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六十五回 黷武窮兵終授首 苟安畏敵撤雄師

柳元宗道:「我和你師父神交已久,在我金宮失事之前,早已想和他會面的了。他倘若知道你是我的女兒,也一定非常高興的。可惜他那不肖的兒子敗壞了他的家風,由我把這消息帶給他,卻是未免令他難堪了。」

公孫奇一見是柳元宗,嚇得魂飛魄散,他幾次吃了柳元宗的大虧,如今功力尚未完全恢複,如何還敢戀戰,當下虛晃一招,轉身便逃,武林天驕一擊不中,已是追之不及。

赫連清雲喘息稍定,平劍一拍,劍鋒就沿著長鞭上削,也喝了一聲:「撒手!」完顏長之急忙抽出長鞭,給她們迫得連退幾步。

完顏亮頓足嘆道:「虞允文水師不滿十萬,怎的卻有如此聲勢?定是你們誑報軍情,叫朕低估了敵人了。咳,真是天亡我也,天亡我也!」可惜完顏亮到了身敗名裂之際,還不懂義師無故,侵略必敗的道理,不肯自責,尚要怪部下、怨蒼天。其實宋軍確是不滿十萬,此際已經渡江的且還只是三成。但金軍艦隊覆滅之後,已是士無鬥志,宋國渡江軍隊雖少,但有各路義軍配合,又有耶律元宜這支「叛軍」內應,一旦殺過江來,聲勢便顯得十分浩大,左軍士無鬥志,望風披靡。

兩人聯手,稍稍勝過完顏長之,但她們還要對付四面八方圍攻的武士,仍是不能突圍,只殺得個難分難解。

這時東方已現出一片魚肚白,天色快要亮了。長江上被焚毀的戰船余火未熄,就似襯起半天紅霞。完顏亮立在山頭,遠遠望去,看見自己多年經營的水師毀於一炬,艨艟巨艦,沉沒江心,不禁氣沮神傷。驀然間只見江心現出一條銀練,微聞聲響,一眨眼已是白浪滔天,潮聲似是春雷乍響!搖撼山谷!

宋軍雖然沒有窮追,金國潰軍自相踐踏,死傷亦是不少。虞允文立馬山頭,揚鞭嘆道:「逆亮大言炎炎,要想投鞭斷流。如今兵未渡江,已是身首異處。可為窮兵黷武者戒!」

蓬萊魔女吃了一驚,連忙問道:「怎麼樣了?」

完顏長之大驚,正要跑去救駕。亂軍中忽地鑽出一個軍官,喀嚓一聲,手起刀落,就把完顏亮的腦袋斫了。

蓬萊魔女道:「為什麼去不得?」

完顏亮空自大發脾氣,他的手下卻是無法阻攔柳元宗,更不用說將他「拿下」了。柳元宗揮舞鐵拐,夭矯如龍,殺得圍攻蓬萊魔女的那些武士紛紛躲避,完顏長之身為御林軍的統領,只得拚命抵擋,柳元宗道:「好,咱們是老對手了,再來較量較量!」呼的一拐掃去,隱隱帶著風雷之聲,完顏長之使了一招「枯藤纏樹」,長鞭卷著了鐵拐。柳元宗大喝一聲:「撒手!」只聽得「逼卜」連聲,那條精鋼所打的長鞭,竟然當真便似枯藤一般寸寸斷折。完顏長之自知不是對手,也只好不顧面子,轉身便逃。

金國的軍隊退到五十里之外,陣腳才稍為穩定下來。百萬大軍,傷亡逃散的佔了半數,但剩下來的也還有四五十萬之多。

虞允文嘆了口氣,不再言語。送走欽差之後,蓬萊魔女從屏風後面出來,虞允文苦笑說道:「你都聽見了么?這次得你們義軍之助極大,可惜我卻要辜負你們的期望了。」

太湖兩岸,是江南魚米之鄉,蓬萊魔女這一路行來,只見田畝縱橫,港汊交錯,波光雲影,淺山如黛,一派水鄉情調,景色處處迷人。蓬萊魔女上次到江南是匆匆來去,這次才比較有閑心瀏覽,她是北國長大的姑娘,初次見識江南景色,心中又是歡喜,又是擔憂,暗自想道:「幸虧這次采石磯之捷,保住了江南半壁河山。但小朝廷只求偏安,只怕終須有日,還是攔不住胡馬渡江,把這大好河山,踐踏在鐵蹄之下。」

蓬萊魔女禁不住上前問道:「你們在太湖打魚不是好好的么?怎的要搬到別處去呀?」那些人見了她也好生詫異,一個似是一家之主的中年漁民道:「姑娘,聽你的口音敢情是外路人?你上哪兒去啊?」

只聽數千名士兵齊聲吶喊:「休要放走了昏君!」耶律元宜帶領前鋒部隊,一馬當先,已經殺上山坡,那斗大的帥字旗在山頂也可以看得見了。金國的敗軍像潮水般湧上山來。

完顏亮見只是耶律元宜這支「叛軍」殺來,還想下令叫完顏長之收集敗兵,用御林軍壓陣,拚命抵擋。令還未下,只見前路指揮哈爾蓋丟了盔甲,狼狽非常地逃了回來,顧不及行君臣之禮,氣急敗壞地叫道:「陛下,不好了,宋國大軍已經渡江,向這裡殺來了!」完顏長之道:「勝負兵家乃常事,陛下請移聖駕,回去重整旗鼓,捲土重來。」糾集傷亡過半的御林軍,保護完顏亮且戰且走。

