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十八回 變生肘腋情何忍 禍起江心事更奇

四老聽得蓬萊魔女答應報仇,各自叩了三個響頭,這才號陶大哭起來,蓬萊魔女待他們哭得夠了,說道:「這還不是悲傷的時候,你們聽我的話,趕緊辦幾件事情。」

蓬萊魔女是知道珊瑚和孟釗一段關係的,聽得孟釗的名字,心中一動說道:「不必難為她,讓她說吧,孟釗犯了何事?」碧綃見四老將蓬萊魔女稱作主人,看主母的模樣,又似已經死了,未明底蘊,驚惶之極,跪下來抖抖索索地說道:「孟釗在園中放火,他、他說是奉了主公之命的,旁人卻不信他說,要、要拿他處死。我因此來求主公給他證明。」原來孟釗今晚本是在堡門外值夜的,公孫奇逃跑出去的時候,遇見了他,又叫他回園中放火,給堡中的護院發現,這些人除了公孫奇夫婦之外,只信四老所言,怎肯相信孟釗?何況又是放火燒堡這樣的大事?當下便立即把他包圍起來,孟釗平日恃著公孫奇的寵愛,和下人多不和睦,那些人找著他放火的證據,都不相信公孫奇會下這道命令,便要將他拿來處死!孟釗著急,和他們動手,形勢危殆,也無暇仔細分辯了。碧綃和孟釗原有私情,見孟釗受攻,只聽得他說是奉主公之命而點火的,卻還不知公孫奇業已逃走,使急急忙忙地跑來向公孫奇求救了。

心念未已,在風浪中忽又聽得叮叮的鑿木之聲,蓬萊魔女大吃一驚,俯身察看,只見船艙已裂開了一個小孔,江水汩汩流入。蓬萊魔女大怒道:「下三流的小賊,不敢明刀明槍的交戰,卻來用這等卑鄙的手段!」

蓬萊魔女感到有點兒暈眩,連忙用重身法定住船身。那婦人使一對分水蛾眉刺,疾攻幾招,蓬萊魔女兀立船頭,一步不移,揮劍將她的招數一一化開。這婦人的本領比她丈夫高明得多,但比起蓬萊魔女還是差得太遠,若不是蓬萊魔女有所顧忌。焉能容她拆過十招。

為首的老頭拭去了臉上的淚痕,說道:「請主人吩咐。」蓬萊魔女說道:「第一件,你們趕快給小姐料理後事,早早將她埋葬,讓她入土為安;第二件,料理了喪事之後,由你暫時代行堡主之權,將堡中人眾招集前來,告訴他們,這桑家堡是不能再住了,他們若有願意跟你們走的,你就帶他們離開,若是不願意跟你們一起的,你們就給資遣散,讓他們自尋活路。」

蓬萊魔女藝高膽大,雖多了幾分小心,卻也不怎樣在意,心裡想道:「即使你是賊船,我也不懼。」當下淡淡一笑,道:「艄公,你氣力可不小啊。」那艄公道:「小人是靠氣力吃飯的,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,也多少得練一點防身本領。」蓬萊魔女心想:「不錯,他若不是有這一身本事,又怎敢在長江撐船。我實是不該太多疑了。」

蓬萊魔女從武林天驕再想到笑傲乾坤,「不知華谷涵是否知道我父親還在人間?但從他送給我的那幾樣東西,顯然他是知道我的來歷的,最少也知道一些關於我父親的事情。」華谷涵送給她的那個金盒還藏在她的身上,她已看過不知多少次了,現在又再一次打開來看,金盒裡三樣東西,第一件是一張殘舊的黃紙,紙上有她的生辰八字,蓬萊魔女心想:「這生辰八字除了我師父之外,只有我父親才能知道。從前我未知道父親還活在人間,華谷涵何以會得到我的生辰八字,百思莫得其解。咦,難道是我爹爹給他的?」第二件是沾有幾點血漬的破布,蓬萊魔女心想:「這又是什麼意思?我以前曾疑心破布上是我爹爹的血漬,他是個會武功的人,給仇家害死,留下血衫,要我給他報仇。但如今他既還活在人間,這當然是猜錯了。不知爹爹何以要他送來?」隨即又想:「是否爹爹叫他送來,這也還是我的猜疑。總要見了他才能知道。」第三件東西就是孖生紅豆,華谷涵的詩句「彈劍狂歌過薊州,空拋紅豆意悠悠」忽地又似在她耳邊響了起來,蓬萊魔女面上一紅,便不再看,把那金盒藏好。

就在此時,小船忽地向上拋起,打了個轉,船尾變作了船頭,船身傾斜,幾乎就要覆沒在風浪之中。原來是那艄公在水底弄的手腳,他趁著一個浪頭打來,將船底一托,推得它團團亂轉。

那艄公露出頭來,哈哈大笑道:「你要明刀明槍的交戰嗎?那就下來吧!咱們是各展所長,你不怨水陸兩路本領沒有學全,卻來怪我!」蓬萊魔女氣得柳眉倒豎,忽地拂塵一指,暗運內功,幾根塵尾如箭射出,但江中風大,那艄公人又機靈,見她拂塵一起,連忙又沉入水中,饒是如此,也仍然有一根塵尾,從勁風中飛來,刺了那艄公一下,刺著的是艄公尚未完全浸入水中的耳朵,幸而勁力已被風力對消,猶如強弩之末,但艄公的耳朵也似被利針穿過一般,那艄公猛的游開,叫道:「哎喲,好厲害!」從此潛入水中,不敢再在船邊露頭。

