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五十六回 海上狂歌傷逝水 山頭悵立盼歸帆

笑傲乾坤怔了一怔,劍眉一揚,道:「我不配稱大俠,但於俠義之道,卻是不敢有違。不知我做錯了什麼事情,致遭大師譏刺?」

那中年尼姑道:「你為了一個女子,公報私仇,於友不義。如此心胸狹隘,是俠義所為么?」

笑傲乾坤心頭一震,變了面色,說道:「你是指我在小孤山上,與武林天驕動手這回事情?」

那中年尼姑道,「不錯。武林天驕本來是你的朋友不是?」

笑傲乾坤嘆口氣道:「本來是的。但他也是金國的貝子,那一天,我,我……」這其中錯綜複雜的原由,笑傲乾坤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。

那尼姑冷笑說道:「你怎麼啦?你要說是誤會不是?」笑傲乾坤道:「正是。我,我因為他是金國貝子,總提防他對大宋不利,恰巧那晚又發生了幾件意外的事情,我誤會他是另一個人。」

柳元宗心中一動,說道:「谷涵剛才提及小孤山之事,他似乎已經明白真相,要不然以他的脾氣,不會隨便認錯的。可是他對你道歉,說什麼言語無禮,冒犯了你,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」

笑傲乾坤面色大變,不覺憤然說道:「大師,你也未免把華某說得太過不堪了!我自問還不是這樣的小人!請問我是怎麼以怨報德了?」

他決意打消了飛龍島之行,本來就想迴轉家鄉,從此避開與蓬萊魔女、笑傲乾坤相見的了。可是緊系在他心上的那縷情絲,還是剪不斷,解不開,心中想道:「飛龍島我是不去的了。但我也要看到他們平安歸來,我才能放心離開。」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,他躲在附近的山頭,日夜盼望著海中帆影,盼望著能看到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渡海歸來,只要能遠遠地看她一眼,看到她的影子,那也就心滿意足了!

那尼姑冷冷一笑,打斷他的話道:「有心無心,這隻有你自己知道。你把他打得重傷,則是事實。好,我再問你,你剛才說你誤會他是另一個人,那麼你已知道那晚的那個蒙面人不是他了?」

笑傲乾坤頹然說道:「知道了。但也是昨天一位老前輩告訴我,我才知道的。我,我後悔已遲!」

那尼姑辭鋒咄咄,又迫緊了一步,說道:「很好,那我來問你,武林天驕的本領比你如何?」笑傲乾坤道:「不相上下。」那尼姑問道:「那蒙面人呢?」笑傲乾坤道:「未經較量,深淺難知。但看他那等身手,倘若當真較量,只怕我也未必勝得了他。」那尼姑冷冷說道:「著呀,那麼倘若那晚武林天驕與那蒙面人聯手,你華大俠早已活不到今天啦。他寧願單打獨鬥,而且手下留情,讓你打得重傷,你也早該知道他是冤枉的啦。你慚愧不慚愧?」

笑傲乾坤給她說得面上一陣青、一陣紅,問道:「你是誰?怎的這許多事情,你全都知道?」

武林天驕玉簫一揮,也幻出了一片碧綠簫影,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,眨眼之間,完顏長之那根竹杖已與他的玉簫碰擊了三十六下,竹杖未能打碎玉簫,玉簫也未能折斷竹杖。

笑傲乾坤茫然說道:「難道也是檀羽沖給他治好了?」他知道柳元宗這二十年來苦練內功,想以上乘內功,打通奇經八脈,自療這半身不遂之症,功效雖有,但直到去年秋天,最關緊要的陰維、陽維兩道經脈,尚未打通,估計最少還得三年。所以他對柳元宗復原得如此之快,也頗感奇怪。但他也知道,武林天驕並不懂得醫術。

蓬萊魔女甚是尷尬,勉強笑道:「過去了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?」笑傲乾坤說道:「不錯,柳姑娘既不介懷,那我也就可以安心走了。」回身一揖,立即前行,追上了鐵筆書生文逸凡。文逸凡詫道:「你,你怎麼跟我來了,你應該和柳家父女在一起的。」笑傲乾坤道:「別多問,我和你比賽輕功,我敢說你比不過我!」文逸凡只好發力追他,柳元宗隱隱聽得他們爭吵的聲音,但他們輕功何等了得,轉瞬之間,影杳聲消,已是去得遠了。

笑傲乾坤吃了一驚,要知那穴道銅人圖解與指元篇乃是武林人士的稀世之珍,當年漢族的英雄豪傑,費了不知多少心力,才由柳元宗盜出金宮,而所得的也還不到一半。倘若這尼姑說的是真,那麼這個恩德,可比檀羽沖用醫術醫好柳元宗更大得多了,豈只是「差不多」而已。

