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六回 難解疑團驚毒手 重逢老父在囹圄

這座山雖不很高,但也相當險峻,不久走到一個峭拔的山峰之下,前面已無去路。這座山峰,由東面看過去宛如一座樓台,在南面看過去卻似一個城壁,西面則有一個瀑布倒掛下來,水由石壁奔瀉而下,聲如金石,隨風飄忽,疏密不定,活像一幅銀色的大竹簾,是這座山上有名的奇景。

劉趕驢道:「這幾行蒙文,甚為簡單,譯成漢文,意思就是:大功告成,關中之地,盡屬閣下。為主為霸,任君自擇。」

韓佩瑛詫道:「為什麼?」

谷嘯風默然不語,心中亂成一片。正如陸崑崙所說,這幾句話意思實在太明顯了。不必閱讀全函,已經知道這是一件什麼事情。「所謂大功告成,當然是指蒙古韃子吞金滅宋之事了。上官複寫的這封信,其實就是代表蒙古大汗給韓伯伯的允諾,許他事成之後,封他作關中王。」谷嘯風心想。

劉趕驢道:「谷少俠,你還有什麼懷疑嗎?」

谷嘯風道:「沒有。只是此事來得太過突然,我實在是料不到。」

陸崑崙道:「從這封信看來,咱們對韓家這次發生的事情,所下的判斷,大約也不會錯了。殺人放火的事情,還是他自己乾的。他故弄玄虛,迷惑咱們,以便他和蒙古韃子裡應外合。」

谷嘯風道:「好,那我現在就馬上趕回韓家。若然打聽到什麼風聲,我馬上回來通報。」

劉趕驢笑道:「怎麼,你好像還不敢相信你這位泰山是個大壞蛋?他當然沒有死,而且他一定還在洛陽。」陸崑崙沉吟半晌,說道:「但這樣,咱們倒是碰上一個難題了。蒙古兵旦夕就可以攻到洛陽,咱們若是護送這批財物去給義軍,那不是任憑韓大維和韃子勾結了?有誰去破他們的奸謀?」

劉趕驢道:「這隻怕還是一個陷阱。韓大維讓咱們取了他家的寶藏,他一定還會設法奪回,絕不會讓咱們平安運送給義軍的。但在這期間,咱們的心力都放在護送這批財物的事情上,他在城中,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活動了。」

陸崑崙道:「為今之計,必須先打探到韓大維確實的下落。谷賢侄,這件事可得有勞你了。我想他的女兒回家,他或許會念在父女之情,與女兒偷偷見上一面的,當然他也一定會捏造一篇假話,不會讓女兒知道真相。」

韓大維厲聲喝道,「你敢對我女兒出言不遜,我一出去就先殺了你。你莫以為我受了傷,殺你這等草包,韓某不費吹灰之力!」說罷一彈石壁,外面倚著石門偷聽的濮陽堅,竟給震得耳鼓嗡嗡作響。

心念未已,忽聽得樹林里似乎有人冷笑,谷嘯風又是大吃一驚,喝道:「是誰?」不見有人回答。谷嘯風立即施展「八步趕蟬」的輕功,朝著那聲音的來處奔去,但見空林寂寂,哪裡有什麼人影?

韓佩瑛正自詫異:「為何他帶我到這絕頭路來?」心念未已,只見那人雙袖一揮,已穿過水簾直撲進去,身形倏忽不見,顯然是瀑布後面藏有山洞。韓佩瑛心道:「哦,原來還是有路可通!」

許許多多事情都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,韓大維何以會有那麼多的金銀財寶?他不帶走又是什麼道理?雖然劉趕驢認為這是「誘敵」之計,但谷嘯風的內心卻是不能同意這個說法的。「韓大維既然費盡心力才積聚了這偌大財富,又怎肯輕易拋掉?雖說他可以設法奪回,但這究竟不是很有把握的事情。這樣的『誘敵』之計,也未免太笨拙了。」谷嘯風心想。

那一年,正是韓大維受了朱九穆修羅陰煞功之傷不久,他爹爹體中的寒毒已經發作,只能僵卧床上,動彈不得。

還有,那半張信箋的事情,剛才在丐幫分舵,谷嘯風曾提出自己的懷疑,陸崑崙也找不到令人可以信服的解釋。陸崑崙只能推測韓大維可能是碰到什麼緊急的意外事情,來不及把那老僕手中的另外一半拿走。「不錯,世間往往有許多意料不到的事情,說不定可能如此。但這樣的推測,卻總是不大合乎常理。」

韓大維笑道:「你不必擔心。不錯,化血刀的確厲害,但除非我自己不想活,否則只用化血刀傷我,可還不能取了我的性命。」忽地覺得有點奇怪,於是接著問道:「瑛兒,你怎麼知道有化血刀這種毒功的?」

許多事情,谷嘯風都是百思不得其解。他不能完全相信陸、劉二人對韓大維的判斷,但也不敢斷定韓大維就是好人。

但他心裡總是隱隱覺得有點不對,驀地他想起了一件事情,「怎的我把這重要的證物忘了?」

韓大維這枚片刻不能離開的烏金指環,如今竟在這人手上,韓佩瑛當然是不能不相信他的說話。要知他若是用她家裡別的珍寶作「信物」,韓佩瑛還可能懷疑他是偷來的,只有這枚指環,非得韓大維給他不可。

