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十回 賊子妄言欺俠士 書生談笑戲魔頭

谷嘯風其實沒有中箭,中箭的是他的馬。只因為距離甚遠,他從懸崖上跌下去,當時在激戰中的奚玉帆和丐幫之眾,都以為他是中箭墜馬,以訛傳訛,遂使得奚玉瑾也相信他是已經死了。

且說谷嘯風給拋下馬背,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幽谷,他也是自忖必死的了。但在生死關頭,求生卻是一個人的本能。谷嘯風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,減慢了墜下的速度,可巧跌下之處,正是谷底的一片沼地。

這時正是深秋九月樹木枯黃的季節,沼地上鋪滿了落葉,就像一面軟墊,而「軟墊」下面又是爛泥,谷嘯風跌下去,下半身陷在泥中,暈了過去,但不久就醒過來,發現身上竟沒受傷。

谷嘯風默運玄功,恢複了一些氣力,爬出泥沼,側耳一聽,隱隱聽得大隊車馬馳騁之聲,漸遠漸寂,可以判斷那隊蒙古騎兵是已經離開青龍口了。

仲少符想了一想,說道:「這件事是個秘密,不過谷少俠和韓老英雄的關係非比尋常,我是應該告訴你的。你可知道令岳家中這批寶藏的來歷么?」

谷嘯風道:「你可以來喝茶,我就不能來么?」三人下了馬,不理朱九穆,徑自走進茶館,朱九穆看了西門牧野一眼,西門牧野擺了擺手,卻把目光向那吹簫的書生投去,示意有強敵當前,這三個人可以不必理會。

谷嘯風的武功雖然未失,但這百丈峭壁,爬上去也很吃力。爬到了一半,忽聽得蹄聲得得,聽得出是三匹馬,正從他的頭頂上方的山道上經過。

谷嘯風想要出聲救援,但不知是敵是友,正在躊躇,忽聽得其中一人說道:「我說的不錯吧,韓家的寶藏早已給韃子劫去了。唉,我的師父都不知怎麼樣了呢?」

谷嘯風喜出望外,心想這一定是自己人了,吸了口氣,正想用「傳音人密」的內功叫喚他們,就在此時,只聽得另一個人說道:「谷嘯風不是你師父的外甥嗎?按說他不會下毒手害自己的舅舅的,你不必太過慮了。」

先頭那人道:「谷嘯風這小子做得出勾結韃子的勾當,他還會念什麼甥舅之情!」

谷嘯風聽得此言,這一驚非同小可,同時他也知道了,說話的這個人是他舅父的大弟子余化龍。

「余化龍為何要這樣陷害我?」谷嘯風疑雲大起,登時不敢出聲呼喚。片刻間那幾匹馬亦已去得遠了。

谷嘯風哈哈一笑,說道:「不錯,我是個微不足道的無名之輩,但你是應該知道我的。因為我就是你說的那個已經投敵到了蒙古軍營的谷嘯風!」

谷嘯風百思莫得其解,忽地心頭一動,想道:「宮錦雲以她的所見所聞,極力指證舅舅覬覦寶藏,不是好人,甚至懷疑他私通韃子,如今他這大弟子卻顛倒過來誣衊我和韃子勾結,這兩者之間難道、難道是有某種關係?」想到這裡,眼前浮現出舅舅受傷的「慘狀」,登時感到內疚:「唉,我怎麼可以這樣想呢?舅舅為了保護寶車,奮不顧身,如今連性命也不知能否保存呢!余化龍誣衊我,可疑的也只是余化龍一人,與舅舅有甚相干?」

谷嘯風爬上山坡,找到了一條清溪,洗了個澡,颳去身上的污泥,洗凈了衣服。又在溪中捕了幾條魚,顧不得腥氣,先吃個飽。精神氣力恢複幾分之後,一步步地爬了上去。

谷嘯風知道余化龍是他舅父任天吾的大弟子,但他們二人卻沒見過面。谷嘯風暗自思量:「余化龍無中生有造出這等惡毒的謠言,顯然是有心陷害我的了。好在我剛才沒有出聲,否則只怕他非但不加援手,而是要反過來投井下石了。奇怪,余化龍與我往日無冤,近日無仇,他根本就不認識我,只知我是他師父的外甥,卻為何他要這樣陷害我呢?」

谷嘯風吁了口氣,憑高望遠,只見那三匹坐騎已經到了平地,正在山下的官道向西馳去。凝眸細察,隱約可以分辨得出,那是兩男一女。

谷嘯風又再想道:「和余化龍一起的這兩個人不知是什麼人物,但他們為了丐幫之事奔波,顯然是俠義道的了。我不能讓他們上余化龍的當,這件事情我也必須查個水落石出。」

西門牧野哈哈笑道:「原來你是打這個小算盤。」余化龍道:「這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,可憐我還為了這批寶藏受了傷呢。」

