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〇二章 古墓麗影

寒風、黃土、枯樹。

舊車、瘦馬、歸人。

天色越來越黑,天氣也越來越冷。從泰山回曲阜,展禽趕著車一路狂奔,想在城門關閉之前回到曲阜城。

可是,冬天,天黑得早,城門也關得早。

等到展禽匆匆忙忙趕到曲阜城的時候,城門已經關上。

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一陣一陣吹著,展禽感到重重的寒意。看看城外四周,竟然沒有一處人家可以投宿,也沒有古廟舊房之類可以避寒,甚至莊稼地里也光禿禿一片。

展禽慶幸的是,自己的衣服穿得夠厚,而且車是有篷的家用車,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房車,而不是戰車。可是,雖說自己這是房車,也是四面漏風,就這樣在野地里待一個晚上,凍不死也凍個半死。怎麼辦?展禽突然想起來了,城南有一片墓地,應該可以避風。

去墓地?不怕遇見鬼?展禽根本就不相信有鬼。

墓地。

墓地沒有墳頭,那個年代沒有墳頭,有墓無墳。

展禽把車停在一個小山包的後面避風,把馬解下來,拴在一棵樹上。然後自己鑽進了車裡,盡量把四周的縫掩上,把衣服裹好,坐在車裡等待天亮。雖然還是冷,卻已經好了許多。

曠野之中,北風發出凄厲的聲音,在夜晚分外令人絕望。

突然,展禽從凄厲的風聲中似乎聽到了哭泣的聲音。

「鬼?」展禽自問。雖然他不相信有鬼,可是鬼故事還是聽了不少。如果這真是哭泣聲,是鬼嗎?除了鬼,誰會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哭泣?「不會,根本就沒有鬼。」

展禽很坦然,他相信那根本就不是哭泣的聲音。

可是,當風聲減弱的時候,哭聲就更加清晰了,一個女子的哭聲。

「女鬼?」展禽又自問。如果世界上沒有鬼,又怎麼會有女鬼?可是,如果不是女鬼,是什麼人在哭泣?「那我就看看女鬼是什麼樣子。」

展禽拉開車的布簾,從車上跳了下來。

順著哭泣的聲音,展禽借著月光走了過去。

突然,展禽眼前一亮。

每個人都有眼前一亮的時候,就如每個人都有眼前一黑的時候。

展禽的眼前,是一個美麗的背影。不遠處一個避風的所在,一個女子靠著一棵樹在哭泣。一陣北風吹來,裹起女子的衣衫,襯出好身材,恰如安吉麗娜。

「姑娘,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?」展禽走近了問。

女子轉過身來,展禽的眼前又是一亮。只見這個女子年方二八,面如桃花。哆里哆嗦,更顯嬌媚;眉峰緊蹙,我看猶憐。

美女,絕對的美女,正應了那句話:後面看迷倒千軍萬馬,正面瞧驚呆百萬雄師。

這哪裡是鬼?這分明就是古墓麗影。

「啊,鬼。」姑娘用一聲驚叫來回應他,她幾乎嚇昏過去。

「我不是鬼,我是人。」

「人?壞人?」姑娘還是很害怕,黑燈瞎火的野外遇上一個男人,好男人都可能變成壞男人,何況自己還是古墓麗影。

「我不是壞人,我是展禽,姓展的展,禽獸不如的禽。姑娘,你為什麼在這裡哭泣?」

「我,我串親戚回來,誰知道城門關了。我,我黑燈瞎火躲在墓地,凍得半死,我不該哭嗎?」姑娘凍得哆嗦,連說出話來都哆嗦。

「該,活該的。」展禽想想,覺得姑娘說得對。

「你救救我吧,我要凍死了。」姑娘說,嘴唇凍得發紫了。

「那,跟我來吧。」展禽決定幫助這個姑娘。

姑娘凍得渾身發抖,走路都有些困難。展禽急忙扶著她,一路回到了自己的車前。

「姑娘,上我車裡避避風吧。」展禽扶著姑娘的手,將她攙上了自己的車,他感覺到姑娘的手幾乎已經凍僵了,不停地抖動。姑娘坐在座位上,還在不停地抖著,幾乎坐不住。

展禽略略猶豫了一下,他明白,以這個姑娘現在的狀況,就算坐在車裡,等到明天天亮的時候,也成古墓殭屍了;而自己如果把車讓出去,也有可能凍死。要想大家都不凍死,唯一的辦法:互相取暖。

