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七回 難解疑團驚毒手 重逢老父在囹圄

谷嘯風連忙問道:「信上說的是什麼?」

劉趕驢道:「這幾行蒙文,甚為簡單,譯成漢文,意思就是:大功告成,關中之地,盡屬閣下。為主為霸,任君自擇。」

陸崑崙拍案說道:「咱們所料果然不差,不必取得全函,只這半張信箋,已是韓大維勾結蒙古韃子的如山鐵證了。」

谷嘯風默然不語,心中亂成一片。正如陸崑崙所說,這幾句話意思實在太明顯了。不必閱讀全函,已經知道這是一件什麼事情。「所謂大功告成,當然是指蒙古韃子吞金滅宋之事了。上官複寫的這封信,其實就是代表蒙古大汗給韓伯伯的允諾,許他事成之後,封他作關中王。」谷嘯風心想。

劉趕驢道:「谷少俠,你還有什麼懷疑嗎?」

谷嘯風道:「沒有。只是此事來得太過突然,我實在是料不到。」

陸崑崙道:「從這封信看來,咱們對韓家這次發生的事情,所下的判斷,大約也不會錯了。殺人放火的事情,還是他自己乾的。他故弄玄虛,迷惑咱們,以便他和蒙古韃子裡應外合。」

谷嘯風道:「這麼說來,韓大維是沒有死了?」

劉趕驢笑道:「怎麼,你好像還不敢相信你這位泰山是個大壞蛋?他當然沒有死,而且他一定還在洛陽。」陸崑崙沉吟半晌,說道:「但這樣,咱們倒是碰上一個難題了。蒙古兵旦夕就可以攻到洛陽,咱們若是護送這批財物去給義軍,那不是任憑韓大維和韃子勾結了?有誰去破他們的奸謀?」

劉趕驢道:「這隻怕還是一個陷阱。韓大維讓咱們取了他家的寶藏,他一定還會設法奪回,絕不會讓咱們平安運送給義軍的。但在這期間,咱們的心力都放在護送這批財物的事情上,他在城中,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活動了。」

她當然也知道谷嘯風是要來她家退婚的,若在過去,想起他是來退婚的她一定會忍不住氣憤。但如今她卻覺得谷嘯風敢於這樣做——敢於冒了給她父親痛責的難堪,甚至給她父親殺掉的危險——這正是一種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徑。

谷嘯風道:「好,那我現在就馬上趕回韓家。若然打聽到什麼風聲,我馬上回來通報。」

劉趕驢道:「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,你也不必和韓小姐多說什麼,免得她傷心太過。」谷嘯風心知劉趕驢已是衷心的佩服韓珮瑛,故此為她著想。

那人似乎懶得多說,把掌心一攤,只見他的掌心上有一隻黑黝黝的指環,指環當中嵌有一顆小小的赭紅色的寶石。

可是谷嘯風在途中卻越想越覺得不對。

短短的三個月,把她整個人生都改變了!

還有,那半張信箋的事情,剛才在丐幫分舵,谷嘯風曾提出自己的懷疑,陸崑崙也找不到令人可以信服的解釋。陸崑崙只能推測韓大維可能是碰到什麼緊急的意外事情,來不及把那老僕手中的另外一半拿走。「不錯,世間往往有許多意料不到的事情,說不定可能如此。但這樣的推測,卻總是不大合乎常理。」

更重要的一層是因為谷嘯風相信自己的父親,因為相信自己的父親,所以就不能相信韓大維是像陸崑崙、劉趕驢所說的那樣一個大壞蛋。「爹爹和韓伯伯是幾十年的知己,韓伯伯若是壞人,縱然他掩飾得如何好,在幾十年的老朋友面前,總不會始終不露絲毫破綻。我爹爹嫉惡如仇,若不是深知他的為人,焉肯與他結成兒女親家?」

不過,谷嘯風隨即又想道:「爹爹常常稱讚韓伯伯為人梗直,不負一個『俠』字,他給我訂下這門親事,純粹是為了與韓伯伯氣味相投,決非為了他家的財富。但韓家富可敵國,爹生前若是知道的話,他一定會在閑話之中透露的,但他從沒說過,可見他是不知道的了,以爹爹的為人,他若知道韓家富可敵國,只怕也就不會與他聯姻了。但韓大維何以對爹爹隱瞞他的財富呢?這件事他可以隱瞞,別的事他是不是也可以隱瞞呢?」

許多事情,谷嘯風都是百思不得其解。他不能完全相信陸、劉二人對韓大維的判斷,但也不敢斷定韓大維就是好人。

谷嘯風啞然失笑,心想:「想必是我太緊張了,以至有此錯覺,說不定這只是夜梟的啼聲。若然真是有人的話,他既然譏笑我,就不會不出來見我的。」

她知道這不是「愛情」,但儘管如此,總不能否認谷嘯風是有「情」有「義」的了。不是夫妻的「情義」,也是一種超乎普通朋友的「情義」了。

這晚的月色很好,谷嘯風在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,剛好走到一條小溪旁邊,溪中游魚在月光中清澈可數。

那一年,正是韓大維受了朱九穆修羅陰煞功之傷不久,他爹爹體中的寒毒已經發作,只能僵卧床上,動彈不得。

小小一塊血塊捏碎的粉末,投入溪中,竟然毒死了無數游魚!儘管谷嘯風早已疑心這血塊有毒,但見這毒性如此之烈,仍是不能不大吃一驚!