西門牧野嗔道:「我怎能抽出身來。」想了半晌,忽道:「對了,化龍,你不是說他們要追來的嗎?咱們可以走慢一些,等他們追上!」

谷嘯風喜出望外,心想:「這正是天從人願,我可以騎上小白龍去追趕他們了。」當下給「小白龍」敷上了金創葯,又在倒斃路上的蒙古兵身上找到了一袋乾糧。飽餐之後,便即跨馬登程。

「小白龍」雖然傷還未愈,跑起來也比普通的坐騎快得多。余化龍騎的是匹駿馬,但和他一起的那兩個人的坐騎卻差得多。谷嘯風追趕了一個時辰,將近黃昏的時分,終於追上了他們。

書生雙眼一翻,說道:「你不肯請客么?」西門牧野說道:「請,請。得閣下賞面,莫說是喝茶,就是『接風酒』我也是應該擺的。可惜這茶館裡沒酒賣,閣下可肯和我們同行,今晚到城中共謀一醉如何?」書生懶洋洋地說道:「我倒很想叨擾你這一餐,就可惜沒有工夫。」

谷嘯風叫道:「前面三位朋友請等一等。」那三個人勒馬回頭,余化龍道:「你是什麼人,為何追趕我們?」谷嘯風剛才聽見他說話的聲音,知道是他。

另外的一男一女都是三十歲左右年紀,看情形好像是一對夫婦。那女的低聲道:「符哥,咱們正要找人打聽,看這人的樣子,似是經過一場廝殺逃出來的,不妨仔細問他。」谷嘯風衣裳破爛,衣上的血污雖經洗滌,也還留有痕迹,而且腰懸長劍,是以任何人看見了他都可以判斷他是經過了一場廝殺的。

谷嘯風道:「我是替丐幫押運軍餉去送給紫蘿山的義軍的,不幸中途遇上了韃子,給他們劫去了。我逃出來,想給丐幫送信。」

那男的似乎有點詫異,看了看谷嘯風,又看了看余化龍,說道:「余爺,你可認識他?」

原來這對夫婦是中途遇上余化龍的,余化龍也說是從青龍口戰役逃出來的人,他曾經對這對夫婦說過,押運的車隊不過三十多人,在這場劇戰中業已傷亡殆盡。那麼依常理推斷,倘若谷嘯風說的是真,余化龍沒有不認識他的道理,但現在余化龍卻問他是誰,故此兩夫婦自是不免起了疑心,知道在這兩個人中,一定有一個是說謊的了。當然他們是比較相信余化龍的。

余化龍當然也知道這對夫婦是會比較相信他的,當下心裡想道:「不管這小子說的是真是假,我且先反咬他一口。」於是一聲冷笑,說道:「你說你是替丐幫運軍餉的,恐怕不大對吧?」

余化龍提出了要求,西門牧野道:「我不是和你說過嗎,這批寶藏是要運回和林,送給國師尊勝法王,然後才由國師提出若干成作為犒賞,咱們才能夠三份平分的。」

余化龍道:「你知道我是誰嗎?」

谷嘯風道:「以前不知道,現在知道了。」

余化龍覺得他話中有話,不禁怔了一怔。

那女的道:「你以前不認識他?那麼你在車隊中竟是沒有見過他么?」

谷嘯風道:「沒有見過!」

余化龍冷笑道:「那麼你說說看,你在車隊中認得哪些人?」

谷嘯風道:「我認識的人多了,有任天吾,有奚玉帆,有公孫璞,也有谷嘯風。」

余化龍「哼」了一聲,說道:「你認識谷嘯風,好,很好!你這可不打自招了!」

話中之意即是向這對夫婦暗示,認識谷嘯風的這個小子,當然不是好東西了。

谷嘯風裝作大惑不解的樣子,說道:「這又有什麼不對?我正想去找谷嘯風呢!你這樣說,想必也是認識他的了,你可知道他的下落么?」

余化龍冷笑道:「很好,你要知道他在哪裡,我告訴你吧!他串通韃子,劫去了寶車,如今已隨韃子去了。你到蒙古軍營去找他吧!」

谷嘯風正是要他說出這個謊話,當下作出不相信的神氣,搖了搖頭,說道:「你是親眼見到的么?」

好在谷嘯風已經恢複了幾分力氣,終於爬上了懸崖,到了安全之處。

原來這兩個中年男女乃是夫婦,男的名叫仲少符,女的名叫上官寶珠,是江湖上一對著名的夫妻雙俠。(請參看拙作《挑燈看劍錄》)論本領、論地位,余化龍都是遠遠不如他們。正是因為礙著有這對夫妻雙俠在旁,所以余化龍才不能不和谷嘯風「說理」論爭,否則他早就要殺掉谷嘯風滅口了。

谷嘯風聽了這話,這才慢條斯理地淡淡說道:「你剛才問我知不知道你是誰?現在我已經知道你是任天吾的大弟子余化龍了。請問你也知道我是誰么?」

余化龍一副不屑的神氣,冷笑說道:「聽你的口氣,倒好像是什麼江湖上的成名人物。爽快說罷,你是何人?」

仲少符吃了一驚,驀地從馬背上跳起來,一招「鷹擊長空」,向谷嘯風當頭刺下。他剛才還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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