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十三回 私戎堪嘆無良策 解惑還須見玉郎

那老者轉過身來,截著他的去路,笑道:「既來之,則安之,何必再跑!這把劍還給你,你若不服,大可再試幾招!」

白逖說道:「前途荊棘尚多,不過大勢所趨,韓侂胄即使不能完全依從,也必將被迫答應我們一部分的條件。目前正在初步磋商之中。」

白逖哼了一聲說道:「他敢怎樣?」

嚴壯說道:「他當然不敢和師父你老人家作對,不過谷兄在此人地生疏,也得提防他陰謀加害。」

白逖說道:「既然如此,那你就自己去吧。」接著笑道:「聽說過兩天就是辛龍生訂婚的喜日,他的那位姑娘是揚州百花谷奚家的女兒,名叫奚玉瑾,你們都是同一州邑的武學世家,想必知道這位姑娘吧?你此去正好趕得上喝他們的喜酒。」

那少女笑道:「在這裡唱曲?你別叫我獻醜吧。」

那老者道:「說來話長,你隨我來。」

侍梅道:「怕什麼?又沒有多少遊人。古人說對景當歌,西湖風景還不夠好嗎?」

谷嘯風道:「韓侂胄可肯依從?」

谷嘯風詫道:「白老前輩是怎樣和家父結交的?」

谷嘯風有點遲疑,那老者笑道:「我若要想傷你,何必多費心思安排圈套。好,你既不放心,那我就多告訴你一件事情,太湖七十二家水寨的總寨主王宇庭剛剛派了一個人見我,說起了你。說你前幾天是由他的副總寨主韓光銳送過長江的,他們托我照料你。有這麼一件事嗎?」

那少女道:「好,那麼今晚回去,你再和我說。沒有結局的故事,我也愛聽。」

谷嘯風道:「晚輩豈會怪他,只怪自己學技不精!」他糊裡糊塗的敗在辛龍生之手,覺得十分冤枉,說了起來,胸中仍是余憤未消。

那少年道:「哦,原來揚州的規矩,敬酒是讓客人喝剩酒的,這個我倒是第一次知道!」出言譏刺,谷若虛不禁滿面通紅。說時遲,那時快,兩個酒杯已在半空中碰個正著!

正自百思莫得其解,忽又聽得有一個人走來,粗聲粗氣地問道:「這裡關的是什麼人?」

谷嘯風只覺得一陣火辣辣的作痛,幸虧那人的手掌一碰著他的肩頭便即軟了下來,力道無以為繼,這才沒有傷及他的琵琶骨。

他的著慌,不但是由於這老者武學的見識極為高明,而且是由於對方只是那麼輕描淡寫的一拂,就化解了他雙掌同時發出的招數!

那人踏進牢房,自言自語:「我偏要解了這小子的穴道,盤問他的口供,看你這個老傢伙能奈我何?」

那人腳步一個踉蹌,斜轉兩步,反手又是一拳,叫道:「來,來人哪!」谷嘯風撥開他的拳頭,只覺他的拳頭,已是比不上常人打出的氣力,那人聲猶未了,已退了幾步,終於就像木頭一樣,「卜通」一聲,自己倒下去了。

原來姓史此人是個內家高手,功力之深厚尚在谷嘯風之上,只因冷不及防,才給谷嘯風點中穴道,在給點中穴道之後,也還能夠支持片刻,方始不支。但谷嘯風若不是再補一指的話,只怕他還不會這樣快就跌倒的!

早上的西湖和夜間的西湖又有不同,麗日晴天之下,湖光瀲灧,令人胸襟一爽。谷嘯風默念蘇東坡那首出名的吟詠西湖的詩:「湖光瀲灧晴方好,山色空濛雨亦奇,若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。」心裡想道:「坡翁此詩,真是說得不錯。可惜如今南宋朝廷,不思振作,只知在西湖尋歡作樂,卻是令得『西子』蒙羞了。」

「靖康」是宋欽宗的年號(公元一一二六至一一二七),在位不到兩年,與父親徽宗同給金人所俘。宋室從此南遷,由宋高宗趙構繼位,偏安江左,史家稱為「南宋」。趙構後來用秦檜為相,岳飛(武穆)為將,岳飛屢破金兵,正思「直搗黃龍」之際,卻給秦檜用十二道金牌召回,終於屈死。這「風波亭」的「莫須有」冤獄,人所熟知,也就不必作者多加敘述了。

谷若虛是本地的名人,在這家酒樓上喝酒的客人,差不多都是認識他的。是以他一進來,便有許多人紛紛和他招呼,夠不上和他攀交情的,也都是聳然動容,不約而同的把眼光向他射去,好像是對他行了「注目禮」似的。

