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十八回 力誅奸賊消民憤 堪笑庸醫斷症難

就在這性命俄頃之間,忽聽得一個女子尖聲叫道:「媽,手下留情!他,他是……」聲音尖銳顫抖,顯得無限驚惶。那女子飛快奔來,一面跑,一面叫,但亦已是遲了些兒,她那個「媽」字出口之時,只聽得「蓬」的一聲,雙掌已是碰在一起。還幸那婦人的武學造詣早已到了能發能收,隨心所欲的境界,雙掌一交,掌力未吐,便立即收回,但饒是如此,耿照在力盡精疲之際,亦是禁受不起,只覺得天旋地轉,眼前金星亂冒。耿照一咬舌尖,提起精神,儘力維持自己不至昏倒。因為,他已聽到了表妹的聲音了,但他心裡也在驚疑:「為何表妹叫這婦人做媽?難道只是聲音相似的女子?」他要親眼再看一看,究竟是不是表妹。

可是睡得太早,一覺醒來,還只是午夜時分。耿照便不再睡,靜坐練那大衍八式,只覺真氣運轉之際,似乎稍有阻滯,但除此之外,並無異狀。耿照心道:「不知是什麼怪病?但只要它不在這一個月內發作,我也就可以安心殺敵了。」練了一會功,忽聽得有一縷簫聲,隱隱傳來。

耿照悄悄地出了客棧,走到那家人家牆外,忽地不由得又是一陣迷茫,「我見了表妹,卻又如何?能留得住她嗎?」他心中有個秦弄玉,眼前卻又幻出了另一個少女的影子,那是珊瑚。要知上次在誤會冰釋之後,秦弄玉仍是不辭而行,就完全是為了珊瑚的緣故。耿照知道,除非是自己已經決定捨棄珊瑚,對秦弄玉表明此意,並與她即訂鴛盟,或者可以將她留住。可是,秦弄玉固然是他青梅竹馬之交,珊瑚對他可也是情深意重……

蓬萊魔女喝道:「你這奸賊,我須饒你不得!」挺劍上前,便要取他首級。王俊周圍的幾個軍官,跳下馬來,將她攔住。這幾個人是禁衛軍中的勇士,王俊特地選來作為自己的護衛的。其中兩人使的是溜金鐺和青銅鐧,都是重兵器,蓬萊魔女的青鋼劍在近身搏鬥之下,被重兵器克制,一時間沖不過去。王俊的衛士早已把他扶上馬背,撥轉馬頭便跑。待到蓬萊魔女刺傷兩個軍官,衝出缺口之時,王俊早已跑得遠了。

耿照使了這招,登時身子也似虛脫一般,渾身乏力,他正要去把那少年扶起,忽聽得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喝道:「你這小子膽敢傷害我兒!」

過了一晚,薩氏兄弟的傷口已是複合,功力也恢複了七八成。耿照便帶了他們去見辛棄疾。看門的護兵是耿照叔父以前的馬弁,見耿照到來,說道:「辛將軍奉召入宮去了。耿相公,你和這兩位客人在書房待一會吧,主人一早去的,料想很快就要回來了。」耿照大是驚奇,心道:「皇上有病,怎的還召見稼軒?他又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承務郎。」但這謎底不久便即揭開,他們在書房剛剛坐定,辛棄疾也回來了。

原來薩氏三雄都是火爆的性子,雖然文逸凡曾一再勸他們不可魯莽,他們的一口怨氣卻是難以咽下,三兄弟會合之後,便逕回太師府準備暗殺魏良臣。而這時宮昭文恰巧在太師府中。宮昭文是來京給柳元甲送信,魏良臣將他留下,授他以四品武官之職的。蓬萊魔女那天所見的游湖的三個官員,便正是他和魏良臣的兩個手下。

薩老大道:「請柳女俠吩咐,愚兄弟是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你們可知道有個慷慨任俠,精忠報國的奇男子辛棄疾么?」薩老大道:「辛將軍率領義師渡江,振奮人心,朝野欽佩,他的大名,婦孺都知,我只恨無緣一見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他現在尚在京中,朝廷授他以承務郎之職,命他參贊劉錡軍務,在這兩日就要動身赴任了。我怕他受奸臣妒忌,在路上加害於他,你們可願意作他隨從,護他上任么?」薩老大喜道:「若得給辛將軍執鞭隨蹬,這是最好不過了。但我們沒有薦書,自行投效,只怕他懷疑我們來歷不明,不肯收留。」蓬萊魔女笑道:「這個你們無須顧慮,這位耿公子是辛將軍最好的朋友,他可以給你們薦書。」

第二日清晨,蓬萊魔女和東海龍等人從古月庵出來,走過白堤。這時蓬萊魔女已換了男裝,但她和東海龍約定在六和塔下相會的這些言語,宮昭文武功深湛,聽覺靈敏,卻都給他聽見了。

宮昭文趕回太師府,正好薩氏三雄也在那時來到,同受魏良臣的召見。宮昭文先稟報了所見所聞,請魏良臣派兵協助他圍捕蓬萊魔女與東海龍等人。薩氏三雄本來就是滿肚皮的怒氣,聽得他們又要害人,登時忘記了文逸凡叫他們不可輕舉妄動的勸告,便即動手。意圖先殺了魏良臣,再向蓬萊魔女報訊。