四老在這堡中住了幾十年,不無依戀之情,為首的老頭說道:「主人要我投奔何處,我們一意遵命。但這座桑家堡經營了幾十年,也可以作為基業,拋棄了不可惜嗎?」蓬萊魔女說道:「我不能長住這兒,我等下就要離開了。我離開之後公孫奇和那妖狐定會重來的。」四老面面相覷,心中均想:「我們雖是恨不得殺那妖狐,但柳女俠不在這兒,只怕我們傷不了她,先就要被她殺了。」蓬萊魔女取出一支碧玉短箭,說道:「這是我的令箭,你們持此令箭,率領眾人,喪事過後,立即投奔我的山寨,求見玳瑁姑娘,她現在是給我攝行寨主之職,她見了這支令箭,自會收容你們的。我告訴你們,據我所知,那妖狐是金虜的姦細,公孫奇也已向金虜賣身投靠了。我們是抗金的義軍,不久就將與金虜有一場激戰。你們加入義軍,也就是替你們的小姐報仇了。當然對那妖狐,我還是會找她算賬的,但卻不必你們動手了。」

蓬萊魔女心想:「孟釗心術不正,但一來未曾做過什麼惡事,二來他和珊瑚好歹也曾有過一段交情,看在我珊瑚妹子份上,姑且饒了他這一遭吧。」當下便吩咐四老中的一個道:「這事確是公孫奇要他乾的,他奉亂命,雖有不是,也不能單怪責他,你出去叫他們將孟釗放了吧。」

艄公兩夫妻加緊在船底刺鑽,船底板裂開的小孔漸漸擴大,片刻之間,船艙中已是一片汪洋,船身漸漸下沉。蓬萊魔女氣極怒極,心道:「我縱喪身魚腹,也得泄一泄這口怒氣,絕不能讓你們如此洋洋得意。」就在此時,一個浪頭打來,蓬萊魔女猛的腳跟一旋,藉著那股風力,因勢利用,將船身打了個橫,離開了原來的位置。蓬萊魔女抓緊時機,運足了十成掌力,向水面一拍。這一拍登時令得波翻浪涌,只聽得悶雷似的「哎喲」一聲,原來那艄公正在船底,船身盪開,他未曾及時游開。被蓬萊魔女的掌力所震,在水底暈了。小船被風浪震撼,下沉的速度更加快了。那婦人托起她的丈夫,用「蹬水法」遠遠地離開了小船,向對岸游去。到了估量蓬萊魔女暗器決計打不到的地方,這才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罵道:「算你這魔女夠狠,就讓你和長江的大魚鬥狠吧!便宜了你,不需再買棺材啦!」

蓬萊魔女的輕功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,雖然是在狹窄的船艙之中,也是運用自如,但見她身形一飄一閃,每一次都是恰到好處地攔在那婦人面前,教她根本不能走出船艙之外。可是蓬萊魔女這麼一動手,她既要施展精妙的輕功,就不能同時再用「千斤墜」的重身法定住船身,風浪襲來,加上那艄公在船底弄的手腳,小船顛簸不休。

「師嫂已死,我是不能再向她打聽我父親的消息了。不知她怎麼會知道我父親還活在人間?武林天驕是她的師兄,師嫂的消息不知是不是從他那兒來的?即使不是,師嫂知道的事情,想必武林天驕也有所聞?他上一次與我無所不談,卻又為何不見提起?難道這消息是他們最近才得到的?但這武林天驕行蹤無定,卻到哪裡去找他?」

那隻大船越來越近,但在距離還有二三十丈之外,忽然停止,只見那艄公的妻子拖著她的丈夫,已游到了船邊,船上有個人哈哈大笑道:「韓三娘子,你們夫妻倆怎麼弄得如此狼狽?」那婦人跳上了船頭,將丈夫放了下來,向蓬萊魔女這隻正在沉下的小船一指,縱聲笑道:「我當家的雖然吃了點虧,但畢竟也弄翻了大名鼎鼎的蓬萊魔女!」

蓬萊魔女將師嫂的屍體放下,扯過一床棉被掩蓋了她,想到師嫂是死在同床共枕的丈夫手中,而害死她的丈夫,卻又正是自己恩師的獨生子,蓬萊魔女心中的痛苦比這四老更甚!過了好一會子,蓬萊魔女才稍稍定下心神,說道:「我會給師嫂報仇的,你們起來,聽我的吩咐。」

四老認得她是二小姐桑青虹的貼身侍女碧綃,桑青虹離家追蹤耿照,未有帶她同行。為首的老頭喝道:「碧綃,你慌慌張張闖來作甚?快快叩見主人!」

小船漸漸下沉,但天色卻有好轉,本來是陰霾四合的天空透出了陽光,江心泛起一片金碧,耀眼生輝。片刻間,風勢緩和,波瀾不興,水平如鏡,上下天光,一碧萬頃。日暖風和之下,長江景色,壯麗無儔,可惜蓬萊魔女已到了生死關頭,哪還有心情欣賞?

淡淡晨曦,煙籠霧鎖,孤鸞山在晨曦中,似蒙了一層薄輕綃,更帶著幾分神秘,那形似怪鳥張翼的山峰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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