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回 錦帳團圓傷變節 殘篇未續憶前塵

李希浩面色微變,說道:「是誰告訴你的?」

木華黎道:「在我們大汗的手下,有個很受重用的漢人官員,他想見一見你。昨日我的八弟碰上你,回來和我一說,我就懷疑這人是你了。因此我們才趕快來找你的。」

路上木華黎、赤老溫也曾與他談及屠百城之事,據說屠百城是因為在金國站不住足,這才逃到蒙古的。金國派遣了十二名一流高手搜捕他,他必須避一避風頭。

赤木兩人把李思南交給一個戰士,對那戰士道:「我們不進去了,你告訴李大人,叫他明日到金帳回報。」衛士應了一個「是」字,問道:「這位就是李公子么?」赤老溫笑道:「你的小主人到了,你還不小心服侍?」

李思南心裡想道:「媽常提醒我,叫我切不可忘記了爹爹給我命名之意。她說爹爹雖然是隱居務農,但仍是壯心未已,時懷復國之思的。他不但和抗金的志士秘密往還,而且還曾經進行過一項工作,要注釋一部兵書,獻給一位義軍首領。可惜書未編成,注釋的工作才剛剛開始,他就給蒙古韃子擄去了。」

李思南給柳三娘接連打了三鞭,打得他頭昏眼花,百骸欲散,眼看宋鐵輪的雙輪又已推壓過來,李思南毫無招架之力,唯有閉目待死。哪知就在他搖搖欲墜之際,忽覺身子一輕,已是給人抱了起來。原來那兩個武士來到,一個用鏈子錘磕開了鐵輪,另一個就把他救出了險境。

宋鐵輪氣得大罵道:「好小子,你休要得意,回去我自會找你的師父算帳!孟大俠不殺你,谷平陽也非殺你不可!」他中了那個蒙古武士的箭,卻拿李思南來出氣。言下之意,當然是要回去告訴他的師父谷平陽,迫谷平陽「清理門戶」了。他卻哪裡知道,李思南此時正是有苦說不出來,哪裡還會「得意」?

李思南驚疑不定,先不打開來看,藏好紙團,跑出去看。只見那人已上了篷頂,兩個衛士亦已追了上去,和他開始交手了。

他想起孟少剛的警告,這時他也明白了孟少剛為什麼要殺他的原因了,心裡想道:「為虎作倀,我當然是決不會的。蒙古與大宋正在商談聯盟對金,最少目前還不是敵國,只要我自己把持得定,去見見他們的官員,甚至見見他們的大汗,那也算不了什麼。」但隨即又想道:「蒙古吞金之後,繼而必將滅宋,這是有識之士,都可以料得到的。如果那個人真是我的爹爹,我怎麼樣?」

李思南聽風辨器,知道不是鋒利的暗器,便即把手一招,接了過來,落入掌心,一捏之下,已知是一團紙團。

李思南皺了皺眉頭,說道:「既然如此,那麼我只好和爹爹去了。」

李希浩茫然道:「谷平陽?他是什麼人?」

李思南正自胡思亂想,忽聽得似有輕微的聲息,悉悉索索,似是有人拉開他的篷帳。李思南吃了一驚,跳起來正想喝問,只聽得那個人已在說道:「噤聲,我不是來害你的。我有要緊的事和你說!」聲音極小,但卻聽得清清楚楚,顯然那人具有「傳音入密」的功夫。

那人剛拉開帳幕。便聽得衛士的吶喊,行藏敗露,當然是不能進去和李思南偷會的了。但他藝高膽大,還是趁著衛士將到未到的這一瞬間,掏出一團東西,把手一揚,擲入帳幕,這才退出。

李思南恢複了一點氣力,便向赤老溫問道:「你為什麼不殺我?」

李希浩道:「你是木華黎和赤老溫帶回來的,大汗已經知道這件事了,他今天還問起我呢。」

木華黎道:「他們是應徵往邊疆的戰士,只等大汗的命令一下,就要出征。你瞧,我們有這許多優秀的戰士,何愁金國不平?」

李思南道:「恩師尊號平陽,谷平陽谷大俠,爹爹你還記得么?」

李希浩怫然不悅,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你剛和我見面,就要教訓起老子來了。」

赤老溫笑道:「這倒有兩個原因。」李思南道:「哦,什麼兩個原因,倒要請教。」

琴韻悠揚,歌喉婉轉,李思南不禁也聽得痴了。赤老溫聽得吞了吞口水,說道:「這女子名叫卡洛絲,是我們蒙古有名的美人兒,卻不知她送的是誰?可惜,可惜!」底下沒有說出的話,自然是可惜她有了意中人了。

