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十回 何來玉女總關情 豈是個郎真薄倖

蓬萊魔女輕輕念著檀羽沖這個名字,驀地心頭一動:「他說的這檀羽沖莫非就是武林天驕?」

蓬萊魔女想起了上次在玉龍山上碰見武林天驕之時,那祁連老怪金超岳曾稱呼武林天驕為「檀貝子」,後來武林天驕暗助於她,將金超岳逐走,與她一路同行,向她傾訴衷曲,也曾透露過自己是金國貴族的身份。可惜蓬萊魔女當時卻忘了問他的名字。

蓬萊魔女飛身上樹,伊如一葉飄墜,落處無聲,樹枝都紋絲不動。她以「金雞獨立」之勢,腳尖輕點樹梢,獨立枝頭,翹首四望,先察看周圍形勢。只見西北角上,樹木婆娑,繁枝密葉中,透出點點星星燈火,又隱隱聽得管弦絲竹,細樂聲喧。蓬萊魔女心道:「是了,那邊想是花園,這千柳庄莊主正在園中夜宴。」

蓬萊魔女狐疑不定,續向前行,天氣炎熱,走了一會,喉干舌燥,頗是難受,正巧路邊有個茶亭,蓬萊魔女便進去歇腳。

賣茶的是個老者,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,是他的孫女。蓬萊魔女腰懸佩劍,肩插拂塵走進茶亭,那女孩子出奇的怔怔地望著她,那老頭也有點誠惶誠恐的神氣,躡手躡腳地過來招呼,給她拂拭座位,泡了一壺好茶,又端來八式糕點,顯得既是殷勤,又透著害怕。蓬萊魔女心道:「這大約是因為我這身裝束的緣故,敢情他把我當作女強盜了?嗯,到了臨安,倒要換過裝束才是。」

蓬萊魔女進了一道狹長的山谷,兩邊山峰壁立,遮住天光,更見幽暗。蓬萊魔女走了一會,忽見前頭有個女子的背影,一眼望去,竟是似曾相識。看她疾走如風,幾乎腳不沾地,用的也正是上乘輕功。

老頭子這時也似乎相信了蓬萊魔女不是壞人,低聲說道:「小眉,你到亭邊瞭望,多留點神,一見人來,馬上出聲。姑娘,你仍然坐下來假裝喝茶,我和你說。」蓬萊魔女暗暗讚歎這老頭子小心謹慎,但從這也可以見到,那千柳庄的莊主平日是如何霸道橫行。

金超岳此言一出,賓客紛紛叫好,但卻有人說道:「這麼多人,若然各顯絕技,這一席酒,豈不是要喝個三天三夜?」又有人道:「獻技祝壽,這意思倒是不錯,但卻有點不大公平……」這人話猶未畢,金超岳已接著笑道:「我的話尚未說完呢。禮尚往來,客人獻技之後,主人當然也得露他一手,讓我們瞻仰瞻仰柳翁的絕世神功!」柳元甲笑道:「金老哥,說到絕世神功四字,只有你老哥可以當之無愧。你給我臉上貼金,卻叫我怎敢承受?」

但,雖然如此,蓬萊魔女仍是不免有點悵惘,華谷涵送她那隻金盒,藏在她的身上,盒中有著一對紅豆,這一對紅豆,曾經撩起過她多少情思?情思惘惘之中,華谷涵那兩句詩:「彈劍狂歌過薊州,空拋紅豆意悠悠。」尚依稀在她耳邊餘音裊裊。蓬萊魔女在心裡嘆了口氣,想道:「他有了心上之人,卻又為何送我紅豆?即使他為人如何正派,卻總是用情不專了。唉,不過好在我還未受他的騙,管他是薄倖也好,真情也好,我決意不再理會他也就是了,又何必多管他的事情?」可是,當真以後就可以不再理會華谷涵么?「我父母的下落,我身世的疑團,可還要等待華谷涵來解答呢。也罷,見還可以見他,當作一個普通朋友也就是了。」

蓬萊魔女起立說道:「我要走了,該多少錢?」那老頭道:「我給你包起這幾式糕餅,你路上用吧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也好,一併算錢,該多少錢?咦,你怎麼老是不說話呀?」那老頭子說道:「你老人家說笑話了,我怎敢要你老人家的錢?這是小的一點點孝敬。」蓬萊魔女笑道:「我又不是女強盜,要你什麼孝敬。你老人家逢人孝敬,說句笑話,你這小店也孝敬不起。」那老頭子滿臉惶恐的樣子,見蓬萊魔女已掏出銀子,連忙說道:「你是千柳庄的客人,我怎敢收你老的錢,莊主知道了會怪責的。」

蓬萊魔女怔了一怔,愕然問道:「什麼千柳庄,我從來沒有聽過。」那老頭子也不禁愕然,說道:「你老人家當真不是千柳庄的客人?」蓬萊魔女道:「當然不是。」那老頭子還是不敢受錢,蓬萊魔女把那錠銀子放進女孩子的衣袋,笑道:「多餘的給小妹妹買點心吃。這千柳庄是怎麼回事?為什麼是千柳庄的客人你們就不敢收錢?」那老頭子囁囁嚅嚅,想說又不敢說的神氣。那女孩說道:「姑姑,你是個好人,我和你說。這千柳庄的莊主名叫柳元甲,周圍方圓數十里的田地都是他的。他手下有幾百名家丁,個個如狼似虎……」那老頭子嚇得變了面色,道:「噓,小眉,你別胡亂說話。」那女孩子道:「怕什麼,這位姑姑又不是他們的人。姑姑對咱們這麼好,咱們也應該提醒她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老丈,你別害怕,我是外路人,和千柳庄風馬牛不相及,絕不會泄露你們的言語。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,出門人最怕碰到橫禍,小妹妹,你要提醒我什麼,說吧。我非常感激你。」