剛說到這裡,恰好他那個徒弟就回來了。谷嘯風和他敘話,互通名姓,這才知道他名叫嚴壯,是白逖的第二個徒弟。大徒弟岑堅在太湖王宇庭的手下當一名頭目,早已出師。

那老者又是「咦」了一聲,揮袖一拂,說道:「不對吧,我看你只是點了他們的穴道,並未殺了他們!」

有一天谷若虛到揚州著名的「六和春」酒樓喝酒,對面靠窗的座頭也有一位與他年紀相若的少年自斟自酌。

後門的守衛見是嚴壯送客,不敢盤問,但另外有個衛士,卻似躲在假山石後向他們偷看。谷嘯風的目光偶然一瞥,發現此人,他立即就躲進假山洞裡。在這一瞥之間,谷嘯風驀地心頭一動,這個人似乎是在哪裡見過的,但因匆匆一瞥,看得不很清楚,卻想不起這個人是誰了。

谷嘯風笑道:「怪不得這個秘密,韓侂胄對他的護院也要隱瞞了。」

那人說道:「好,你們的白老爺子昨晚到外西湖會的是什麼人,你們總該知道了吧?」

谷嘯風知道這人用的是借力打力的功夫,一個轉身,移形換位,迅即又到了這個老者的背後發招,出指點他背後的「風府穴」。

這次這個老者好似是有意試他的功夫,並未閃開,也未還擊,谷嘯風點著他的背心,只覺隱隱有一股反彈之力,將他的手指彈開。谷嘯風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,「難道他已練成了武學中罕聞罕見的護體神功?」

侍梅調好琴弦,叮叮咚咚地彈了起來,那個姓龍的少女輕啟珠唇,和著琴聲唱道:「登臨送目,正故國晚秋,天氣初肅。千里澄江似練,翠峰如簇。征帆去棹殘陽里,背西風,酒旗斜矗。彩舟雲淡,星河鷺起,畫圖難足。念往昔、繁華競逐,嘆門外樓頭,悲恨相續,千古憑高對此,漫嗟榮辱。六朝舊事隨流水,但寒煙衰草凝綠。至今商女,時時猶唱,後庭遺曲。」

谷若虛當時也是少年氣盛,待眾人紛紛向他招呼過後,他就站了起來,雙拳一抱,向眾人作了一個「羅圈揖」,說道:「谷某浪得虛名,各位朋友太客氣了,谷某實是擔當不起!」

這是北宋名臣王安石所寫的「金陵懷古」,調寄「桂枝香」的一首詞。王安石執政之時,宋朝已是國勢日弱,常受外敵欺凌的了。故此詞中感今懷古,對景興嗟,充滿了沉鬱蒼涼的情緒。

谷嘯風道:「你不是替韓侂胄做保鏢護院的嗎?」

谷嘯風面紅耳熱,接過寶劍,喝道:「你武功遠勝於我,可惜你卻做了權門鷹犬,我打不過你也是要和你拼的!」唰的一劍,抖起了七朵劍花,使的正是七修劍法中一招極為厲害的殺手!

那兩個看守似乎對此人頗有幾分畏懼,不敢不依,終於給他打開了牢門,道:「史大人,你自己進去吧,那小子是給點了穴道的,恐怕還未醒呢。」

白逖接著說道:「如今蒙古南侵的危機比當年金虜南侵的危機更甚,小朝廷在生死關頭,即使畏敵如虎。也會給迫得非加抵抗不可。韓侂胄雖然是個弄權的奸相,但和秦檜畢竟也還是有點不同。秦檜是金人放回來的姦細,做朝廷的官,替韃子辦事,韓侂胄尚未至於這樣。至於說到抗敵的將領,今日雖然是沒有岳飛韓世忠這樣的大將,但中下級的將校,卻也有不少是要抵抗外敵,不願『剿匪』的人。不過,你大概不能在這裡多住兩天的了,否則我倒可以設法讓你結識幾個這樣的將領。」

谷嘯風只覺一股十分柔和的力道拂來,自己的手掌竟似觸著棉花一樣,無從發力,那股力道,雖是柔和,谷嘯風亦已不禁一個踉蹌!

白逖道:「你說的也有一大半是事實,所以現在就須我們儘力了。我這次出來,是和文逸凡、王宇庭兩位商量過的。我之所以不惜屈身做韓侂胄的門客,所為何來,想必你也能猜想到了。」

那老者道:「你以為我是什麼人?」

三十年前,谷嘯風的父親谷若虛正是像谷嘯風現在這樣,在江湖上剛是聲名鵲起的時候,大江南北,無不知道有這樣一位武林的後起之秀。

谷嘯風道:「原來如此。就只怕朝廷沒有抵抗韃子的決心吧?」

谷嘯風因為昨晚和辛龍生有了這一點小小的「過節」,心裡又想親自先去見一見奚玉瑾,便說道:「不必了,我到了中天竺,找一個樵夫問路便行。韓老前輩說,山中的樵子,都是知道文大俠住處的。」

彈琴的那個少女停了下來,說道:「差得遠呢,莫說比不上我的主人,就是侍琴姐姐,我也比她不上。」

谷嘯風道:「老前輩太客氣了,小侄無知冒犯,這才是更應該向老前輩請罪呢。但小侄還有若干疑團未解,請老前輩賜示。」

如果這老者不是俠義道的人,王宇庭、韓光銳決不肯將這件事告訴他,還托他照料谷嘯風的。是以這老者這麼一說,谷嘯風自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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