那中年尼姑冷冷道:「你不相信么?好在她爹爹就在船上,明天上了岸,你就可以親自問他!嘿嘿,她爹爹是你世交,原來這件事情,他也還未曾告訴你呀!」

柳元宗一心想把女兒許配給笑傲乾坤,為了免他多心,這件事情確實未曾告訴他。其實若由柳元宗親自告訴他還好一些,此際笑傲乾坤從旁人口中知道之後,卻不禁更多猜疑了。心裡想道:「這麼說來,他們父女重圓,這都是出於武林天驕之賜了。他們對武林天驕還有不感激的嗎?嗯,柳伯伯不告訴我,莫非是有意把女兒許配於他,卻不願在事成之前讓我知道?」

笑傲乾坤難過之極,頹然說道:「不必問了,我相信你的話。但你怎麼每一件事情,都知得這麼清楚,你究竟是誰?」

武林天驕道:「我根本不贊同你們窮兵默武,侵入國土,我也並不把宋國當作敵國。」完顏長之喝道:「檀羽沖,你反啦?」武林天驕道:「完顏長之,你是利祿熏心,導君於暴虐。這一場仗打下來,對宋人固是禍害,對咱們金國的老百姓又有什麼好處?」

那中年尼姑這才說道:「我是檀羽沖的姐姐。我還知道我弟弟一心一意愛她,她和我的弟弟也早已心心相印!怎麼?你是妒?是恨?還是難過?你那日要殺我弟弟,如今我傷了你的心,你也盡可殺我泄憤!但我說的都是事實,事實你是抹不掉的!」

這中年尼姑(慧寂)當然是明知笑傲乾坤不會殺她,但在笑傲乾坤突然狂嘯之下,也不禁吃了一驚,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。

笑傲乾坤狂嘯過後,嗒然若喪,緩緩說道:「你回去告訴你的弟弟,這一局棋我是自願輸給他了。」聲音沉悶,無限蒼涼。

慧寂是有心助她弟弟爭勝情場的,她最初本來是想藉珊瑚的關係,求見蓬萊魔女,為她的弟弟暗通款曲;但後來一想,與其遊說蓬萊魔女,不如行個「釜底抽薪」之計,激笑傲乾坤退出情場。如今笑傲乾坤親口說出自甘推枰斂手的話,這意思已經是非常明顯,今後不再與武林天驕爭奪蓬萊魔女了。慧寂目的已達,便合什說道:「早抽慧劍,早除煩惱。華大俠畢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。如此,貧尼告辭了。」

蓬萊魔女哄得她父親歡喜,但她自己心中的煩悶卻是並沒有解消。笑傲乾坤臨走之時提到武林天驕,她又不禁想起了珊瑚告訴她的事情了,「珊瑚說武林天驕也是要來飛龍島赴會的,而且是比她們早一日動身。不問可知,他來赴會至少有一半原因是為了見我。可是,何以在飛龍島上沒有見他?他到哪兒去了?」

文逸凡聽得嘯聲,趕忙出來看他,接著王宇庭也來了,只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。

文逸凡笑道:「谷涵,你獨自在這裡發什麼痴?我還只道你碰上什麼意外呢?」

那中年尼姑說道:「還有你不知道的呢!柳清瑤的父親,當年在金宮盜寶,受了重傷,半身不遂,二十年來,未曾醫好,為什麼今年突然好了?你可知道這是誰的功勞?」

文逸凡瞧他有點神色不對,問道:「你可是心裡有什麼不舒服么?」華谷涵道:「沒,沒什麼。我只是在看波翻浪滾,頗感於人事無常。」

那尼姑道:「你說是誤會,我說你分明是懷恨在心,在找個藉口除去你的眼中釘、心頭刺,我說你這是以怨報德!」

就在這時,柳元宗的嘯聲也遠遠傳來,隱隱可聞。王宇庭笑道:「柳老前輩也是豪興不淺。你明日再和他切磋內功吧,如今,可是應該睡了。」心想華谷涵行為古怪,這「狂俠」二字,果然是名不虛傳。

柳元宗的嘯聲充滿歡愉,華谷涵聽了,心中更為難受。想道:「他們父女重逢,這都是多虧了武林天驕!」剛才慧寂對他說了那許多話,有兩件事最令他抱愧、傷心,一是武林天驕慨贈武學奇書,醫好了柳元宗,姑不論是為了私情還是由於俠義,總是難能可貴之事,相形之下,他不禁暗暗抱愧於自己的心胸狹窄;二是她所說的蓬萊魔女與武林天驕早已「心心相印」這一句話,他在小孤山上也早已有此感觸了,如今再聽武林天驕的姐姐說了出來,這一份難過傷心,就更不用提了。這一晚他也是似蓬萊魔女一樣,卧聽濤聲,整夜未曾合眼。

只覺舟如奔馬,原來這一晚恰遇順風,就在他思如潮湧之中,他們這個船隊已是順流而下,一晚之間,航行了三百里的海程。

第二日中午,船隊駛入了長江口,陸路的各家寨主、各路英雄在此上岸,各奔前程。水路的各家寨主則仍留在船上,計畫分為兩股,一股隨王宇庭回太湖,聯結太湖十三個水寨共抗金兵,一股協助李寶,在長江游弋,與虞允文的水師作桴鼓之應。

蓬萊魔女父女與耿照、秦弄玉、珊瑚等人都在此上岸。秦弄玉想邀珊瑚同往江陰,珊瑚說道:「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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