蓬萊魔女啞然失笑,心裡又不免有點酸溜溜地暗自想道:「我剛才還只當他是召喚我?其實細聽他的笑聲,便該知道他最少離此一里之外,當然看不到這邊,怎會發現我呢?但我現在已經發現他了,我又該當如何?」

那老頭子捧著一碟糕餅,站在桌邊,低聲說道:「今日是柳元甲的六十大壽,千柳庄要歡慶三天,許多三山五嶽的人馬都會趕來給他賀壽的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他充其量是個鄉下的大財主,為什麼會有三山五嶽的人馬給他賀壽?」那老頭子壓低聲音道:「聽說這柳元甲是江洋大盜出身,他在外面發了財回來買田地的。姑娘,你是個單身女子,即使會武功,也該小心些兒。姑娘,你——」蓬萊魔女知道他的疑慮,笑道:「老丈,我這身裝束,難怪你會起疑。我爹爹是在長江邊駐防的一個軍官,我學過一點武藝,這次是奉父命回家接我母親的。」那老頭子道:「姑娘,你雖是官宦人家的女兒,但那些強盜無法無天,要是對你起了歹念,那可就要吃眼前虧了。你走西邊的一條小道吧,可以避開千柳庄賀壽的一干強盜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多謝老丈指點。哦,我明白了,那柳元甲不許你收他客人的茶錢。」那老頭子嘆口氣道:「千柳庄帳房吩咐下來,在這三日之中,要是碰到有武士裝束的,有說外路口音的,都不許怠慢,不許收錢,事情過後,賠了多少錢,到他家帳房去結帳。話是這麼說,誰敢到他家帳房去討帳呢?」蓬萊魔女道:「可惡,可惡!」掏出一錠元寶,說道:「你本小利微,賠累不起,多謝你的指點,咱們交了個朋友吧。」那老頭待要推辭,蓬萊魔女道,「你別推來推去,要是有人路過,見著了反而不好。」那老頭子這才感激萬分地收下了,說道:「姑娘,記緊我的話,走西邊小路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那麼千柳庄是在東邊的什麼處所呢?」那老頭子道:「是在東邊一個山谷之中。」蓬萊魔女道:「那座山何名?你告訴我,我就更會小心趨避了。」那老頭道:「叫蟠龍山,離此三十里。」蓬萊魔女再多謝了一句,便即離開那間茶亭。

但蓬萊魔女並不依從那老頭子的指點,她向西邊走了一程,便即折轉來向東邊走。

蓬萊魔女暗自尋思:「我初到江南,人地兩生,且去湊個熱鬧,看看江南的綠林道上,有些什麼人物。剛才那個喬裝漢人的金虜,乃是向東邊走的,說不定也是到千柳庄祝壽?我初渡長江,就遭到水寇暗算,原因何在,說不定到千柳庄也可以聽到一些消息,發現一點端倪。只是我是按照江湖規矩、光明正大地登門求見呢?還是悄悄地前往探庄?」這時已是黃昏時分,暮靄沉沉,蓬萊魔女想了一想,心道:「這柳元甲不過是個綠林惡霸,不值得我給他送一張拜帖。」主意已定,便即東行,趁黑探庄。

蓬萊魔女身子懸空,使出了平生絕技,拂塵一展,將那石子拂了開去,身形仍是絲毫未緩,半空中一招「鵬搏九霄」,已是向那少女凌空擊下。

這時已是黃昏過後,夜幕初降,谷中又特別幽暗,雖然有一彎新月,幾點疏星,也是看得朦朦朧朧,很不清楚。蓬萊魔女以武學行家的眼光,也只看出前面這女子身上藏有兵器,卻不知是短劍還是笛子。

蓬萊魔女雙管齊下,也依然沒有把對方的寶刀打落,心中亦是好生駭異,正要運足十成功力,將對方的寶刀奪了過來,那少女已是先發制人,刀口下沉,刀尖突然轉了個彎,逕點蓬萊魔女膝蓋的「環跳穴」,她這彎刀式樣古怪,故而招數與一般的尖刀截然不同,蓬萊魔女初次與她相遇,尚未能完全適應,想不到她的彎刀竟然會從意想不到的方位戳來,冷不防幾乎著了道兒。

喧喧嚷嚷之中,忽聽得一個十分刺耳的聲音道:「讓我來做個調人吧。今日柳翁壽誕,各方豪傑,不期而會。我有一個提議,不如由諸位各顯一項絕技,作為祝壽的禮物,這不是比敬酒更有意思么?」蓬萊魔女聽得心頭一震,原來說話這人,正是祁連老怪金超岳。蓬萊魔女暗自尋思道:「我只道柳元甲是雄霸一方的大豪,哪知還不僅如此簡單,他竟是私通金國的一個大奸賊!嗯,我這次倒是料敵不足,輕入虎穴了。」接著想道:「不知笑傲乾坤華谷涵可也來了?他若在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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