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十五回 解佩空餘懺情恨 愴懷猶有劫餘哀

耿照哪裡知道,谷嘯風與辛龍生之間的「梁子」,並不是僅僅打了一架這樣簡單,他們之間的「梁子」,只怕今生也是難以「化解」的了。

谷嘯風苦笑道:「這件賀禮我會給他送到,不過我可不想分潤。」

「還有三天就是我和龍生成婚的日子了,這些往事,我也實是不該再去想它了。」奚玉瑾嘆了口氣,掩上窗門,百無聊賴,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翻閱。

辛龍生描繪了谷嘯風的相貌,道:「我那位朋友前日在西湖曾見到這樣的一個人,偶然和我談起,他說他以前見過谷嘯風,但非熟識,不敢斷定是不是他。他叫我設法打聽一下,倘若真的是谷嘯風來了,倒不妨請他加盟咱們的義軍呢。」

耿照點了點頭,插口說道:「嚴以律己,誠以待人,戒貪立誠這四個字的座右銘立得很好,很好!」

谷嘯風接下去繼續說道:「這是給辛少俠的新婚賀禮,意義非比尋常,我以為還是只送給他一人的好。至於說到武學上的相互切磋,辛少俠倘若不恥下問,晚輩自當竭盡所知,掬誠相告。」

耿照笑道:「你這樣想法也對。現在聽你這麼一說,我倒覺得是我有點思慮欠周了。」心裡想道:「文逸凡豪放不羈,這是我素所深知的,但辛龍生是否和他師父一樣,這我可就不知道了。給他的新婚賀禮,若然也送給谷嘯風,難保他沒有芥蒂,以為我的送禮不是出於誠心。」想至此處,便道:「谷老弟,既然你堅持不要,我也不勉強你了。剛才錯怪你了,你莫放在心上。見了文大俠師徒,請代我道喜,現在我可真是非回去不可了,咱們後會有期。」

過去她一直沒有起過懷疑,是為了避免傷心不願深入思索呢?還是為了辛龍生對她的這一份濃情蜜意,以致她不自覺的避免去想這個問題呢?她自己也不明白。可是在這婚期將近的今晚,姜白石的這首《揚州慢》,卻像精於針灸的大夫手中的銀針一樣,突然觸動她的心靈深處,「刺激」得她想起來了!

耿照有點不悅,說道:「谷老弟,我是個爽直的人,恕我問你一句,你是看不起我這大衍八式呢?還是拘泥於世俗之見,和我客氣呢?」

展一環道:「辛少俠可聽到有關我家小姐的消息?」

想到自己剛才和耿照的說話,當耿照堅持不允公孫璞與宮錦雲的婚事之時,自己曾想過:「只要他們二人真心相愛,誰也阻攔不住。」現在想來,這句話也未必可靠了!

行行重行行,不知不覺之間,中天竺的稽留峰已經在望了。谷嘯風仍然心亂如麻,不知見了奚玉瑾之時,應該怎樣才好?

此時,另外有一個人也是像谷嘯風一樣,心亂如麻,反覆思量:「見了玉瑾,我應該怎樣和她說才好呢?」

「今晚的月色雖佳,總是比不上百花谷中的月色!」奚玉瑾喟然興嘆,心裡想道:「但願人長久,千里共嬋娟。唉,這本來是我時常禱告蒼天的祝願,如今這祝願也似幻夢般的破滅了!

且說辛龍生在外西湖和白逖會見之後,心情就一直不寧。他把谷嘯風打落湖中,谷嘯風卻在他的心中掀起波浪。

入山越深,但見雲氣瀰漫,峰巒恍似蒙了一層薄霧輕綃,人也似置身雲海中了。谷嘯風抬頭看看那變幻得千奇百怪的白雲,不禁又再想道:「白雲蒼狗,世事亦是變化無常。我與玉瑾也何嘗不是真愛,哪裡想得到會有今日?」

他因為急於回去向師父復命,來不及等谷嘯風醒來再盤問了。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,也正是怕知道這個人當真就是谷嘯風啊!

辛龍生笑道:「我一天不見著你,心裡就不舒服。咱們之間,難道定要無事不登三寶殿么?」

他和奚玉瑾的婚期已經定好,三天之後,就是他們「大喜」的日子,如果谷嘯風突然出現,這喜事會不會變成悲劇呢?即使不會,只怕也是難免興起波瀾,大殺風景了!

展一環憤然道:「倘若他竟敢來到此處,我有辦法對付他!」

他向師父稟告了和白逖會商的結果之後,文逸凡道:「這件事你辦得很好,雖然還沒有得到圓滿的結果,但要韓侂胄這樣的人,和咱們合力抗敵,自是不能操之過急,要有耐心。」接著說道:「我以為你明天方能回來,想不到你這樣快就回來了。要不要叫玉瑾出來和你相見,讓她驚喜一番?」剛好有一個小丫頭捧茶出來,說道:「奚姑娘剛睡未久,待我喚醒她吧。」

辛龍生連忙說道:「不要吵醒她了,明天再見不遲。」他可還沒有想好應該和奚玉瑾怎樣說呢!

