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五回 往事成塵休再問 此心如水只東流

蘭花忙道:「舅老爺明鑒。這事的確是十分緊要,否則我也不敢驚動主母。」

谷家住在揚州的竹西巷,是一個頗有名望的舊家。韓佩瑛在一個小客店開了房間之後,當日便到竹西巷尋訪谷家,很容易的便打聽到了。

只見谷家大門緊閉,門前的一對石獅子腳踏蒼苔,檐頭的蛛網都未清除,更莫說張燈結綵了。看這情形,一點也不像辦喜事的樣子。

蘭花說道:「少爺有了消息了!」

任天吾苦笑道:「三妹還是小時候的脾氣。」坐定之後,問道:「嘯風甥兒呢?」

韓佩瑛聽得父親說過,谷嘯風的母親娘家姓任,是蘇州的一個名武師,但她卻是從不在江湖走動的。「婆婆也是武林中人,今晚我偷愉的去探望她,若是給她發現,我給她說明原因,想來她也不會見怪。」韓佩瑛心想。

三更時分,韓佩瑛換過一身黑色夜行衣,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客店,悄悄的進入了谷家。

蘭花訥訥說道:「聽說是韓親家請來的許多高手。有淮陽的左臂刀管昆吾,有武進的名武師魯大猷,有江南黑道上的著名人物鄧鏗、蒙銑,還有白馬湖的王寨主……丁大叔和我說了許多名字,我也記不了那許多。」

進了後院,發現有間房子燈光未熄,韓佩瑛躲在假山石後,張望進去,只見一個婦人的影子出現在窗紗上,她正在屋中走來走去。韓佩瑛想道:「這一定是婆婆了,這麼晚了,她還未睡,敢情也是和我一樣,有著很重的心事了!」

任天吾道:「我並不想討回少陽圖解,但我也不能讓任家的祖傳秘笈落在外人手上!」

本來這是一個最好的婆媳相見的機會,房中只有她的婆婆,可以讓她哭訴委屈。但韓佩瑛畢竟是有幾分羞怯,比如說見面的第一句活她就不知應當如何張口,叫「婆婆」么?她是未過門的媳婦,這樁婚事也不知能不能成?直率的就問谷嘯風在不在家么?臉皮又似乎太過厚了。

韓佩瑛腹稿未定,正自躊躇。忽聽得谷夫人沉聲說道:「誰在外面?」韓佩瑛吃了一驚,以為婆婆已經發現了她,正要應聲,就在此時,只見一條人影出現在假山前面,韓佩瑛這才知道是另外有人,心中更是大大吃驚。

任天吾道:「你還記得周二么?」

房門打開,谷夫人站在門口,面色很是難看,冷冷道:「任天吾,你來幹什麼?」那老者道:「三妹,我是特地來看你的呀!咱們兄妹有三十年沒見面了吧,我不應該來看你嗎?」

任天吾道:「你是他的母親,你曉以利害,壓一壓他,怕他不依?」

任天吾極是尷尬,說道:「當年我是不贊成你嫁給谷若虛,但現在谷若虛也已死了,你畢竟是我嫡親妹子,兄妹一時的口角,還能永遠記在心上?」

任天吾道:「三妹,不要去追!」

任天吾道:「這是任家的家傳秘笈,我自是不免關心。」

小丫頭剛踏進門,就慌慌張張地叫道:「主母,不,不好了!」驀地看見一個老頭子坐在房中,她不認得任天吾,呆了一呆,登時噤聲。

谷夫人忽地想起一事,說道:「你既然知道是她在外面,何以你又和我說她父親的壞話,不怕她聽見?」

窗里的谷夫人也是一樣,顯然是受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的刺激,頹然的倒在椅上,喃喃道:「這,這真是——真是太巧了!」任天吾也在同時說道:「這,這真是報應!妹妹,你不怪我這樣直說吧?當年你拋棄了人家,這事未免做得有點過分。奚家是最要面子的,為了這事,令得奚璞一生都不能在人前抬起頭來。」

谷夫人淡淡說道:「嘯風可不知道有你這個舅舅,我說我娘家的人都死絕了!」

任天吾面色陡變,說道:「三妹就這樣恨我么?」谷夫人道:「你不是也巴不得我早死,好來收我的骸骨么?」

任天吾似是想要發作的神氣,但隨即就哈哈笑道:「三妹真是半點也不肯饒人。但我這次是講和來的,可不想和你再吵架了。年輕的時候,你我火氣都大,以前說過的話,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。」