那少年一個「鯉魚打挺」翻起身來,叫道:「什麼,是你的表哥?我只道是仇家呢!」那老婦人鬆了口氣,道:「霆兒,你沒受傷?」與此同時,秦弄玉也在問道:「表哥,你有沒有受傷?」那少年同時聽到這相同的兩句問話,心裡不禁酸溜溜地想:「你只是記掛你表哥有沒有受傷。唉,儘管你把我的娘認作乾媽,與你的表哥相比,我畢竟還是外人!」耿照這時,驚喜交集,心中就如波翻浪涌,也不知想的什麼,只是本能地叫出了「表妹」二字,眼睛一黑,就暈倒了。

耿照張眼一看,只見自己是處身在一間雅緻的房間中。除了表妹與那少年,那老婦人也在房內。正是:

乍醒幾疑身是夢,風霜歷盡又重逢。

他們這麼一說,倒是頗出李、耿二人意外,李元衝心想道:「當今皇上雖是昏庸,但金寇南侵在即,皇上在這個時候可是千萬死不得的。這兩個太醫既會醫皇上之病,可也別要當真把他們嚇壞了。」耿照心道:「這皇帝老兒,大約是那晚給刺客嚇病了。」當下便替那兩個太醫說情道:「死生有命,藥石無靈,那也不能怪罪醫生。幫主放他們回去吧。」李元沖一笑說道,「好,看在這位相公給你們說情,這一百兩金子你們也不用交還了,就給你們壓驚吧。」那兩個太醫正在抖抖索索要把金子掏出來,聽得此言,大喜過望,心道,「每人有五十兩金子壓驚,受這一場驚嚇,倒是值得之至。」忙再叩頭道謝。李元沖無心再與他們歪纏,當下便叫幫中弟子,仍用快馬,將他們送回家中。

那老婦人道:「他是誰?」那女子道:「他,他是我的表哥!」耿照抬眼望去,只見那女子已跑出花徑,看得清清楚楚了,果然是他的表妹秦弄玉,那支洞簫也還在她的手中。

耿照激戰之後,渾身乏力,胸口也煩悶不堪,本來正在調勻呼吸,但聽得蓬萊魔女要他寫薦書,便振起精神說道:「我行囊之中帶有紙筆,現在便可以把薦書給你們。」他打開行囊,手指動作不靈,微微顫抖。

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薩氏兄弟受傷之後,跑得不快,未到丐幫總舵,在路上便遇上東海龍與李元沖,剛剛說得清楚,王俊追兵亦到。東海龍這一行人且戰且走,趕來與蓬萊魔女相會,東海龍先助蓬萊魔女破了七煞陣,蓬萊魔女隨後也殺入官軍陣中,重重傷了王俊。也幸虧她傷了王俊,這才退了追兵。

辛棄疾見耿照去而復回,還帶了兩個陌生人同來,也是頗感意外。耿照笑道:「等會兒再說我的事。稼軒,你是奉了皇上之召,入宮覲見么?」辛棄疾道:「不錯,這事真是大大意想不到!」耿照道:「是呀,皇上不是生了病么?」辛棄疾更是詫異,道:「你的消息真是靈通,你是從哪兒聽來的?」耿照道:「是兩個太醫說的。那麼,皇上得病這消息是真的了?」辛棄疾笑道:「半真半假,亦假亦真!」耿照詫道:「此話怎說?」辛棄疾道:「皇上裝病,騙魏良臣入宮探病。昨日就在病榻之旁,將魏良臣拿下了!」

耿照頗為惆悵,但轉念一想,即使自己到了那個小島,對珊瑚也是無能相助,倒不如和辛棄疾一同投軍,既可以報國殺敵,又可以兼顧友誼了。

耿照道:「皇上一定對你大為嘉勉了,你的職務可有調動么。」辛棄疾有點不好意思,說道:「皇上已決意分出一部義軍,駐守江陰,改任我為江陰簽判,仍然參贊軍事。」耿照是官家子弟,懂得官制,笑道:「恭喜,恭喜,升了一級,是五品官了。但皇上也忒小氣,我還以為你最少應該是個三品的總兵呢。」辛棄疾道:「我倒不在意官的大小,江陰是封鎖長江口的要隘,金寇一旦渡江,咱們駐守那兒,正有用武之地,嗯,皇上還問起你呢。」耿照詫道:「皇帝老兒問起我了?他怎知道有我這個人?」辛棄疾說道:「進呈你爹爹的遺書之時,劉錡有一道附折,說明這份遺書是你帶來的。我也向皇上奏明說這支義軍是你叔叔手創。皇上當時叫我將你找來,準備也封你一個官職。可惜我當時不知道你會去而復回,只好留待後議。如今你可願意請求皇上召見么?」

那少年頑強之極,吃了點虧,出手更凶了,竟不退後,倏地便化掌為拳,變招「橫身打虎」,肘錘向耿照肋下一撞,耿照跳躍不靈,又給他撞中。這一下比剛才所受的一掌更重。痛得耿照雙眼發黑。

這王俊乃是當年幫同秦檜謀害岳飛的幫凶之一,如今魏良臣當政,他更得到重用,官居禁軍都指揮之職。蓬萊魔女聽說是他,心頭火起,撇開了宮昭文,竟然孤身仗劍,便殺入了官軍陣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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