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四回 心似斷雲空出峽 身如飛絮已無家

四年前朱九穆用「修羅陰煞功」傷了韓大維,但他本身也受了重傷,傷勢之重不在韓大維之下。當時韓大維曾對女兒言道:「在我的病未曾治癒之前,這老魔頭的武功也未必就能恢複。他若有膽再來找我,我雖是半身不遂,也足以與他較量較量!」正是因為這個緣故,韓大維才敢遣女兒遠嫁。而韓珮瑛剛才猜度是那個仇家的時候,也還未曾想到是他。

公孫璞道:「偷了人家的東西,我總是覺得過意不去。」

但現在朱九穆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,聽他的笑聲,中氣充沛,武功顯然也已是恢複的了!正是:

一個「盤龍繞步」,青鋼劍吐出碧瑩瑩的寒光,閃電般的又指到了宮錦雲的後心,這一招凌厲無比,奚玉帆已是動了殺機了。

她們二人的本領本來是各有擅長,難分高下的,但奚玉瑾因為吸了一口迷香,當然就打不過宮錦雲了。她長劍墜地,還想追去,忽覺頭暈眼花,幾乎站立不牢,奚玉瑾吃了一驚,連忙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,這才覺得舒服一些,穩定了身形。

奚玉帆功力不弱,手腕一翻,抽出長劍,喝道:「可惜你一身本領,竟甘心與那老魔頭同流合污!哼!你還想跑嗎?」劍中夾掌,使出了少陽神功。

不料父親的回答未曾聽見,卻聽見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惻惻的笑聲。

原來「九天回陽百花酒」有何功能,公孫璞不懂,宮錦雲卻是懂的。她的父親是邪派大魔頭,對邪派中的幾種絕頂神功,雖未學過,亦有所知。是以宮錦雲也從她父親口中得知,這九天回陽百花酒乃是世間唯一可以醫治修羅陰煞功之傷的靈藥。

韓珮瑛笑道:「老伯多心了,我爹怎會嫌你羅嗦了,這次回去,我是要勸爹的。」

奚玉帆也怕打碎酒罈,當下立即改劈為抓,一抓抓著酒罈。叫道:「妹妹,你怎麼啦?」奚玉瑾道:「不礙事,你快點把這小賊拿下!」

倘若宮錦雲已知韓大維是韓珮瑛的父親,她當然不會動這偷酒的念頭,但因她不敢斷定,這偷酒的念頭卻是不禁油然而生。她心裡想道:「朱九穆這老魔頭意圖對韓大哥有所不利,這是我已經知道了的。萬一韓大哥受了這老魔頭的修羅陰煞功之傷,這九天回陽百花酒就正是合他用了。那女子對我已然起疑,人又驕傲得緊,我向她明討,她一定不肯給我。」

宮錦雲被夾在當中,決難閃避兩邊刺來的長劍。不由得心裡一驚,暗叫:「我命休矣!」

被燒毀的那間房子正是她父親的卧室和書房和一間大客廳,另外還有兩間收藏古玩的房子也給燒毀了大半,珍貴的古玩都變了瓦礫堆滿了一地。

那人用傘頭輕輕點了兩下,「錚錚」兩聲,化解了奚玉帆兩記凌厲無倫的劍招。奚玉帆的連環劍法一招猛過一招,第三招已是用到了九成力道,中宮直進,那人手腕一抬,雨傘拍下,壓住了奚玉帆的長劍,這才松得口氣,叫道:「宮兄,這是怎麼一回事情?」

他這一掌是用上了少陽神功的,少陽神功乃是純剛掌力,反震回來,就不由得渾身發熱了。幸虧他一念慈悲,已經收回了六七分掌力,否則只怕還要受傷。奚玉帆吸了口氣,心中一片茫然。

公孫璞道:「不知道。鄧靈官是從她的劍法知道她是韓大維的女兒的。」

王老漢道:「廿四那天,聽說韃子已經佔了氾水,第二天我們全家就逃難了。現在是怎麼個情形,我們就不知道了。」

韓珮瑛面上一紅,只好說道:「但願如你貴言。」與王老漢分手之後,心中傷感不已。

奚玉帆怕她打破酒罈,小心招架。宮錦雲格著他的長劍,左掌輕輕的一推一拍,掌勢飄忽無定,奚玉帆一個疏神,給她的手掌按著了酒罈。

宮錦雲一躍而起,立即抓著貫串壇耳的繩索,把酒罈接到手中。

奚玉瑾恐怕刺破酒罈,連忙收劍。可是,這一劍去勢極快,急切間哪裡能夠收發隨心?只聽得「叮」的一聲,劍尖已經碰著酒罈。好在她的長劍雖然來不及收回,勁力已是收了一半,這一劍並沒將酒罈刺破。

王老漢道:「韓姑娘,你是知道的,我王老漢一生,曾受過你爹爹不少恩惠。我的風濕病是你爹贈醫贈葯醫好的。甲子那年大旱,我幾乎過不了年,也是多虧了你爹爹的周濟。我如今離鄉背井,不知何日方得還家,怎能不向你的爹爹道別?」