想明白了這一點,展禽自己也上了車,他把姑娘抱了起來,自己坐下,然後把姑娘放在自己的腿上,緊緊地把姑娘抱在自己的懷裡。

展禽感覺不到姑娘的體溫,只感覺到一陣陣寒氣從姑娘的後背襲來。傳說中鬼是沒有體溫的,幸虧展禽不信鬼,否則一定把姑娘當成鬼了。展禽緊緊地摟住她的腰,不敢放開。姑娘顯然有些享受,她能夠感受到一股暖氣從展禽的胸膛透過來,直抵自己的心臟。她把自己的手放在展禽的手上,算是對展禽的回報,因為這樣,展禽的手就會暖和一些。

過了一陣,展禽的胸前終於有了暖意,他知道,姑娘暖過來了。他的手也有了暖意,因為姑娘的手就在自己的手背上。

「我,我的胸還是冷。」姑娘說。她的胸確實還是冷。

展禽把自己的手從姑娘的腰挪到了姑娘的胸前,他立即感到不同,這裡軟綿綿的,十分寫意。

坐在展禽的懷裡,姑娘睡著了,睡得很香,因為白天太累了。

展禽卻怎麼也睡不著。換了誰,懷裡抱著個美女,都會睡不著。

姑娘的體溫,姑娘軟綿綿的身體,姑娘的體香,以及姑娘均勻的呼吸,凡此種種,都讓展禽有些呼吸緊促,蠢蠢欲動。

聖人,也是人。

姑娘的臉龐白裡透紅,就在自己的嘴邊,最起碼,親一口?展禽咽了咽口水,忍住了。

自己的手就在姑娘的胸膛,揉一揉,摸一摸?展禽忍住了,咽了咽口水。

一個人不近女色很難,近了女色又不動邪念更難,動了邪念而剋制住自己不去行動就又是難中之難了。

展禽做到了。

展禽閉上了眼睛,強迫自己不去想身邊的事情,而是想像弟弟到了齊國之後會怎樣。想到弟弟,展禽的心情有些沉重起來,不知道弟弟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混得怎樣,能不能站得住腳,會不會跟人打架?

長夜漫漫,無心睡眠。

天終於亮了,風似乎也小了一些。

開城門的聲音傳來,迷迷糊糊的展禽睜開了眼睛。

「姑娘,天亮了,回家吧。」展禽把自己的手從姑娘的胸前移開,搖搖姑娘的肩膀。

「啊。」姑娘從睡夢中醒來,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一個男人的懷裡,吃了一驚,急忙跳下車來。

寒風立即讓姑娘清醒過來,她猛然想起昨晚的事情來,摸摸自己的衣服,並沒有被解開,再摸摸自己的褲腰帶,也還是原來那樣,她確信展禽救了自己的命並且沒有趁機吃自己的豆腐。

「你,你救了我的命?」姑娘問展禽。

「算是吧。」展禽說,他是個誠實人,不會說謙虛的話。

「我,我怎麼報答你?」姑娘又問。她很感動。

「不用報答,我也沒有損失什麼。」展禽說。還是那麼誠實。

「我,救命之恩,小女子無以為報,唯有以身相許。」姑娘很感動,她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報答方式。

「不必了,我已經有了老婆。」

「那,當小妾也行。」

「我養不起,真養不起。」

「那,情人也行,我就在這裡獻身給你。」

「不行,這裡很冷。」

「那,你找地方,我跟你走。」

「不行,我急著回家呢,你不急嗎?你快走吧。」

「那我跟你一塊走。」

「不行,你先走吧,你娘一定在為你擔心呢。我的腿坐麻了,要緩一緩才行。」

姑娘猶豫了一下,終於還是走了。

展禽兩腿酥麻,站不起來,坐著捶打了一陣,這才勉強下了車,然後套上馬,趕車回家了。

這一段,就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「坐懷不亂」的故事,成語「坐懷不亂」也出於這裡。

後來有句俗話:好事不出門,壞事傳千里。可是,春秋那時候還沒有這句俗話。

展禽坐懷不亂的事迹迅速傳遍了整個曲阜城,有說好的有說不好的,說好的是稱讚展禽的品德,說不好的是懷疑展禽是不是性無能。

不管怎樣,展禽意外地獲得了廣泛的好評。終於,連國君魯桓公都聽說了。

「這麼誠實的人,可以用啊。」魯桓公表示。

於是,展禽在第二年被錄用為公務員,至於什麼職位,按照展家的家史記載,是「仕魯參末議」,屬於比較低級的公務員。

展禽當上公務員不久,魯桓公帶著老婆文姜前往齊國訪問,結果被齊襄公所殺。(見第一部第23章)

幹了一年之後,展禽工作認真負責,一絲不苟,於是被提拔為士師,級別為上大夫。士師是幹什麼的?相當於最高法院副院長,主持士這一級的訴訟。正院長是誰?司寇,那就是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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