蓬萊魔女走到湖邊,高聲叫道:「有船嗎?」過了半晌,只見蘆葦中有一隻小船划了出來,說道:「姑娘,你上哪兒?」

完顏亮嚇得疊聲說道:「快擊聚兵鼓,召集援軍速來救駕。」話猶未了,只聽得山下殺聲震天,都是叫道:「休要放走了完顏亮!」放眼望去,宋國的施旗已是在戰場上到處臨風招展。遠處長江水面,也是千帆齊發,宋軍正在陸續渡江。

虞允文道:「岳少保當年尚不敢抗旨,何況於我?如今朝中已無秦檜,風波亭的冤獄料想是不會有了。即使有,我是大宋忠臣,也只有聽從皇上的旨意,怎可妄圖逃避。」要知虞允文雖然是個文武全才、膽識俱備的名將,但畢竟也還是個封建皇朝的進士,「忠君」的觀念,岳飛不能打破,虞允文也是不能打破。

宋軍義軍同感悲憤,甚至有痛哭流涕,卧道攀轅的。但退兵已成定局,亦是無可挽回。義軍有一部份願意隨虞允文渡江,作他的部屬。其他的則各歸原地,仍奉蓬萊魔女為盟主,耶律元宜則自成一軍,遁入山區,繼續進行他們的復國計畫。

耶律元宜怒道:「來而不往非禮也,還射!」他手下將士用的是普通弓箭,威力不如神臂弓,但一來士氣旺盛,二來人數眾多,個個爭先,人人奮勇,千箭如蝗,還射過去,登時把「神臂弓」的氣焰壓下,完顏亮的神箭手被射殺了不過十多個,其餘的不是棄弓而逃,便是不敢戀戰,曳弓後退了。戰場上決定勝負終歸是要靠人,不是憑藉武器。

蓬萊魔女連忙問道:「爹爹,咱們的義軍怎麼樣了?」柳元宗道:「虞將軍的水師已經上岸,咱們的義軍得到他們接應,也已突圍了。」赫連清霞記掛著耶律元宜,問道:「山下戰事如何?」柳元宗笑道:「你看,你的宜哥已經來啦!」

話聲未了,只見塵土飛揚,有一小隊軍馬已經衝上山來,這隊人馬既不是金國兵士,卻也不是宋國服飾,穿的都是普通百姓的衣裳,似是「烏合之眾」,但行動卻極矯捷,來得也極兇猛。在最前頭的竟是一個短髮蕭疏的老頭子,挾著一根拐杖,似是跛了一足的模樣。

只聽得弓如霹靂,箭似流星,耶律元宜「嗖」的又是一箭,這一箭正中完顏亮後心,登時將他跌下馬來!

虞允文一面整頓隊伍,一面羽書告捷,並請求朝廷派兵增援。要知他們幾部份的兵力合起來也不過十多萬人,這點兵力,若要大舉北伐,恢複中原,還嫌不夠。

虞允文苦笑道:「我豈能違抗聖旨?」

赫連清雲低聲說道:「多謝姐姐。」她見蓬萊魔女如此捨命救她,心中甚是感動,暗暗道了一聲:「慚愧!我剛才還妒忌他們,她卻對我毫無歧視。」

這一日蓬萊魔女以義軍首領的身份,正在虞允文帳中議事,大家都為援軍久無消息而焦心,忽見中軍進帳報道:「欽差大人到!」虞允文大喜,連忙擺設香案,恭迎欽差,跪接聖旨。

堪堪就要打著,驀地只見銀光一閃,蓬萊魔女斜刺掠來,右手劍一招「橫架金梁」,替赫連清雲擋了這招。左手拂塵一卷,隨即把鞭梢纏上,叫他不能左右擺動,傷及赫連清雲。

蓬萊魔女打聽李寶的消息只是一個借口,實在卻是要打聽笑傲乾坤華谷涵的消息。華谷涵與王宇庭在一起,並與王宇庭一道參加了山東海上之戰,完顏鄭嘉努就是給他殺的。蓬萊魔女那日冒允宮娥,在完顏亮的「金帳」之中,曾偷聽到這些戰報。

這一戰虞允文以文人督師,以少勝多,建立了使敵軍「檣櫓灰飛煙滅」的奇功,足可與周郎赤壁之戰比美。而擊敗侵略,保衛國家,這一戰的意義更大,又遠非赤壁之戰可比了。後來南宋詞人張孝祥(於湖)有一首「水調歌頭」,寫采石磯之戰,贊虞允文道:「雪洗虜塵靜,風約楚雲留。何人為寫悲壯?吹角古城樓。湖海平生豪氣,關塞如今風景,剪燭看吳鉤。剩喜燃犀處,駭浪與天浮。憶當年,周與謝,富春秋。小喬初嫁,香囊未解,勛業故優遊。赤壁磯頭落照,淝水橋邊衰草,渺渺喚人愁。我欲乘風去,擊揖誓中流。」

聖旨,虞允文不覺面如上色,原來這首聖旨,是要他立即退兵,恢複原來狀態,仍然與金國劃江而治的。聖旨大大褒獎了虞允文,但退兵的命令,卻非常嚴峻,限他三日之內,撤過長江。

耶律元宜又是詫異,又是惋惜,說道:「這人不知是誰,身手如此了得。只可惜我不能親手割下完顏亮的首級,卻給他取去了。」赫連清霞笑道:「宜哥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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