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五十二回 若有情時來入夢 於無聲處起沉雷

船中掛有官紗燈籠,房艙布置得似富貴人家小姐的閨房,珠簾半卷,檀香縷縷,透過簾攏,令人精神一爽。耿照等人上了這條船,當真是有如脫苦海而登仙境,幾疑身在夢中。

上了岸,那少女換乘一輛馬車,叫耿照等三人和她同坐,兩個丫鬟駕車,其他四個丫鬟另乘一輛較小的馬車,便把他們載回自己的住處。丫鬟們都有點奇怪,心想:「這女的也還罷了,小姐何必把兩個男人帶回去要我們服侍?就近把他們交給哨所的弟兄救護,雖然地方沒那麼舒服,但卻可免了許多麻煩,不更好嗎?」但她們卻也不敢幹涉她們的小姐。有幾個丫鬟自作聰明,見耿照相貌頗為英俊,只道小姐看上了他,相互作會心的微笑。

柳元甲拍了一下手掌,用「傳音入密」的功夫冷冷說道:「別吵,別吵!我只想問華先生一句話。華先生,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參加此會的?這是咱們江南的綠林之會,包括長江南岸水陸兩路的英豪。其他的江湖人物,則都是由主人邀請的。你一不是綠林中人;二未得主人邀請。我們的事情,何用你來插嘴?」

飛龍島主拍掌說道:「盟主高瞻遠矚,確非吾輩可及!宗某唯盟主馬首是瞻!」兩家黨羽,搖旗吶喊,喝彩奉承,自是不在話下。

薩老大在三人之中功力最深,江湖經驗也最豐富,此時他雖然也是有氣沒力,但神智卻十分清醒。憑他的理智判斷,他立即便可斷定這少女絕不是連清波。要知連清波所坐的那隻大船,即使不至於沉沒,也絕不會趕在他們前頭,而且還有餘暇容她換過裝束,換過座船?

薩老大道:「請問這是什麼地方?」那少女道:「這裡是飛龍島,你們是些什麼人?」薩老大又驚又喜,想不到隨波逐流,居然走對了航線,走到了飛龍島來。當下便拿出那枝令箭,說道:「我們是接了島主的綠林箭,來此參加英雄大會的。」

柳元甲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你不請自來,藐視主人,無禮孰甚!我們的英雄會不許外人參加,這裡也就不許你說話。把他轟了出去!」

與會群豪,不乏熱血滿腔的愛國之士,聽了這話,都說道:「不錯,不錯,言之有理。咱們先聽柳莊主的主張。」

那少女說道:「且慢,我還要問你們一件事情。你們在海上可碰見一艘張著骷髏旗的大船?」薩老大怎敢實說,含糊答道:「今日海上起了風暴,天色沉暗,我們雖碰上幾條船,距離太遠,也看不清楚是否掛有骷髏旗。」那少女沉吟半晌,自言自語道:「島主也另外派了幾條船出海接應了,若有意外,那也是急不來的。好吧,先把你們帶回去再說。」這才下令開船。

柳元甲手捋長須,沉吟片刻,緩緩說道:「這個么?依我之見,也不外乎『保境安民』四個大字。古語有云:『兵凶戰危』,一旦打起仗來,勝也好,敗也好,總是苦了百姓。如今金宋兩國的大動干戈,看來是難以避免的了,咱們只能稍盡綿力,減少災禍。我以為不如在咱們的地盤內,另樹一幟,兩不偏幫。人不犯我,我也不必犯人。咱們水陸兩路,有三十三家兄弟,湊合起來,兵力雖不及金宋兩國,也很不弱了。料想他們也得對咱們顧忌三分。諸位若是贊同此議,合力同心,我就致函兩國主帥,申明此意。在咱們地盤之內,他們假道可以,但必須秋毫無犯,也不能在咱們的地盤內打仗。」

耿照忙又問道:「那位秦姑娘呢?」那丫鬟道:「我是奉命來伺候你的,那位姑娘昨晚和我們小姐同寐,伺候她的另外有人,我不知道。」

耿照稍稍安心,但仍然是疑團滿腹,問道:「你是誰?你將我喚來,這——」那少女笑道:「耿相公,你大約十分驚詫我的相貌和你認識的一個人相似吧?我們姐妹自小就很相似的。我就是你們所罵的那個『妖狐』的妹妹。」

在石頭上踏出足印並不十分困難,但這塊石台,光滑如鏡,離地面又有二丈多高,飛龍島主是用輕身功夫跳上去的,輕功火候稍差,就未必能夠立足得穩。這也罷了,難的是他既用輕功,而又能在石上踏出足印。

