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一二九回 抱恨難消自作孽 懺情獨有劫餘灰

周鳳一直還沒有知道爺爺這個主意,直到離開山寨那天,奚玉瑾方始告訴她,聽得她又羞又喜。

奚玉瑾笑道:「你捨不得離開我,也很喜歡住了十多年的百花谷,這可如了你的心愿了。」

周鳳心裡甜絲絲的低下了頭,說道:「小姐,你待我這樣好,我真不知道怎樣感激你才好!」

奚玉瑾笑道:「你我情如姐妹,我的家就是你的家,你還和我說這樣的話,不顯得生疏么?再說,我將來要麻煩你們夫妻給我管家,我還要感激你們呢。」

故里重回日,恩仇俱了時。

奚玉瑾笑道:「你怎麼啦?」

周鳳說道:「我只盼小姐你也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,入贅到百花谷來。」

奚玉瑾黯然說道:「傻丫頭,天下哪有這樣如意的事情,我是決定不嫁的了,你少為我操心吧。」

奚玉瑾口裡是這麼說,心裡可也著實有一番感觸。

她在回家的路上,想起昔年韓珮瑛來揚州就婚男家,將來小鳳的夫婿也要來揚州入贅女家,走的都是這一條路。只有自己還是形單影隻,無所歸依。

尤其想起谷嘯風那場婚變,心中更為酸痛。

不知怎的,她在傷心往事之餘,也突然想起那晚她所碰上的那個神秘男子。

「柳姑姑想給我做媒的那個人,想必多半就是這個人了。當然我不會再婚,但這個人卻不知是何等樣人物?」在她心裡忽地有個奇妙的感覺,心想總有一天,很可能還會碰上這個人。

出乎她的意外,一路平安無事。這一天,終於回到百花谷她的老家了,既沒碰上敵人,也沒有再碰上那個神秘男子。

回到家門,正是入黑的時分。但見大門緊閉,檐頭上蛛網遍布,好像這個家已經很久沒人住了。

周鳳笑道:「老王怎的這樣懶,門口也不打掃。」

奚玉瑾道:「你可不能怪他,在那年我離開百花谷之時,家丁早已遣散了,只留下他一個人。他要管理花園,又要管家,一個人怎忙得過來?」

奚玉瑾唰的拔劍出鞘,說道:「我打不過你,可也不能任你呼喚。」

哪知進了後園,給嚇了一跳的不是別人,卻是她們自己。

只見園中薔薇架塌,花徑荒蕪,亂草叢生,敗葉堆積。一片荒涼景象,令人觸目興嗟。

但使得她們最吃驚的還是,園中一角,竟有一抔黃土,泥土未乾,顯然是個新墳。周鳳擦燃火石,照亮墓碑,失聲叫道:「王伯死了!」原來那墓碑上刻的字是:「奚府王家人王福之墓。」王福正是那老花匠的名字。

奚玉瑾一顆心卜卜地跳,突然想起韓珮瑛那年回家的遭遇。那年韓珮瑛在揚州婚變之後,回到洛陽老家,一進門便發現家人的屍首,卧病的老父也失了蹤。後來才知道是朱九穆和西門牧野這兩個魔頭曾到她家肆虐。她的父親則被辛十四姑帶回家裡軟禁。

如今自己的遭遇和韓珮瑛那次的遭遇竟是何其相似!饒是奚玉瑾如何鎮定,也是不禁忐忑不安。

周鳳說道:「不知是否仇家下的毒手?但有人給王福造墳,家裡總還應該有人在吧?」

奚玉瑾道:「咱們進去看看!」一路進去,一路叫道:「哥哥!哥哥!」

幾道門戶都是鎖上的,奚玉瑾急不及待,拔出寶劍,斬開鐵鎖,進去搜查。

裡面毫沒回聲,搜遍家裡的每個角落,也不見一個人影。

周鳳嚇得慌了,說道:「小姐,咱們先找個人打聽吧。」

奚玉瑾力持鎮定,說道:「好的,你去村頭找周大娘打聽,我在家裡看守。小心點兒,快去快回。倘若碰上什麼意外,你發蛇焰箭報訊。」

周鳳接過奚玉瑾遞給她的蛇焰箭,說道:「小姐,我會小心謹慎的,你一個人在家裡也得提防點兒。」

周鳳走後,奚玉瑾走入自己的卧房,心裡想道:「家裡並沒給人搗毀的跡象。倘若是仇家來下毒手的話,哥哥和厲姑娘決不至於束手就擒,不和他們搏鬥的。看這情形,家裡的東西還是原來布置,又不像曾經有人來過搗亂。」

