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一三○回 豈緣無意曾相識 但得知心便有情

奚玉瑾早已知道宇文沖是岳夫人的侄兒,岳夫人且曾有意把女兒嫁給他的。聽到這裡心裡想道:「敢情她深夜跑來找我,為的就是打聽她這侄兒的消息?但這又何須要我跟她回去才能說呢?」

管昆吾大吃一驚,心道:「敢情夫人竟是瘋了?」那個使長劍的軍官叫道:「夫人,你怎麼啦?」「怎麼啦」三個字剛從口中吐出,忽覺頸項如給鐵箍箍住,底下的話說不出來,登時氣絕。

管昆吾這才發現岳夫人神色有異,和平時「雍容華貴」的「知府夫人」竟是完全兩樣。

那少年道:「金雞嶺常有四方好漢來往,蓬萊魔女想必知道,有膽的大可到金雞嶺去問一問她。否則你去問丐幫的陸幫主,他也可能知道。丐幫的消息素來靈通。」

奚玉瑾想起「交淺言深」這句老話,說道:「你不方便說的,不說也罷。咱們就此別過。」趙一行連忙說道:「不,不。奚姑娘,你等一等。」

趙一行道:「不錯,冀北人魔是金虜給他起的綽號,其實他並非一般人想像的那樣殘暴的魔頭。他生前殺的只是欺負咱們漢人的女真韃子。屠百城也並非他的真名,他本來的名字是屠劍豪,屠百城是由於他的行事才給人叫開的,後來他的真名反為所掩了。」

奚玉瑾這才知道是自己性急誤解了他的意思,笑道:「我還只道你是不方便說呢。柳女俠你也沒有告訴她。」趙一行笑道:「咱們現在也算得是患難之交了,奚姑娘,你不嫌我高攀吧?」

奚玉瑾道:「趙大俠,那天晚上你幫了我們的大忙,卻何以不肯和我們見面?」

奚玉瑾在她追那兩個軍官的時候,早已悄悄地鑽進茅草叢中躲起來。岳夫人望不見她,嘶聲叫道:「我犯了什麼罪過,女兒也不認我!」那個少年正跑回來,叫道:「你的女兒早已死了!」

說時遲,那時快,管昆吾和另外兩個軍官已是跳下馬來,一柄月牙彎刀,一柄厚背斫山刀,一對流星錘,同時向奚玉瑾打來。奚玉瑾使出渾身本領,閃展騰挪,一招「夜戰八方」的劍式,架開管昆吾的左臂刀,流星錘和另一個人的月牙彎刀則都是給她閃開了。

那少年笑道:「奚姑娘好眼力,不錯,我正是那一晚在金雞嶺上給你懷疑是姦細的人。我姓趙,名叫一行。」

趙一行道:「不錯,他們是相識的。但卻也有一點間接的梁子。」

奚玉瑾道:「對了,姦細混入金雞嶺的秘密你是怎樣知道的?」

岳夫人大怒道:「好呀,你是有意消遣我了!」話猶未了,龍頭拐杖猛地就打下來,嘿嘿嘿地冷笑道:「你的師父既然死掉,你替他還債吧!」

趙一行嘆道:「是呀。我回來之後,聽到消息,說是韓五在金京很是得意,經常出入完顏長之的『王府』,很可能已經做了韃子的走狗。我聽了這個消息,初時還不大相信,希望他是另有圖謀。是以我就偷偷去一趟大都,找到了韓五,把我們上一代的淵源告訴他,同時也想知道他的真意。不料他果然是貪圖富貴,做了完顏長之的爪牙,而且比我聽到的謠言更糟!」

奚玉瑾心裡想道:「人家都說屠百城不近人情,喜惡隨心,因此有許多人還認為他是個魔頭。哪知他卻是個性情中人,對朋友的情義生死不渝,如此深厚!有其師必有其徒,這趙一行的行事,也是頗有乃師的風骨呢。以前我不識他的為人,只覺他的行事詭秘難測,似乎介於邪正之間,這倒是錯疑他了。」想至此處,對趙一行的好感,不知不覺多了幾分。

奚玉瑾笑道:「此話怎說?這兩者不是似乎有點矛盾嗎?」

另外一個軍官叫道:「咦,知府夫人也在這兒!喂,喂,岳夫人!這女娃兒是金雞嶺一黨,把她先拿下來!」

「嗆啷」的一聲,劍杖相交,震得那少年虎口欲裂,長劍幾乎掌握不牢,胸中氣血翻湧。饒是這少年藝高膽大,也是不禁大驚。要知在剛才的一場惡鬥過後,他的氣力已是不加,但岳夫人的氣力卻勝過和他最初交手之時,怎能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?心裡想道:「這潑婦敢情是瘋了,怎的氣力大得如此出奇?」