公孫璞心裡想道:「宮兄偷他們的東西,這事總是做得不對,不過聽他說得這樣嚴重,內中必定另有原由,只好先幫他這個忙再說吧。」心念未已,奚玉帆的劍中夾掌已然打到,公孫璞忽地轉過了身,背向著奚玉帆,縱身就跳。

公孫璞瞿然一驚,說道:「不錯,救人要緊。那咱們就趕快去找韓大哥吧。」

韓珮瑛道:「王伯伯,你們臨走之前,可有見著我的爹爹?」

王老漢年邁體衰,在走難中得韓珮瑛送他坐騎比送他銀子更為實用,當下連聲多謝,說道:「韓姑娘,你真好心,願老天爺保佑你逢凶化吉,遇難呈祥,夫妻和好,百年偕老。」時逢亂世,平安第一,是以王老漢首先祝她「逢凶化吉,遇難呈祥。」又因見她獨自迴轉娘家,並無新郎作伴,猜想她與丈夫可能不大和睦,故此跟著就祝她夫妻和好,百年偕老。

宮錦雲知他心意,笑道:「明討不如暗偷,那兩兄妹雖然不是壞人,但他們把這九天回陽百花酒視同拱壁,若然請他相讓,只怕縱然能夠說動他們,也得唇焦舌爛,煞費周章。救人要緊,不如一偷了事。」

公孫璞苦笑道:「但如此一來,那兩兄妹卻把咱們當作了那老魔頭的同夥了呢。」

待到三更過後,宮錦雲悄悄摸到奚玉瑾的窗下,取出一支吹管,把「雞鳴五鼓返魂香」吹了進去。她知公孫璞是個正人君子,是以只好瞞著他單獨行動。

王老漢一家五口,兩個兒子一個媳婦和一個七歲大的孫女兒,那女孩子眯著眼睛,好像十分好奇的打量著韓珮瑛問道:「你不是韓姑姑嗎?聽說你做新娘子去了,怎的現在變成了新郎官回來?」韓珮瑛穿的一身衣裳是奚玉瑾給她縫製的新衣,雖然沾了風塵,那綉工精美的青天緞袍子還是光彩奪目,在一個窮家的女孩子心目之中,只有做新郎的人才穿這樣華美的衣裳的。

宮錦雲道:「以往我偷東西是為了養活自己,這次偷這一壇酒卻是為了救活別人的。酒雖珍貴,人命更是珍貴,你說不應該么?」

這個人不是別人,正是韓家的大對頭——朱九穆這老魔頭!

老年人說話習慣羅嗦,王老漢嘮嘮叨叨他說了一大段才說到正題。韓珮瑛連忙問道:「我爹爹怎麼樣,他的病好了點嗎?你可知道他有沒有走難的打算?」

豈知宮錦雲不待他拿,先自撲了上去,一招「玉女投梭」,長劍直指奚玉帆的咽喉。奚玉帆怒道:「好狠的小賊!」中指一彈,「錚」的一聲,正彈著劍脊,宮錦雲的長劍竟然給他彈得反刺回來!

韓珮瑛懷疑不定,暗自思量:「反正不過百多里路程,今晚就可到家,何必在這裡猜度?」當下說道:「王老伯,我這匹坐騎送給你。我走了,太平之後,咱們再聚吧!」

公孫璞微微一笑,心想:「你偷為富不仁的東西和偷好人的東西怎能相提並論?」但因相交不深,此時也不想與她鬥口。

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韓珮瑛和王老漢一家人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,王老漢道:「韓姑娘,你怎的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跑回來?聽說你嫁到南方,我正替你歡喜呢,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,還講什麼『回門』的禮法?就是『回門』也該叫姑爺陪你啊!唉,你不知道咱們這裡的人正是巴不得跑得越遠越好呢!」

王老漢的大兒子笑道:「那天天剛亮你就去拍人家的大門,富戶人家都是習慣睡得很遲的,那時候只怕韓老爹子還在夢中呢。韓姑娘,我爹是個老懵懂,他說錯了話,你別放在心上。」

宮錦雲道:「呀,你真的這樣小氣!好,這壇酒索性大家都不喝好了!」劍掌兼施,竟然向奚玉帆猛攻過去。

奚玉瑾早有提防,此時她正在床上盤膝而坐,運行正宗內功的吐納之法,調勻呼吸,恢複戰後的疲勞。

奚玉瑾心猶不忿,雙手齊揚,六柄飛刀向騾車飛去,此時公孫璞已經跑到騾車旁邊,與宮錦雲站在一起。

這幾下兔起鶻落,快得難於形容。這一壇酒在兩人之間已是易手三次。

公孫璞道:「對,你不提起,我倒忘了。聽說他有個女兒,家學淵源,甚是了得,四年前曾在江湖出現過一次,打敗過冀東獨腳大盜鄧靈官。」

韓珮瑛一面走一面思量:「爹爹決想不到我落得這個光景回來!唉!還說什麼夫妻和好,百年偕老?我這次千里就婚,無辜受辱,經過了這場風波,婚姻一事,我早已是心灰意冷了。天下男兒多薄倖,我這一生,但求能夠侍奉老父天年,丫角終老,於願已足。但這件事卻怎生和爹爹說呢?」

韓珮瑛的一顆心幾乎要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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