她稍稍放下一點心,點燃蠟燭,燭台上那半截蠟燭,顯然還是她離家時點剩的那半截蠟燭,沒人動過。

「周大娘知道他們往什麼地方嗎?」奚玉瑾問道。

這對鴛鴦枕本是她綉來準備給自己出嫁用的,想不到後來情海生波,發生了那許多變化。如今重回繡閣,睹物思人,奚玉瑾又不禁一陣心酸了。

她把房中打掃乾淨,細心察視,在清理垃圾之時,發現燒剩的紙片,拼湊起來,隱約可以認出「家裡不可」四個字,不可什麼,下面的字已經燒掉了。

奚玉瑾心裡想道:「這不是我哥哥的字跡,但又不像是女子的書法。」

她沒有見過厲賽英寫的字,也不知是不是她寫的,心裡又再想道:「不可下面,總不會是什麼好事。大概是說家裡不可居留的意思吧?那麼,寫這紙條的人,當然是想留給我看的了?倘若不是厲姑娘,也應該是認識我的人吧?」

正在她怔忡不定,亂想胡思之際,忽聽得有夜行人的聲息,奚玉瑾喝道:「是誰?」周鳳說道:「小姐,是我!你可發現了什麼沒有?」

奚玉瑾料得不差,就在此時,只聽得一聲長嘯,宛若龍吟,這園子里果然是又來了一個高手。

奚家是揚州世家,百花谷是她家產業。在百花谷里住的人家,也差不多都是奚家的家人婢僕的家屬。後來經過那場變亂之後,奚玉帆遣散家人,他們十九都帶了家屬渡江,到江南投奔義軍去了。只有一兩家的老人還留在百花谷。這周大娘就是其中之人,她的死去的丈夫是奚家花匠老王的襟兄。

周鳳說道:「周大娘倒還硬朗,她所知道的情形也全都對我說了。我怕你牽掛,細節我就不問她了,趕緊回來見你。小姐,你可以安心,老王是病死的,並非被害。」

她先給奚玉瑾吃了一顆定心丸,然後才說詳細的情形。

「大少爺和厲姑娘是曾回過家裡,住了也差不多半年,他們是大約一個月之前走的。」

周鳳笑道:「那咱們不要拍門,逕自從後園進去,嚇他一跳。」

「少爺臨走之時,還曾經去看過周大娘,送給她銀米,但可沒有對她說去什麼地方。」

奚玉瑾又放了一點心,想道:「哥哥走得這樣從容,大概不是給仇家迫走的了?」但心裡卻還是有個疑團。

奚玉瑾心裡想道:「哥哥是回來養傷的,他能夠離開百花谷,當然是已經痊癒了。為什麼他卻不來金雞嶺呢?即使另有別的地方要去,也該給柳姑姑捎個信呀。這裡的海砂幫和金雞嶺又是有聯絡的,捎個信並不為難。照周大娘所說,他是一個月前離開的,若然託人帶信,這封信也早該送到金雞嶺了。」

周鳳繼續說道:「王伯則是十天之前死的,似乎沒有什麼可疑。」

奚玉瑾道:「周大娘怎麼知道他是病死的?」

周鳳說道:「王伯是經常到周大娘那裡閑聊的,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,王伯說起他這兩天正患傷風,所以沒來串門。不過他自己采了一些草藥服食,也差不多好了。是以周大娘還不怎樣在意呢。」

奚玉瑾道:「傷風按說是不應該致命的。」

周鳳說道:「是呀,周大娘也想不到他這樣快就會死的。但王伯年老體衰,突然病死,那也並不稀奇。」

奚玉瑾道:「剛才你說他的死似乎無可懷疑,理由就是因為他年老體衰嗎?」

周鳳說道:「第二天周大娘來看他,見他面帶笑容,躺在床上,還未知道他已死了。後來叫他,他沒答應,一探他的鼻息,這才知道他早已斷了氣。他死得這樣安詳,要是給人害死的,大概不會如此。」

奚玉瑾道:「我聽得楊潔梅說,她曾經是那個天下最擅於使毒的女魔頭辛十四姑的侍女,她說辛十四姑有一種毒約,給人吃了,那個人會笑著氣絕!」

周鳳說道:「辛十四姑不也是早死了么?」

奚玉瑾道:「我不是說王伯是辛十四姑害死的,但我覺得並非全無可疑而已,當然我不希望王伯是死於非命。」

周鳳呆了一會,說道:「小姐,聽你這樣說我也覺得有件事可疑了。屋子裡總有一個月以上沒有打掃,三道大門又都是鎖上的。難道王伯預知死期將至,是以特地把門戶鎖上么?」

奚玉瑾恐防周鳳太過害怕,把發現紙片的事瞞住不提,說道:「小鳳,你若害怕,咱們明天就離開百花谷。」

周鳳笑道:「我可捨不得丟棄這百花谷呢。小姐,我跟著你什麼也不怕。咱們是不是可以另找些臨時的僱工,整頓整頓這個園子,人一多就更不怕了。」

奚玉瑾道:「我也有這個意思,不過這還是留待以後再說了。你累了一整天,現在是該睡了。」

周鳳說道:「小姐,我的房間還沒打掃。」奚玉瑾知她心裡害怕,笑道:「你的準新郎未曾入贅之前,由我權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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