本就沒有想到他要我逃走是否還有陰謀。

「我告訴他,我被俘的時候,你只有三歲,如果在戰亂之中,你們母子僥倖不死的話,你現在應該是二十三歲的少年了。因此我『拜託』他,希望他能夠到我的故鄉去走一趟,找到你。」

李思南虎目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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