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二回 往事辛酸情若夢 新愁凄苦友成仇

「那魔頭雙眼一睜,驀地冷笑道:『鼠輩也來欺我,我正要殺幾個人出出氣!』獰笑聲中,撲入人叢。看來他也不過二十多歲年紀,也不攜帶兵器,只是揮著一把摺扇,出手卻是兇狠之極,掌劈扇戳,群豪不是給他一掌擊碎腦蓋,就是給他扇柄點了穴道。給他掌力擊斃的還好一些,給他點了穴道的,倒在地上呻吟呼號,更是慘不忍聞。霎時腦漿塗地,血流成渠。這一役除了我和宋金剛和東海龍那兩個弟子之外,其餘的人,或死或傷,無一倖免!」

珊瑚緩緩說道:「我主人是個俠義為懷,寬宏大量的人。他這次到來,只要捉拿首惡公孫奇和公孫奇幾個最寵信的心腹爪牙,你自己也承認你是公孫奇跟前最得寵的紅人,而且還準備和他的小姨成親的,那你還有何話說?」

孟釗道:「此事慢一步說,第二件呢?」珊瑚道:「孟釗,我感激你要為我父報仇,也感激你多年來尋訪我的好意。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仇人的名字,這冤讎我會自己去報,不必你費心了。你說是為了我而誤入歧途,好,現在我所求的第二件事情,就是救了耿照之後,你和我們一同離開魔窟,從今之後,做一個正正噹噹的人!」

珊瑚淡淡道:「多謝,多謝。可惜我是奉了主人之命,沒法賣你這個交情。」孟釗道:「你奉了什麼命令?」珊瑚道:「奉命來拿你這不義之徒。」孟釗叫道:「我不相信!」珊瑚道:「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誰?我的主人嫉惡如仇,公孫奇他尚且要拿,何況於你?」

孟釗這一驚非同小可,顫聲問道:「你,你主人是誰?」珊瑚緩緩說道:「你聽著,我的主人正是你的主人的剋星,笑傲乾坤、狂俠華谷涵是也!」原來珊瑚剛才偷聽了園中那兩個巡夜漢子的談話,知道華谷涵已與公孫奇訂下約期,不日就要到來,因此她靈機一動,便用華谷涵來嚇嚇孟釗,用意是想問出孟釗和公孫奇之間的關係。

珊瑚定下心神,平靜說道:「孟釗,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來的。我來求你兩件事情。」孟釗道:「請說。你我之間用不上一個求字。」

珊瑚本來是戴著人皮面具的,面上的表情看不出,可是她露出來的那對眼睛,眼中淚光瑩然,孟釗卻是瞧見了。不禁起了疑心,問道:「足下可是與玉老頭也有甚淵源么?」

珊瑚道:「你既在龍門鏢局做事,做得好好的,何以又會投到公孫奇的門下呢?」孟釗嘆了口氣,道:「看來這是命運註定了的,要是我不在龍門鏢局做事,也不會遇上那公孫奇了。」他接下去說道:「我在龍門鏢局學師學了兩年,第一次被派出去保鏢,就碰上一樁意外的事。」珊瑚道:「是公孫奇劫鏢?」孟釗道:「不是,說起來是我們自己惹出來的。我第一次出師,當然還不能獨負重責,我是跟副總鏢頭尹衝去歷練的,尹沖交遊廣闊,武功很強,只是脾氣有點暴躁。」珊瑚點點頭道:「他為人梗直,嫉惡如仇,這我是知道的。」孟釗道:「可是也正因為他性情如此,那次就惹出麻煩來了。我們保那趟鏢,一路平安無事,有一日到了南陽,忽然碰到一班江湖俠客,帶頭的人名叫宋金剛,他是南陽武學名家雲仲玉的好朋友。他對尹沖說出了一樁駭人聽聞的事情。雲仲玉有個女兒名叫雲紫煙,是峨嵋無相神尼門下,劍法精絕,也是江湖上一位有名的女俠。想不到竟有一個人敢迫她作妾,那個人登門造訪,向雲家父女出言侮辱,雲家父女竟給他打得大敗,那人聲言非要雲仲玉將女兒送給他作妾不可!」這件事情,蓬萊魔女曾對珊瑚說過,當年雲紫煙就曾派了師妹,來求蓬萊魔女相助的。不過蓬萊摩女不願說出公孫奇是她的師兄,故此略去了「那人」的名字。

孟釗說道:「好漢請聽,孟某決不敢有半句虛言。這事得從五年之前說起。五年之前,我是登州邛萊鄉下的一個鄉民,我爹爹是個退休的鏢師,我的鄰家姓玉,玉老頭也是一位退休的鏢師。玉老頭和我爹爹從前是同在一個鏢局做事的,交情很好,兩人同時退休,比鄰而居。這玉老頭沒有兒子,只有一位姑娘。我與她情如兄妹,唉,我就是為了她才投到公孫奇門下的。」珊瑚問道:「這位玉姑娘就是你們剛才罵她作『賤人』的,說她明天就要來找你的那位姑娘嗎?」孟釗頗是尷尬,點點頭道:「不錯。但那時我怎會知道她後來會變得如此下賤?」珊瑚道:「好,那位姑娘下不下賤,咱們暫時可以不必討論。你只說,你何以為了那位姑娘而自願作公孫奇的爪牙?是她要你這樣做的嗎?」