李希浩哈哈笑道:「孩兒,你想不到在這裡見著爹爹,爹爹又居然做了官吧?」

赤老溫哈哈笑道:「昨日我以為你是屠百城的手下嘍啰,如今我已知道不是,我為何還要殺你?」

一個「好」字出口,蒙古武士右手的鏈子錘又已向著宋鐵輪背心擊去。宋鐵輪正要衝過去對付救出李思南的那個武士,聽得背後的重兵器挾風之聲,只得回身招架。這蒙古武士同時應付他們夫妻二人,力道仍是大得出奇。只聽得「當」的一聲響,宋鐵輪的右手那隻鐵輪也缺了一角。

李思南咬了咬牙,說道:「那時你就要成為人所唾棄的賣國求榮之輩了!」

李思南道:「不錯,你怎麼知道?」

李思南雖然疲倦,但翻來覆去的卻是睡不著。他本來以為要歷盡艱難才找得著父親的,想不到這樣容易就見著了。但在這樣的境遇下父子相逢,卻又未免太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。

李思南道:「成吉思汗要見我么?若是可免就免了吧。」

於是李希浩嘆了口氣,緩緩說道:「孩兒,你說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,不過茲事體大,咱們還得從長計議才好。你的武功學得怎麼樣,我老了,將來若要逃走,還得依靠你呢。」

李希浩住的這座帳幕佔有十幾間房子之廣,篷頂平坦,在上面交手,如同平地。不過,這座帳幕雖然是牛皮做的,較布正堅韌,能夠載重,但有三個大人在上面追逐,帳篷並不倒塌,則這三個人的輕功也就可想而知了。

這帳幕好似漢人的人家,不過是用皮革來代替牆壁而已,帳幕里向隔成一間間的房子,這座「內帳」便似漢人富貴人家的客廳,有桌椅几案等擺設,案上焚著一爐香以辟膻腥,這是上好的檀香,能令人心神寧靜。可是李思南卻是心亂如麻,不能自己。

黑暗中似乎現出了八個大字:「為虎作倀,必取你命!」這是孟少剛在沙漠上給他的留言。李思南光明磊落。自問決不至於「為虎作倀」,因此他倒不是害怕孟少剛取他性命,而是從孟少剛留書示警的這件事情,不由得他不想深了一層。

李思南道:「我在路上遇到一位姓孟的朋友,他曾到過那一帶地方,是他告訴我的。」

那人眯著雙眼把李思南打量了好一會,這才說道:「你叫李思南,山東武城人氏,是不是?」

李思南道:「爹,你給我取這『思南』二字為名,是要我不要忘記故國,思念江南。是不是這個意思?」

萬里遠來甘認賊?飛刀留字起疑雲。

幸虧他們的坐騎神駿,第三枝射到,已是落在宋鐵輪的馬後。宋鐵輪所中的那一箭因為是在百步開外射來,強弩之末,雖傷不重。

李希浩道:「好,那麼你去睡吧。明天我再把應該注意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你。」當下把一個衛士叫來,帶李思南到外帳的一間卧房。原來李希浩在蒙古已經討了姬妾,暫時不願意讓兒子知道。

和赤老溫同來的那個蒙古武士,以一敵二,兀是攻多守少。宋鐵輪夫婦戰他不下,又怕續有追兵,不敢戀戰,上馬便跑。

李思南想起了這件事情,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,心道:「真想不到一個人會變得這樣厲害,卻不知爹爹還記得這件事嗎?」

「可是爹爹肯聽我的話嗎?他若然真是做了蒙古人的高官,又那麼容易逃得脫嗎?」李思南心如亂麻,只好仍然用最初的那個念頭安慰自己:「不會的,不會的。我爹爹被蒙古韃子所俘,受了十幾二十年的苦楚,他怎會還做蒙古人的官?」

李思南霍然一驚,說道:「爹爹教訓得是。孩兒理會。」

李希浩拍了一拍腦袋,說道:「我依稀想起來了,少年的時候,我是有過一位姓谷的朋友。唉,鋒鏑餘生,經過了二十年的流離之苦,以前的事恍如隔世,什麼都記不得了。」

李思南道:「他為了要進兵中原,不能不利用漢人。」

柳三娘的鞭法輕靈奇巧,鞭梢一給撥開,登時又變作了「毒蛇吐信」的招數,軟鞭抖得筆直,點那蒙古武士的穴道。蒙古武士喝道:「來得好!」舉起鐵弓,一套一拉,「卜」的一聲響,軟鞭卷上了弓弦。

李希浩點了點頭,道:「不錯,我是吃了許多苦頭,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。現在我是苦盡甘來,大汗對我很不錯呢。你瞧瞧我這兒雖然住的是帳幕,比家裡要好得多吧?對啦,說起咱們的家,你媽還在吧?」

柳三娘從未見過這種古怪的招數,軟鞭一收,想把對方的弓弦拉斷,哪知弓弦堅韌,雙方用力一拉,對方的弓弦沒斷,柳三娘的軟鞭卻已給拉得像繃緊的弓弦了。柳三娘氣力遠遠不如對方,反而給那個蒙古武士將她拖前幾步。

那個人似是無心戀戰,驀地大喝一聲:「著!」一名衛士左臂給他的劍鋒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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