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十四回 愁聽一曲簫聲咽 駭見雙雄劍氣寒

這句話恍如晴天霹靂,蓬萊魔女聽到耳中,不由得驀地呆了!「怎麼古月禪師竟是武林天驕殺的?」只聽得武林天驕峭聲說道:「大丈夫不能取信於人,還何必曉曉置辯?好呀,笑傲乾坤,你定要說是我殺的,那就算是我殺的吧!」語氣十分冷傲,也隱隱透出傷心。從這些話語聽來,華谷涵是早已為古月禪師被害之事,責問過武林天驕的了。此時已近尾聲,華谷涵對他的辯解大約不能滿意,而武林天驕也因此動了氣,不屑再辯了。

笑聲愈高,哭聲愈慘,樹葉紛落,遠處林間宿鳥,也驚得飛了起來!當真是風雲變色,天地含悲,蓬萊魔女難過之極,幾乎也忍不住潸然淚下。

笑傲乾坤語氣十分憤激,朗聲說道,「你我相識不深,但亦屬神交已久。我一向只道你武林天驕是金國一個見識超卓、出類拔萃的人物,誰知你依然還是金國的檀貝子,我算是識錯了你這個朋友,從現在起,你我的交情一筆勾銷!」話說至此,看來就要動手,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:「華大俠三思而行!」

但耿照不知他們之間的過節,卻是滿腔激憤,心道:「若容一個金國的貝子,在大宋京都來去自如,那還成什麼話?」但耿照也知自己的本領與他們差得太遠,想要插手,也插不進去,眼看武林天驕跟著反擊,笑傲乾坤腳踏九宮八卦方位,步步後退,似乎有點招架不住的樣兒。耿照情急之下,忍不住就大聲說道:「柳女俠,你趕快出手啊!對付金狗還用得上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么?」蓬萊魔女呆若木雞,對耿照的說話似是聽而不聞,其實卻是心亂如麻,莫知所措,過了半晌,方始輕輕地嘆了口氣,仍然是一句話也沒有說。

東海龍接著說道:「我本來想跟華大俠一同去的,他怕人多反而不便,我自問本領也是遠不及他,未必幫得了他什麼忙,遂打消了同去的念頭。我是在李幫主之處與他分手的。他走了之後,我就到古月庵來,準備等候他的消息。古月禪師是我二十年前相識的老朋友,我也想與他一敘契闊,作個長夜之談,哪知我剛才來到,他已遭人毒手,如此飛來橫禍,更非我始料所及了!」

武林天驕對付如此強攻,可不能再好整以暇地吹簫禦敵了,他退後三步,雙指一彈,一縷寒風在華谷涵掌風呼呼之下,無聲無息地疾射過來,華谷涵掌力雖強,竟也抑制它不下。華谷涵盛怒之中,也不由得心底佩服,暗暗喝彩:「好個般若神指!我華谷涵今日才是當真碰到勁敵了!」

淡淡的月光下,把華谷涵的面色映襯得更見灰白,只聽得他帶著十分苦澀的味道笑道:「那些禮物,還提它作甚?哈哈,哈哈,唉,唉!」笑聲凄苦,是哭是笑,實已難分!蓬萊魔女心亂如麻,不知要說些什麼話好?華谷涵頓了一頓,忽地又朗聲吟道:「彈劍狂歌過薊州,空拋紅豆意悠悠。高山流水人何在?俠骨柔情總惹愁!」這是他第一次初見蓬萊魔女之時(那次沒有交談)曾唱過的一首詩,如今他再晤蓬萊魔女,又將這首詩再次在她面前狂吟了。傷心酸痛之情,更是今勝於昔!

武林天驕忽地收了眼淚,長嘆說道:「既生瑜,何生亮?笑傲乾坤,你的武功才學都勝於我,天生你又是漢人,我還憑什麼與你爭勝?罷了,罷了,這局棋已不能再下,我讓了你吧!但願你好好待她!」耿照大為奇怪,他雖然在武學上的造詣與這兩人差得太遠,但也看得出這兩人正是功力悉敵,武林天驕並無落敗的跡象,不知他何以便肯甘心認輸?武林天驕所說的那個「她」,耿照也還未知道指的就是蓬萊魔女。耿照恐他逃走,連忙催促蓬萊魔女道:「柳女俠,這廝只怕是想要逃了?你趕快去兜截他吧。咦,柳、柳女俠,你怎麼啦?」只見蓬萊魔女淚光瑩然,呆立有如一尊石像,身子紋絲不動,顯然是毫無上前兜截之意,對耿照的話,仍似聽而不聞。耿照大惑不解,但一怔之後,驟然間明白了幾分。

笑傲乾坤眼觀四面,耳聽八方,蓬萊魔女這一聲輕微的嘆息,落在他的心上,就像變作了一塊千斤大石,壓上他的心頭,不由得心中想道:「柳清瑤果然是對這韃子有情,她不來助我,反而為他嘆氣!」失望之極,突然縱聲狂笑,招數也突然一變,發狂般地強攻上去。原來他二人功力悉敵,笑傲乾坤之所以步步後退,並非招架不住,而是蓄勁待發等待機會,給對方以致命的一擊。如今他狂氣一發,未等到有利的時機,已發動攻擊了!

