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六〇章 炒魷魚

孔子一門心思要恢複魯國公室的利益和權力,因此在平時的言行中都表現出對三桓的不滿,也會提出一些壓制三桓的建議。可是,所有的建議,只要是涉及三桓的,魯定公一概駁回,而三桓知道之後,都對孔子不滿。

基本上,孔子並沒有能夠討好魯定公,相反,魯定公開始擔心孔子會連累自己;而三桓對孔子日漸討厭,尤其是季孫斯。

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,這就是孔子當時的狀況。

可是,孔子很執著,他要按自己認為對的方式去做。

有一對父子之間發生了訴訟,具體什麼原因沒有記載,不過不外乎土地錢財。父子二人吵吵鬧鬧,來到了孔子這裡。

按照孔子的習慣性審案方式,是這樣的。

孔子會安排兩名訟師,類似於現在的律師或者陪審團。首先,訴訟人提出各自的主張和論據;之後,孔子讓一名訟師首先發表意見,論述自己對於案件的看法;再之後,又讓另外一名訟師發表意見。兩名訟訴的意見發表之後,孔子斷案:「某某訟師說得正確,按照他的意見判決。」

基本上,孔子也算是開創了中國歷史上原始的律師制度。

按《說苑》。孔子為魯司寇,聽獄必師斷,敦敦然皆立,然後君子進曰:「某子以為何若,某子以為云云。」又曰:「某子以為何若,某子曰云雲。」辯矣。然後君子幾當從某子云云乎。

不過,這次孔子沒有採用這個辦法,他採用了什麼辦法?

孔子把父子二人關在了一個牢房,之後並不審理。這一關,就是三個月。三個月之後,父親實在忍不住了,請求撤訴,孔子准予撤訴,釋放了父子二人。

父子訴訟的案件很快傳到了季孫斯那裡,季孫斯非常不高興。恰好冉有就在面前,季孫斯當著冉有的面批判起孔子來。

「孔子忽悠我了,他從前對我說,治理國家最重要的是提倡孝道,如今這個不孝的兒子不是一個很好的反面典型嗎?為什麼不殺掉他來教導百姓呢?真是太無理了。」季孫斯話說得很氣憤,藉此發泄他對孔子的一貫不滿。

「哈哈,老師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吧。」冉有小心地為孔子辯解了一下,見季孫斯的臉色難看,於是找了個別的事,把話頭岔開了。

從季孫斯那裡出來,冉有感覺到事情比想像中要嚴重,僅僅這件事情,季孫斯犯不著如此光火。

冉有來到了孔子家中,他要把季孫斯的反應告訴老師,看老師有什麼說法。

「唉,執掌國政的人治國無道,卻要殺掉有過失的百姓,這是不合理的;不能教育民眾遵守孝道,卻以不孝來處置案件,這是殺害無辜的人。軍隊打了敗仗,不應該拿士兵開刀;法治不健全,又怎麼可以處罰百姓呢?身處上位的人教化不力,百姓犯罪的罪過就不在百姓。法令鬆弛,可是處罰隨意,這就是殘害百姓;隨意徵收稅賦,增加稅種,就是殘暴百姓;不經試行就要求百姓去遵守,這是殘虐百姓。當治理國家時沒有這種三種情況,才能執行刑罰。《康誥》里說得好啊:『刑罰要合乎禮義,不是隨心所欲,不是執法者想怎樣就怎樣。』其含義就在於執政者要教化為先,刑罰為後。對老百姓,先對他們進行道德教化,自己身體力行,之後才能讓他們服從;如果這樣還不行,再以尊崇賢人樹立榜樣的方法勉勵百姓;如果這樣還不行,那就廢黜無能之輩;如果還是不行,才可以用教令的威勢讓百姓忌憚。如此進行三年,百姓們就步入正軌了。如果有姦邪之徒不聽從教化,再以刑罰對待這種人。那麼,百姓就知道什麼是犯罪行為了。《詩經·小雅·節南山》中說道:『天子是毗,俾民不迷』,所以,不必使用威勢彈壓,不必使用刑罰。而如今不是這樣,教化淆亂,刑罰繁多,只能使百姓能夠更加迷惑而觸犯刑罰,又濫用刑罰,結果就是刑罰越多越制止不了犯罪。三尺的牆,即便空車也不能越過,為什麼呢?因為陡峭。百仞的山,重載的車也能翻越,為什麼呢?因為山嶺上的坡路是逐漸抬高。現在的世俗就像這高山,敗壞的時間已經太長了,靠刑罰怎麼能阻止呢?」(《孔子家語》)孔子講了一大通,核心思想就是三桓對魯國的統治已經敗壞了很多年了,想靠刑罰治理這個國家已經是沒有辦法了。而話外之音,就是孔子對三桓的強烈不滿。