奚玉瑾叫道:「這潑婦已是發了瘋,難以力敵!」

幸虧奚玉瑾早有準備,而岳夫人這一杖已是強弩之末,奚玉瑾才能閃開。

趙一行道:「我是家師在蒙古收的弟子,師姐屠鳳恐怕還未知道有我這個師弟呢。」

奚玉瑾道:「因此,你就追蹤他,而來到了金雞嶺了?」

趙一行道:「咱們既然算得是患難之交,還有什麼不方便說的。柳女俠那兒,暫時我倒是不便向她詳言,將來也還是要告訴她的。不過我猜想她一定也已經猜到我的來歷了。」

「嗤」的一聲,奚玉瑾的衣袖給她撕去一幅,心中的害怕,實是難以形容。她把宇文沖的死訊告訴岳夫人,原是想她亂了心神,好讓這少年可以取勝的,岳夫人的發瘋在她意料之中,但發瘋之後的可怖,卻還超過她的想像。

那少年說道:「我不怕和你說實話,宇文衝要是碰在我的手上,我也不會饒他。但可惜我還沒有本領將他殺掉!」

岳夫人失了理智,但聽風辨器的本領並沒失掉,少年這一劍悄沒聲的刺來,仍然給她反手一拐架開了。

岳夫人忽地哈哈哈大笑三聲,叫道:「我認得你,你是車衛!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!」

趙一行道:「我勸過了,苦苦勸了他一晚,曉以利害,他也似乎有點動搖了。但卻似有什麼難言之隱,還是不肯爽快的表示回心轉意。快天亮的時候,沙衍流來找他,他讓我從後門溜走。第二天他就和沙衍流等離開金京了。」

但問題在於岳夫人發瘋之後,氣力大得出奇,拐杖打來,雖然不成章法,他只怕也是難以再過十招了。

奚玉瑾道:「對了,這個緣故我正想問你。柳女俠和我曾經說過一次的,她也不知其中原因。由於她事情太忙,幾次想去拜訪令師姐當面問明,卻都未能如願。」

奚玉瑾點了點頭,說道:「不錯,對一個人未曾徹底認識之前,的確是難免有所疑慮的,這也怪不得你。」她這話是有感而發,想起自己與谷嘯風、辛龍生的兩次情海波瀾,不覺黯然。

岳夫人確實不愧是個武學高手,雖在劇斗之中,也能眼觀四面,耳聽八方。奚玉瑾尚未躍下,她已聽得樹葉沙沙作響,便知藏的有人,立即喝道:「是誰躲在這兒?」

管昆吾見機得早,慌忙逃跑。另外兩個軍官發覺不妙之時,卻已遲了一步了。他們分向兩邊逃跑,岳夫人身形一掠,抓著那個使月牙彎刀的軍官,舉起他來,一個旋風急舞,拋將出去。那軍官一聲慘叫,顯然也是不能活了。

奚玉瑾道:「不知他是甘心作倀,還是由於沒人教道,以致想法糊塗。不過他這樣醉心富貴,人品卻是十分惡劣了。」

奚玉瑾一咬牙根,當機立斷,先發制人,迎著正在向她跑來的一騎快馬,撲將過去。腳尖點地,倏地躍起一丈多高,唰的一劍,便向那人凌空刺下。

這四個人穿的都是軍官服飾。奚玉瑾認得其中一個乃是曾經參加過圍攻百花谷之役的管昆吾。管昆吾本是獨腳大盜,行為介乎邪正之間的。不知怎的,在百花谷之役過後,卻受了官府的招安,做了揚州知府岳良駿手下的一個不大不小的軍官。

奚玉瑾不由得又是面上一紅,想道:「柳姑姑要給我撮合的那個男子,恐怕十九就是他了。」好在是在黑夜之中,趙一行瞧不見她的窘態。奚玉瑾微笑說道:「可我還未曾知道你的來歷呢。」

管昆吾哈哈笑道:「奚姑娘,你回來了。我們的知府大人正要請你去會他呢。」

趙一行道:「他當然不能算是好人,不過他肯把這樣重大的機密告訴我,對上一代的交情也那樣重視,似乎也不能說是壞得不可救藥。」

趙一行道:「奚姑娘,你在想些什麼?是否笑我行事不識大體?」

岳夫人喝道:「誰?快說!」

那人的武功比起奚玉瑾是稍有不如,但騎術卻是甚為精妙,在這間不容髮之際,一個鐙里藏身,足掛雕鞍,身子鑽過馬腹底下。只聽得「嚓」的一響,奚玉瑾一掌劈下,劈爛馬鞍,馬背也給她的劍鋒划過,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。那匹馬負痛狂奔,馬上的騎客則早已滾在地上了。

岳夫人似乎恢複了兩分清醒,忽地一聲狂吼,追上一匹奔馬,跨上馬背,疾馳而去,不多一會,前面又是傳來一聲慘呼,是管昆吾慘叫的聲音。奚玉瑾瞧不見,但料想定是管昆吾也給她打死了。

她似乎是在想,去追「女兒」的好還是去捉「仇人」的好,略一躊躇,終於向那少年追去。

這一杖擊下,隱隱挾著風雷之聲,又快又狠。那少年身形一晃,揮劍側迎,腳步好像醉漢似的歪斜不定。奚玉瑾暗暗喝彩:「這一招春雲乍展,配合了醉八仙的步法,當真是妙到毫巔。若非如此,也不能消解這惡婦的凶招猛力。」

奚玉瑾斥道:「放你的屁!」唰唰唰連環三劍,向他疾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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