蓬萊魔女默然無語,走到東海龍身邊,東海龍從她的眼神之中,已知她難過之極,想向自己探詢事情真相。東海龍低聲說道:「唉,我也不知此事端的如何?我不敢說武林天驕定是包藏禍心,助金滅宋,但我也相信笑傲乾坤決不至於捏造事實,誣賴好人。」蓬萊魔女也是如此心思,不過,她要比東海龍更為相信武林天驕多些。在這樣情形之下,她也只好默然無語,袖手旁觀了。

東海龍道:「咱們邊走邊說吧。」說道:「我比你們先來,但也不是和華大俠同來的。華大俠今晚到那魏奸臣(他有意把良臣的名字說成奸臣)的太師府夜探,這事情我卻事先知道。柳女俠,他正是為了你而去冒險的啊。」蓬萊魔女詫道:「怎麼,是為了我?」

蓬萊魔女比起東海龍來,雖是更為相信武林天驕,但聽了此言,亦是十分惶恐,心道:「且看他怎麼解釋?」誰知武林天驕根本不作解釋,只是連連冷笑,悄聲說道:「你可以當著我的面捏造謊言,我還有什麼可以和你說的?其實你也不必捏造什麼藉口,我索性揭穿你的底細吧?」華谷涵道:「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底細?」武林天驕縱聲大笑道:「不是見不得人,是說不出口,你是為了一個女子,所以非殺我檀羽沖不可!我說你心懷妒忌,並非是指你妒忌我的武功,你是妒忌我,怕我走在你的前頭,先獲得那位女子的芳心!哈哈,笑傲乾坤,我可沒有說錯你的心事吧?但,你、你……」話猶未了,華谷涵已是變了面色,大喝一聲:「閉上你的鳥嘴!」摺扇一張,叫道:「胡說八道,今日不是你死,便是我亡。接招吧!」

笑傲乾坤傷心之餘,狂氣一發,哪還能保持著冷靜的心情考慮自己的說話是否恰當,是否會使對方難堪?這時他心中只是想道:「她的心已另有所屬,我還留在這裡作什麼?多看她一眼,以後就多增一份相思,多增一份傷心!」想至此處,心意已決,無限凄涼地再看了蓬萊魔女一眼,轉過頭來,對東海龍說道:「東園前輩,古月禪師的身後之事,就拜託你多多費心,幫忙料理了!呀,呀,我自飄零湖海去,只慚愧對故人情!」

你道他們發現什麼?原來那掛單和尚的屍體已不見了。他們上次進庵之時,曾見庵中共死了四個和尚,小沙彌與香火和尚死在大雄寶殿之內,古月禪師死在方丈室內,那掛單的和尚則是死在大雄寶殿後面的迴廊上,而且是還未倒地,仍作著僵立之狀的。如今從大殿的側門看出去,一目了然,哪裡還有那掛單和尚的蹤跡?

蓬萊魔女心頭一震,她自從聽了赫連清霞所說的那個故事之後,本來就已起了疑心,猜想那老和尚和她定有關係,如今果然從華谷涵的口中得到了證實。她第一次得知生身之父是誰,自是興奮之極,渴欲知道更多消息,她輕功並不遜於笑傲乾坤,可是,在這樣尷尬的情形之下,她又不大願意去追趕笑傲乾坤。稍一猶疑,笑傲乾坤走得更遠了。

蓬萊魔女心道:「呀,不錯,提出這件事情,這是華谷涵親身經受的,這話就更有力量了。可是、可是華谷涵也決非一個糊塗人,他為什麼不想到這件事情?」

武林天驕以指對掌,以簫御扇,一支洞簫使得有如神龍夭矯,解開了華谷涵摺扇狂攻的殺手連環招數,形勢才開始穩定下來。武林天驕凄然笑道:「你我神交已久,我也早有以武會友之心,可惜這次不是切磋,而是拚命!也好,我已自知無緣,能為美人而死,也何嘗不是佳事!」

黑白修羅上前參見主人,道:「賀喜主人以絕世神功,打敗了金國這不可一世的武林天驕!」笑傲乾坤神色黯然,緩緩道:「不,不是我打敗了他,是他打敗了我!他,他不過是僅僅身上受傷!」黑白修羅似解不解,愕然地望著笑傲乾坤。他們怎知華谷涵此時的心境?華谷涵自覺他是心上受傷,這傷比武林天驕身上所受的傷更重,他是在情場上給武林天驕擊敗了!

蓬萊魔女一片茫然,但已身不由己,隨著黑白修羅到了山上。武林天驕、笑傲乾坤都看見她了。這時兩人正以全神拚鬥,看見了她,雖然同樣心頭一震,卻也是誰都不能分神向她說話。在這樣情景之下,這兩大高手也是同樣尷尬,即使可以說話,也不方便說了。

正想把他們的屍體移在一起,火折一照,忽地「咦」了一聲,耿照方覺莫名其妙,忽聽得蓬萊魔女「咦」了一聲,聲音比東海龍更為駭懼!耿照從蓬萊魔女所指的方向望去,不覺毛骨悚然,竟是不由自主地顫聲叫道:「有鬼,有鬼!」

這兩大高手,各顯神通,全力施為,實是非同小可,笑傲乾坤的掌力四面盪開,掌風呼呼,沙飛石走,六七丈內,都能波及,武林天驕玉簫吹出的罡風無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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