谷夫人沉吟未答,就在此時,一個丫頭匆匆走來。

任天吾打了個哈哈說道:「趁我這幾根老骨頭還硬朗,在未進棺材之前,特地來看看我從未見過的甥兒呀。」

谷夫人冷笑道:「難得大哥這樣關心我們母子,我真是要多謝大哥了。可是你妹夫死了也有多年了,大哥今日才來,恐怕不只是為了看看我們母子,想來還有別的事情吧?」

任天吾道:「聽說嘯風要成親了,是么?以前我知道三妹怪我,我不好厚著麵皮登門。現在嘯風要成親了,我這個做舅舅的前來賀喜,三妹總不能怪我吧。」

谷夫人詫道:「奚家兄妹武功不弱,在江湖上也沒聽說有什麼仇家,怎的惹來了強敵包圍?那些人是哪條線上的朋友?」

韓佩瑛聽到這裡,不禁又羞又氣,想道:「幸虧我的病已經好了,不必求你任家的什麼少陽神功。哼,這任天吾真是豈有此理,他把我爹爹看成什麼樣的人了?我這門親事是從小定下的,給他這麼一說,倒像是爹爹早已處心積慮,把女兒當作交換的。」想到這裡,倒有點感激奚玉瑾替她醫好了病,免得她受嫌疑。但轉念一想:「谷家的親戚既然有了這樣的閑話,我還好意思嫁給嘯風么?」韓佩瑛是個好強的人,受不了半點委屈的,她固然是不甘心受奚玉瑾的侮辱,但也不甘心受谷嘯風舅父的猜疑。

任天吾道:「對啦,我聽說嘯風甥兒要在明日成婚,我才特地趕來的。如今看這景象,好像你並沒有打算替他辦喜事,可是出了什麼事了?」

谷夫人瞿然一驚,說道:「什麼事情,那你就快說吧!」

谷夫人憤然道:「我不能這樣做!你如果能夠把韓姑娘找來,我是會感激你的。但我一定要和她實話實說,她願不願意幫忙,只能憑她定奪。我可不能用謊言欺騙她!」

谷夫人道:「知道又怎麼樣?」

谷夫人抹了抹冷汗,說道:「蘭花,你下去叫丁大叔好好款待那人。明天再作處理。」

小丫頭退下之後,任天吾道:「三妹,你打算怎樣辦?」

谷夫人也似乎覺得自己過分了一些,任天吾既然一再忍讓,於是她在一口怨氣發泄過後,也就緩和下來,說道:「你找嘯風有什麼事?」

谷夫人冷笑道:「多謝。可是我還沒有死呢!當年我嫁給谷若虛的時候,你說除非到我死的那天,你才會上谷家的門收我骸骨。這句話你總還應該記得!」

谷夫人面上一紅,說道:「這些陳年爛帳,還提它作甚?」原來她的奶娘當年就是最熱心勸她嫁給奚家的人,也正是因此,她嫁給谷若虛之後,就與奶娘疏遠了。但現在她想起了奶娘的好處,卻不禁有點內疚了。

谷夫人苦笑道:「風兒的性子和他爹爹一樣,十分倔強。如果他真是愛上了奚玉瑾,他就絕不會再娶別人。我怎能向韓大維的女兒保證?」其實谷夫人自己也是個性情倔強的人,她兒子的性格大半還是受了她的影響。

谷夫人啞然失笑,說道:「這麼看來,她可能還未知道嘯風與奚玉瑾的事情,這次是想偷偷的來打探消息的。哎呀,咱們說的話,她一定聽見了。」

任天吾道:「那是兩回事。說她父親壞話的是我不是你,她要怪也只能怪我不能怪你的。我之所以要故意說給她聽,當然有我的理由。但現在你已經把她氣跑,我也不想再和你解釋原因了。」

任天吾道:「你這麼說,倒像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但不管韓大維與你家結親的目的如何,如今他需要少陽神功總是事實。」

谷夫人道:「哦,你是怕嘯風把這少陽神功偷偷傳給韓家?」

任天吾道:「韓大維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,這少陽神功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。他結這門親事,嘿嘿,恐怕就是為了這個吧?」

奚玉瑾的父親是和谷夫人訂過婚的,雖然早已死了,但兩家的嫌隙兀是未能消除,也從無來往。任天吾話中有話,指的就是這件事情。

任天吾道:「嘯風已經把少陽神功傳與奚玉帆。聽說這是出於奚玉瑾的意思。奚玉瑾想要哥哥去替韓大維治傷,藉此化解因此事而可能引起的韓家的仇恨。看來這位奚小姐倒是頗工心計,比起你來,她的行事是要圓滑多了。將來這個媳婦入門,你倒是要小心應付呢!」

韓佩瑛心中陣陣翻滾,谷夫人的說話雖然傷了她的自尊,她卻不能不感激她說了真話。韓佩瑛暗自想道:「婆婆說得不錯,婚姻之事豈能勉強?俗語說強扭的瓜不甜,我又何必爭這口氣?我的婚姻只是憑著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即使嘯風娶了我,我也不知道以後我會不會喜歡他?」想至此處,氣平了許多,不覺啞然失笑:「我絕不會做谷家媳婦的了,怎能還把谷夫人當作我的婆婆!」

韓佩瑛以一個少女的身份,不便找人打聽谷家是否要娶新媳婦的事情。谷家的大門緊閉,她也不便在青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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