大驚之後,跟著卻是大喜,谷嘯風不由得叫出聲道:「韓伯伯不是兇手,韓伯伯不是兇手!」

要知韓大維練的是正宗內功,修習正宗內功的人是決不能兼練毒掌的,否則在運氣沉歸丹田之際,自己就會中毒。而且谷嘯風四年前曾到過韓家,他知道得清清楚楚,韓大維掌上的功夫乃是佛門的「般若掌」,那是最純正的一種內功掌力。所以假如說韓大維是捨棄本身所學,改練毒掌的話,也不可能。因為短短的四年功夫,決不能練成這樣厲害的毒掌——打傷了人,傷口凝結的血塊,還含有這樣的劇毒!

谷嘯風心裡想道:「這人不知是誰,朱九穆修羅陰煞功恐怕也沒有他這毒掌這樣厲害!」再又想道:「這樣看來,韓伯伯的確是碰到一個極厲害的仇家了,而且這個人還不是朱九穆。我應該把這個發現馬上趕回去告訴陸幫主!」

他剛想迴轉丐幫分舵,忽然瞿然一省,想道:「這人既然殺害了韓伯伯的全家,若是給他知道韓小姐已經回家,他焉能放過?韓小姐一個人守在家中,這可是危險得很哪,告訴陸幫主慢一些也不打緊,叫韓小姐躲避可是刻不容緩!」

心念未已,忽聽得樹林里似乎有人冷笑,谷嘯風又是大吃一驚,喝道:「是誰?」不見有人回答。谷嘯風立即施展「八步趕蟬」的輕功,朝著那聲音的來處奔去,但見空林寂寂,哪裡有什麼人影?

谷嘯風驚疑不定:「難道是我的錯覺?」當下再用「傳音入密」的內功叫道:「朋友,你是否明白韓家的內幕,如果你是笑我糊塗,便請出來賜教!」

要知他是在叫出「韓伯伯不是兇手」這一句之後,聽到那一聲冷笑的;假如真的是有人冷笑,並非錯覺的話,這個人定然是嘲笑他判斷的糊塗。

谷嘯風的「傳音入密」功夫已有相當火候,如果林中有人,即使這人已經施展輕功逃跑,也還是會聽到他這番言語。但谷嘯風等了一會,仍是不見有人回來。

韓珮瑛道:「爹,原來你一直沒有吃過東西嗎?」

於是谷嘯風匆匆忙忙的把泥土石塊填塞那段溪流,免得有人誤飲毒水。

這個小小的工程也花了他大半個時辰,做妥之後,這才放心去找韓珮瑛。

韓珮瑛此時正在家中的斷壁殘垣之下獨自發獃,但覺心中一片茫然,幾乎以為這是一個惡夢!

這是她住了二十年的老家,家中有她熟悉的人,有她熟悉的種種美好的事物,她手種的花,她撫摸過的太湖石,荷塘里的蓮蓬,假山上棲息的小鳥,書房裡的滿壁圖畫,練武場中第一次試劍時的劍痕。還有童年的歡笑,少女的情懷……這一切突然間就像化作了一縷輕煙,幻夢般的在她眼前消失了。

她還記得那天晚上,爹爹套上騾車,送她出門,叫展一環和陸鴻兩個老人家,會同鎮遠鏢局的孟總鏢頭,護送她到揚州去完婚。她爹爹曾有多少叮嚀,多少祝福……

別來不過三月,變比竟是如此之大。她的家給人燒了,她熟悉的家人給人殺了,她的父親下落不明,她的希望和夢想也都毀了!

韓珮瑛的輕功尚未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,一開口說話,真氣稍泄,果然便落後了十數丈之遙。韓珮瑛心道:「不錯,這悶葫蘆見了爹爹自會打破,也不必急在一時。」於是凝神靜氣跟著他走,不再多問。

短短的三個月,她經歷了多少不幸的遭遇,咽下了多少令人難以忍受的悲傷!

她倚著斷壁殘垣,望著這殘破的家,欲哭無淚!

這一把火不但燒毀了她的家,也燒掉了她的歡樂,燒傷了她的感情。

過去,在她心坎深處,藏著兩個人。一個是她的父親,與她相依為命的父親。她的母親早死,她是父親一手撫養成人的。這是她在世間最愛的一個人,如今卻已是死生未卜了!

還有一個曾經深藏在她心中,給過她以多少幻想的人,就是谷嘯風。不錯,她和谷嘯風之間其實還說不上有什麼愛情,但自從她懂得人事的時候開始,她就知道谷嘯風是她的未婚夫了。她知道他是武學名門之子,她知道他是個英俊的少年俠士,夫妻名份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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