展一環怔了一怔,說道:「真的?」

忽聽得有人輕輕敲她的窗子,奚玉瑾好似在夢中給人驚醒,怔了一怔,問道:「是誰?」只聽得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說道:「瑾姐,是我!」

辛龍生睡不著覺,披衣而起,走出山邊散步,忽見有一個人向他走來,說道:「辛少俠,你幾時回來的?」

奚玉瑾如夢初醒,說道:「沒有呀。對啦,你的臉色也不大好呢,莫非你也有著心事么?」

原來這個人不是別個,正是當日護送韓佩瑛到揚州就婚的那兩個韓家老僕之一的展一環。

百花谷之圍解後,展一環和另一個老僕陸鴻投奔豫魯交界之處的青龍崗義軍,這支義軍在蒙古韃子入侵之後,遭受很大的損失,其後陸鴻留在魯南,展一環卻幾經輾轉,到了江南,做了文逸凡的門客。

文逸凡以武林盟主的身份,深受江南各處義軍的擁戴,等於是沒有名義的各路義軍的共同領袖。他正在進行兩件大事,一件是代表義軍和朝廷商談攜手抗敵的大計,一件是溝通各路義軍的意見,籌備成立一個正式的義軍總部。是以需要很多人幫忙,像展一環這樣的門客就有數十人之多。

展一環道:「聽說她到了金雞嶺,在柳女俠那兒。」

奚玉瑾打了一個呵欠,勉強笑道:「你一晚沒有睡過,也該睡了。」辛龍生笑道:「不錯,你昨晚沒有睡好,也是該歇息了。」

展一環道:「辛少俠客氣了,不知少俠有何事要下問老奴?」

辛龍生道:「我是打個比方,比方他現在未死,你,你豈不是可以與他破鏡重圓了?」

展一環十分歡喜,說道:「不敢,辛少俠有話請說。」

奚玉瑾面上一紅,說道:「不必再提他了。」

「唉,他若是真的還在人間,我應該怎麼辦呢?」本來是滿懷傷感的,此際卻突然變成了擾亂她心曲的疑問了!

這個人不用作者來說,讀者諸君也一定會知道是辛龍生了。

接著說道:「對啦,提起了你家小姐,我倒想問你一件事情,你家小姐是不是許配給揚州谷家的?」

展一環心想:「這件轟動江湖的大事,他當時雖然尚在江南,但也不會沒有所聞之理。他想必是要向我打聽谷嘯風和他的奚姑娘的關係。這倒叫我為難了。」

奚玉瑾說道:「是嗎?」接著嘆了口氣,說道:「我和你家小姐情如姐妹,可惜她不在這兒,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著她,展大叔,你還怪我么?」

辛龍生道:「為什麼?」

展一環道:「此人忘恩負義,不值一提。而且聽說他已經死了。」

辛龍生道:「是么?但我有一個相識的朋友曾經見過一個人,好像是他呢!」

辛龍生道:「聽說韓姑娘到了金雞嶺了,不過在我和柳女俠會面之時,她還未到,我是後來聽人說的,大概不會是假。」

奚玉瑾走後,展一環摩娑那塊漢玉,心裡想道:「雕的一龍一鳳,這正是最好的祝婚賀禮,可惜我家小姐的美滿良緣已成泡影,只怕是沒有這個福氣消受的。」驀地疑心頓起:「奚玉瑾送這件禮物給我家小姐,卻是什麼用意呢?」

辛龍生不願說出來他親眼見到,故意隱約其辭,但展一環老於世故,已經猜到了幾分,說道:「人有相似,物有同樣,這也不足為奇。即使谷嘯風當真還活在人間,這個人也值不得辛少俠與他結交。」

辛龍生是個聰明人,一聽得展一環這麼說,就知自己所碰上的確是谷嘯風無疑。他本來就心有所疑的了,如今不過是求得證實而已。知道了所料不差之後,心頭不覺如同墜了鉛塊一般,十分沉重。

展一環約略談了一點關於那次圍攻百花谷之事,雖然簡略,但卻比辛龍生從奚玉瑾口中知道的多了許多。

奚玉瑾嘆了口氣,道:「其實也不能怪他,當時,當時……唉,這是造化弄人,我也不想說了。」原來奚玉瑾想說的是:「當時我們都是真心相愛。」但這只是她一時的激動,才想一吐為快的。話到唇邊,驀地瞿然一省,想起自己就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,何必向韓佩瑛的老僕人吐出自己的真情?終於冷靜下來,把到了唇邊的話咽了回去。

辛龍生笑道:「這些日子,你也辛苦了,你到了這兒,我還未曾得有機會和你長談,正想向你領教。」

辛龍生心裡想道:「原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比我想像的有過之而無不及!」心頭越發感到沉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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