這晚的月色很好,谷嘯風在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,剛好走到一條小溪旁邊,溪中游魚在月光中清澈可數。

她忍受不住這份寂寞與傷心,她想離開這傷心之地,可是她欲行又止,終於還是想道:「再等一會兒吧,他是說過要回來的!」

小小一塊血塊捏碎的粉末,投入溪中,竟然毒死了無數游魚!儘管谷嘯風早已疑心這血塊有毒,但見這毒性如此之烈,仍是不能不大吃一驚!

大驚之後,跟著卻是大喜,谷嘯風不由得叫出聲道:「韓伯伯不是兇手,韓伯伯不是兇手!」

要知韓大維練的是正宗內功,修習正宗內功的人是決不能兼練毒掌的,否則在運氣沉歸丹田之際,自己就會中毒。而且谷嘯風四年前曾到過韓家,他知道得清清楚楚,韓大維掌上的功夫乃是佛門的「般若掌」,那是最純正的一種內功掌力。所以假如說韓大維是捨棄本身所學,改練毒掌的話,也不可能。因為短短的四年功夫,決不能練成這樣厲害的毒掌——打傷了人,傷口凝結的血塊,還含有這樣的劇毒!

谷嘯風心裡想道:「這人不知是誰,朱九穆修羅陰煞功恐怕也沒有他這毒掌這樣厲害!」再又想道,「這樣看來,韓伯伯的確是碰到一個極厲害的仇家了,而且這個人還不是朱九穆。我應該把這個發現馬上趕回去告訴陸幫主!」

西門牧野的臉孔在窗口移開,接著是朱九穆的臉孔出現。韓大維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大不了是個死,你們二人聯手,韓某又有何懼?」

不過,谷嘯風隨即又想道:「爹爹常常稱讚韓伯伯為人梗直,不負一個『俠』字,他給我訂下這門親事,純粹是為了與韓伯伯氣味相投,決非為了他家的財富。但韓家富可敵國,爹生前若是知道的話,他一定會在閑話之中透露的,但他從沒說過,可見他是不知道的,以爹爹的為人,他若知道韓家富可敵國,只怕也就不會與他聯姻了。但韓大維何以對爹爹隱瞞他的財富呢?這件事他可以隱瞞,別的事他是不是也可以隱瞞呢?」

他曾經在那老僕的傷口刮下一塊凝結了的血塊,本來是準備在丐幫的分舵做一個試驗的,但因陸崑崙催他趕快回去,一時卻忘了這件事情。

谷嘯風的「傳音入密」功夫已有相當火候,如果林中有人,即使這人已經施展輕功逃跑,也還是會聽到他這番言語。但谷嘯風等了一會,仍是不見有人回來。

可是當真只是為了他可以倚靠么?還是那一片少女的朦朧愛情,在她心中忽然又死灰重燃呢?她自己給自己辯解:「不是的,不是的。我盼望他回來,不過是為了想知道爹爹下落的線索罷了。那個不知道何故被活埋在園子的怪人,一定會有什麼消息給他帶回來的。」她自己給自己辯解,覺得很有「理由」。卻不知這正是一種「躲避」。她「躲避」發掘自己心底的「秘密」,因為少女的情懷本來就是難以捉摸的一片雲彩,不但是別人難以捉摸,也包括自己在內。

於是谷嘯風匆匆忙忙的把泥土石塊填塞那段溪流,免得有人誤飲毒水。這個小小的工程也花了他大半個時辰,做妥之後,這才放心去找韓佩瑛。

韓佩瑛此時正在家中的斷壁殘垣之下獨自發獃,但覺心中一片茫然,幾乎以為這是一個惡夢!

更重要的一層是因為谷嘯風相信自己的父親,因為相信自己的父親,所以就不能相信韓大維是像陸崑崙、劉趕驢所說的那樣一個大壞蛋。「爹爹和韓伯伯是幾十年的知己,韓伯伯若是壞人,縱然他掩飾得如何好,在幾十年的老朋友面前,總不會始終不露絲毫破綻。我爹爹嫉惡如仇,若不是深知他的為人,焉肯與他結成兒女親家?」

短短的三個月,她經歷了多少不幸的遭遇,咽下了多少令人難以忍受的悲傷!

別來不過三月,變比竟是如此之大。她的家給人燒了,她熟悉的家人給人殺了,她的父親下落不明,她的希望和夢想也都毀了!

短短的三個月,把她整個人生都改變了!

韓佩瑛道:「爹,原來你一直沒有吃過東西嗎?」

韓佩瑛抱著父親,又是歡喜,又是傷心。歡喜的是終於見著了自己至親至愛的人,傷心的是她爹爹絕世武功,竟然弄成這個樣子。雖然傷得不如她想像的那樣奄奄一息,但父女倆同被關在黑牢,恐怕也是插翼難飛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