不料那丫鬟卻道:「這位相公,我們小姐請你去見她。」耿照吃了一驚,道:「就只叫我一個人嗎?」

那丫鬟道:「是。請相公隨我來。」耿照無可奈何,只好隨著那個丫鬟走進內院。途中耿照問道:「你家小姐可是島主的女兒么?」那丫鬟道:「不是。是外地來的客人。」耿照聽她以客人稱那少女,問道:「那麼,你們不是她帶來的了?」那丫鬟說道:「我們本來是服侍島主夫人的,如今奉命來伺候這位小姐,也就等於是我家小姐了。」耿照道:「你家小姐姓……」那丫鬟抿嘴一笑,說道:「小姐姓甚名誰?她既然請你前來會晤,自會親口告訴你的,你急什麼?」說話之間,已到了繡房外面。那丫鬟敲門報道:「婢子奉命將客人請來了。」房中傳出那少女的聲音道:「好,請他進來吧,你可以不必在此伺候了。」那丫鬟應道:「是。」推開房門,讓耿照進去之後,她隨手把門掩上,便自走了。

文逸凡道:「話說得不錯,但不知柳莊主是怎麼樣為老百姓打算?」

耿照、薩老大洗了一盆滾熱的薑湯,精神才稍稍恢複。丫鬟請他們在外院的一間房間進食,熱騰騰的稀飯,配上可口的小菜,對他們來說,勝過了海味山珍。薩老大笑道:「餓得過度,不宜多吃,適可而止。」話是如此,他們每人還是進了三大碗。半飽之後,不覺昏昏思睡。

飛龍島主的黨羽與柳元甲的一乾親信,是知道今日的安排的,都在歡呼鼓掌,不知內情的其他人,有些人本來是佩服柳元甲的也在隨聲附和,另外有些人則怕飛龍島主是在故意試探他們的心意,不敢作聲。

原來這個少女正是赫連家三姐妹中的二姐赫連清雲。她自從與武林天驕分手之後,武林天驕去臨安尋覓蓬萊魔女,她則走遍江南各地,找尋她的大姐赫連清波。後來,她探聽到確實的消息,知道飛龍島主招集群盜聚會,將迎接金超岳與她姐姐來作貴賓,她就先來飛龍島相候。她的相貌和姐姐一模一樣,不必她說出姓名,飛龍島主已經知道她是赫連清波的妹妹了。飛龍島主正要結納她的姐姐,因此待她優禮有加。撥了一幢房子給她,還送了幾個丫鬟給她使喚。明日就是會期,派去迎接金超岳與她姐姐的那條船入黑都還未到,故此赫連清雲也駕船出海,準備接她姐姐,不想姐姐未接到,卻接到了耿照等人。

耿照聽她自報姓名身份,不禁又是暗暗吃驚。赫連清雲似是知道他的心意,笑道:「我姐姐的行事,我也略有所知。我們姐妹自小分散,不料她誤入歧途,我此來用意,正是要找到她勸她改邪歸正的。耿相公,你們罵她『妖狐』,莫非你們與她之間也有甚仇冤?可以看在我的份上,將它化解嗎?」

飛龍島主待喝彩的聲音平靜之後,向四方作了一個羅圈揖,說道:「多謝各位賞面,光臨敝島。如今金兵渡江在即,樊舵主說得對,必須先推定一位盟主,才能應付此一非常的變局。我現在就提出一個人來,這位老英雄德高望重,我說出來,大家一定心服!」

耿照以為她還要追問事實經過,赫連清雲卻是若有所思,半晌說道:「時候不早,耿相公連日勞累,請早安歇。明朝一早我要去會島主,也許不再與你相見了。我有一事奉勸,不知你此來目的如何,你也不必告訴我,但請你多加小心,切勿輕舉妄動。」耿照道:「是。小姐好意,耿某感激不盡。」赫連清雲將原來帶領耿照前來的那個丫鬟喚來,仍然叫她帶耿照前去安歇。

赫連清雲嘆了口氣,說道:「耿相公既有難言之隱,那也就不必說了。我姐姐的所作所為,原是難以教天下英雄見諒。你是抗金義士,不論如何,我總是把你當作客人看待,請勿多疑。」

赫連清雲光明磊落,耿照深為感動,一揖到地,說道:「既然如此,小可告退了。」赫連清雲道:「我想多耽擱耿相公片刻,請問耿相公是否從臨安來?」耿照說道:「不錯。小姐可有何事垂詢?」赫連清雲說道:「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,柳清瑤柳女俠聽說與耿相公相熟,不知她可在臨安么?」耿照道:「不錯,我在臨安的時候她也正在臨安。但現在已經離開了。」赫連清雲道:「我有一位姓檀的師兄上個月趕往臨安找她,不知他們可曾見面?耿相公知否?」

耿照知她所說的師兄乃是武林天驕檀羽沖,說道:「他們見過了面,但還沒交談又分手了。」赫連清雲詫道:「哦,有這樣事情?這——」耿照不願談論別人私事,而且他對蓬萊魔女與華谷涵二人的情怨糾紛,也只是略有知聞,並不十分清楚,於是說道:「這個我也不知其中原因。」

柳元甲捋捋鬍子,哈哈笑道:「宗島主盛情可感,只可惜老夫老矣,無能力矣。我看這盟主一席,還是該宗老弟義不容辭,老夫願盡綿力,輔助盟主。」

耿照見是單獨一間房間,問那丫鬟道:「與我同來的那位薩大叔呢?」那丫鬟道:「我只道他是你的下人,已另外給他安排了住處了。這是小姐吩咐的,婢子不敢擅作主張。如今午夜已過,耿相公,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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