冉有是個聰明人,當然知道老師的話就是計對季孫的。自己現在是季孫家的人,當然不能順著孔子批判季孫,可是同時,也不能反駁老師。

所以,冉有對孔子的話未置可否,搭訕了幾句,告辭走了。

冉有沒有把孔子的話轉告季孫斯,可是孔子自己跟弟子們說起了這件事情,結果很快傳到了季孫斯的耳朵里,他不僅對孔子更加不滿,對冉有也產生了不滿。

孔子的兩個弟子,一個擔任季孫家的管家,一個擔任費邑宰。對於孔子的學校來說,沒有比這更好的招生廣告了。在魯國歷史上,除了鬥雞的曹劌之外,能夠以平民身份平步青雲的,大概就只有孔子師徒三人了。

整個魯國都在說孔子的學校,士人們從孔子學校看到了生活的希望。

「想當官嗎?去孔子學校;想發財嗎?去孔子學校。」這不是孔子學校的招生廣告,而是所有想當官發財的平民們的共同的呼聲。

一時之間,到孔子學校上門求學的人擠破了大門。

「對不起,名額已滿,不再招生。」孔子的學校不得不停止擴大招生。

冉有在費邑做得非常出色,比子路還要出色。不過,越是出色,孔子反而越是不高興。理由很簡單,因為屁股決定腦袋。冉有的屁股坐到季孫家之後,想法與老師已經完全不同,處處為季孫家著想,而不是為魯國著想。

臨近費邑有一個小國叫做顓臾,是魯國的附庸國。季孫斯決定滅掉這個國家,併入費邑,成為季孫家的地盤。為什麼非要滅掉顓臾呢?理由其實很簡單,三桓瓜分了魯國,可是附庸國依然向公室納稅,三桓並沒有什麼利益。滅掉顓臾,本質上就是搶奪魯國國君的利益。

因為顓臾國家很小,季孫斯把任務直接派給了冉有。在事先徵求意見的時候,子路和冉有都表示反對,不過既然季孫斯決心已下,兩人也只能服從。

在出兵之前,子路和冉有來看望孔子,同時把事情向老師彙報一下。畢竟,這是國際戰爭,孔子也是國家領導人,如果不來彙報,到時候老師又該不高興了。

「老師,季孫準備攻打顓臾了。」冉有把事情大致介紹了一遍。

「求啊,這可是你的失職了。顓臾從前是周朝讓他們主持東蒙山的祭祀的,而且已經是魯國的附庸了,為什麼要討伐它呢?」孔子立即表示反對,也表示對冉有的不滿。

「老師,都是季孫想去攻打啊,我和子路師兄都表示反對了。」冉有料到了老師的態度,急忙為自己開脫。

「求啊,周任有句話說:『盡自己的力量去負擔你的職務,實在做不好就辭職。』有了危險不去扶助,跌倒了不去攙扶,那還用輔助的人幹什麼呢?你說的話顯然不對。老虎、犀牛從籠子里跑出來,龜甲、玉器在匣子里毀壞了,這是誰的過錯呢?」孔子更不高興了,他覺得冉有和子路沒有儘力,尤其是冉有。

「老師,話說回來,顓臾城牆堅固,而且離費邑很近。現在不把它奪取過來,將來一定會成為魯國的憂患的。」冉有繼續辯解,屁股顯然坐在季孫立場上。

孔子最恨的就是冉有站在季孫家的立場上說話,聽冉有這麼說,火一下子就起來了。

「求,君子最痛恨的,就是那種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,找其他借口來辯解的做法了。我聽說,不論是國家還是家庭,不怕財富少,而怕分配不公平;不怕貧困,而怕動亂。財富分配公平了,也就沒有所謂貧窮;大家和睦,就不會感到財富少;社會安定,也就沒有傾覆的危險了。就因為這樣,如果遠方的人還不歸服,就用仁、義、禮、樂招徠他們;已經來了,就讓他們安心住下去。現在,仲由和冉求你們兩個人輔助季氏,遠方的人不歸服,而不能招徠他們;國內民心離散,不能保持穩定,反而策劃在國內使用武力。我只怕季孫想要奪取的不是顓臾,而是國君的利益吧。」孔子一番話,說得清清楚楚,說得冉有和子路兩人默然無語,悻悻離去。

最終,冉有還是率領費邑的部隊滅了顓臾。

按《論語》。季氏將伐顓臾,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:「季氏將有事於顓臾。」孔子曰:「求,無乃爾是過與?夫顓臾,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,且在邦域之中矣,是社稷之臣也,何以伐為?」冉有曰:「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,皆不欲也。」孔子曰:「求,周任有言曰:陳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危而不持,顛而不扶,則將焉用彼相矣?且爾言過矣。虎兕出於柙,龜玉毀於櫝中,是誰之過與?」冉有曰:「今夫顓臾,固而近於費,今不取,後世必為子孫憂。」孔子曰:「求,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。丘也聞有國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,蓋均無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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