孟釗道:「我爹爹退休後,不久就死了。玉老頭待我如同親生兒子一般,教我武藝。有一天晚上,突然來了一夥強盜,把玉老頭殺了,將他的家也放火燒了,我家和他家相鄰,也被波及,一同燒了。」珊瑚道:「那時你在哪裡?」孟釗道:「那時我還年小,心裡害怕,我想倘若玉老頭也打那強盜不過,賠上我一條小命,那也沒有什麼用處,我,我在鄰家殺聲衝天的時候,我,我就悄悄逃跑了。」珊瑚心裡暗暗罵了一句:「膽小鬼。」問道:「後來又怎樣?」孟釗道:「後來我回來一看,兩家都已被燒成一片瓦礫,玉姑娘也不見了。我很是傷心,我就打算——」珊瑚問道:「你打算怎麼樣?」孟釗道:「我一來要找尋玉姑娘的下落,二來也打算為玉老頭報仇。於是我就流浪江湖,意欲尋訪名師,學成武藝。」珊瑚稍覺欣慰,心道:「這小子倒還有點良心。」問道:「就是因此,你投到了公孫奇門下么?」

孟釗道:「最後只能這樣。」珊瑚道:「你爹爹是著名的老鏢師,生前交遊廣闊,你的父執輩也不乏有本領的高人,你要求師習技,盡可以投入名門正派,何以定要跟隨公孫奇?難道你不知道他是個無惡不作的魔頭?」其實珊瑚也是絲毫不知公孫奇的來歷,但見他的手下人個個行事狠毒,而且狂俠華谷涵又是他的對頭,因此料想他絕不會是個好人。

珊瑚顫聲說道:「孟釗,你、你、你簡直變得不像一個人啦!」

珊瑚心中稍稍欣慰,心裡想道:「孟釗畢竟還不算變得太壞,心中還惦記著我。」但今晚的所見所聞,她小時候從未曾注意到的,孟釗性格中卑劣的一面,卻都已顯露無遺,珊瑚百感交集,只覺眼前這個孟釗,聲音容貌猶似當年,卻似個陌生人了。

孟釗見珊瑚如此著急的神氣,也覺得有點奇怪,緩緩道:「你是狂俠華谷涵的手下,見聞必廣,想必知道江湖上有四個大名鼎鼎的人物,合稱『四霸天』?……」珊瑚吃了一驚,失聲叫道:「是四霸天中的哪一霸?」

孟釗出奇地瞅了珊瑚一眼,說道:「是南霸天,綽號南山虎的南宮造。這南宮造本是一個獨腳大盜,有一次玉老伯和我爹爹等七家鏢頭合保一支鏢,被他所劫,當時七家鏢頭都給他打得大敗,那支鏢銀也給他劫去了。可是那南宮造卻也中了玉老伯的一枚暗器,南宮造生平從未吃過一次小虧,玉老伯和我爹爹已經因此退休,他還是不肯放過,尋到了邛萊鄉下,來報此仇,幸虧我爹爹早死,得以壽終正寢。玉老伯卻在暮年,遭此大劫了!」

這碧綃是桑青虹的貼身丫鬟,武功委實不弱,心中一凜,變招奇速,掌風一偏,改摑為斫,橫掌如刀。斫削珊瑚的小臂,哪知珊瑚早已料到她的後招,變招比她更快,雙指一屈一伸,已是改為「二龍搶珠」的招數,倏地上移,貼近了碧綃的面門,作勢就要挖她的眼珠。

珊瑚咽著眼淚,說道:「玉老鏢頭一生正直,義聲久播,遭此橫禍,識與不識,誰不悼念?」孟釗方始釋然,心裡想道:「原來他們也是欽敬我們的玉老伯的,那麼想來對我大約也不會怎樣為難了。」

孟釗往下說道:「那魔頭給了雲仲玉十天期限,到期就要強討他的女兒為妾。宋金剛得知這個消息,義憤填胸,連夜發出了英雄帖,邀請了許多江湖豪傑,到時埋伏在那魔頭必經之路,攔途截擊。我們來到南陽那天,正巧就是限期的前夕。

孟釗道:「記得咱們小時候也玩過小夫妻的遊戲——」珊瑚道:「那是遊戲。孟釗,我現在方始知道,咱們的性情旨趣,其實大不相同。嗯,小時候的遊戲,那也不必提了!」

孟釗叫道:「冤枉,冤枉!」珊瑚盯著他問道:「怎麼冤枉?難道你剛才和那丫鬟說的都是假話?公孫奇若不寵信你,又怎會傳授你功夫?」孟釗道:「好漢有所不知,我跟隨公孫奇並不是甘心情願的。」珊瑚道:「難道是他強迫你做他的手下不成?」孟釗道:「那也不是,但我是另、另有用心的。請好漢容我分辯。」珊瑚道:「好吧,反正我也不急,你就詳細分辯吧。說說,你何以要跟從公孫奇,懷的什麼用心,隨他做了些什麼壞事?但你可得放明白些,我主人對你的來歷已調查得一清二楚,你若有半句謊言,可休怪我手下無情!」

珊瑚道:「第一件事情,耿照關在什麼地方?請你帶我去,將他放出來。」

眼看碧綃就要落在她的手中,忽聽得一聲喝道:「哪裡來的妖女,膽敢到堡中放肆!」聲到人到,端的是迅如閃電,只聽得「唰啦」呼響,一條長鞭,已向珊瑚當頭擊下!正是:

「在這班人中,有兩個本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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