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一回 檀郎已是心腸變 好夢由來最易醒

珊瑚可不知道耿照正在為她愁煩,她做夢也想不到耿照已是被擒,而且與她的心上人成了仇敵。她一心一意只是想著孟釗,她想的是:「我與他分手幾年,不知他性情變了沒有?他一向度量很大,對我總能忍讓,我和耿照結為兄妹的事情不應該瞞他,想來他不至於因此猜疑我吧?」這幾年來,珊瑚日里夜裡都在思念孟釗,不知怎的,現在會面有期,孟釗的印象反而模糊了,似乎有了點陌生的感覺。她與孟釗是青梅竹馬之交,現在趕去會他,心中自是有一份激動之情,但走了一程,激動的情緒漸漸過去,不由得忽地想道:「我和他分手的時候,都還是不懂人事的孩子,現在大家都已長大了,可不知還能不能夠似小時候那樣合得來?」這一剎那,她自己也分辨不清,究竟自己對孟釗的思念,是少女的愛情?還是僅僅對童年好友的惦記?

只聽得那丫鬟笑道:「我想,你也是不能要她的了。哈哈,這麼一來,你豈不是兩頭都落了空了。」孟釗道:「姐姐休得取笑。我給你說心裡的話吧,那賤人我是決計不要的了,但這小子是我的仇人,我卻不能任他逍遙自在,你想二小姐倘若真的給他騙上了手,豈不是給我留下了一個心腹大患。碧綃姐姐,你告訴我吧,二小姐是不是偷偷去會過他了?」

珊瑚越想越氣,忽地撥轉馬頭,大喝道:「瞎了眼的狗強盜,給我滾下馬來!」柳清瑤以姿容美艷,出手狠辣,嫉惡如仇,得了「蓬萊魔女」之名,珊瑚追隨蓬萊魔女多年,性情行事,樣樣與她相似,也是不出手則已,出手便絕不留情。她回馬之時,早已將護身的拂塵取在手中,內力一運,塵桿一抖,十幾根細如遊絲的塵尾,向前射出。

孟釗左一個揖,右一個揖,嘻皮笑臉地對那丫鬟道:「姐姐一向對我很好,我知道姐姐定會幫我的忙的。」那丫鬟道:「那也要看是什麼事情。」孟釗道:「我也決不是要你背叛小姐,我只想知道小姐剛才做了些什麼事情?她、她、她偷會了那小子沒有?」

珊瑚心裡想道:「西門業那日連公孫奇的名字也不敢向我透露,可見這公孫奇一定是個十分兇惡的魔頭,以西門業這等武功,也不能不對他忌憚。西門業說到釗哥一切都要聽這魔頭的話,那魔頭肯不肯讓釗哥見我,西門業也難以預料。但依今日之事看來,那魔頭卻是巴不得我上他那兒,這是什麼緣故?內中會不會另有陰謀?」

山腳下傳來裂人心魄的呼號,由強轉弱,終而寂靜,顯然那漢子已是力竭聲嘶,斷了氣了。

孟釗看出她似怒實喜,身形一晃,攔住她的去路,作了一個長揖,笑道:「碧綃姐姐,你現在知道我的心事了吧?我歡喜小姐是假的。歡喜你才是真的。你給我辦了這件事,我絕不會負你。我和小姐說去,將你也一併討過來,那時你和小姐『姐妹』相稱,平起平坐,那就不是偷偷摸摸啦!你是小姐的心腹,她一定會答應我的。」那丫鬟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,要我做小。」孟釗說道:「這是委屈了你,但只要我歡喜你,你做我的側室不勝於隨便配給一個下人么?」那丫鬟本來私戀孟釗,心中一想:「男子漢一妻一妾,事屬尋常,如今他為了除掉仇人,迫得娶小姐為妻,我總不能越過小姐,爭正室的名份。他說得不錯,只要他歡喜我,做大做小,又有何相干?總勝過於隨便嫁給一個臭小子。」這麼一想,心中已是願意,低下頭來,默然不語。

他的同伴道:「怎見得事情已清楚了?」那漢子道:「據劉彪說,那小子和孟釗的舊情人可要好得緊呢,他們同行同宿,劉彪曾暗中窺伺,親眼見到,半夜三更,那女的還和他同在一個房中,小聲說,大聲笑,連燈火都沒有。要說沒有男女私情,誰能相信?」後頭那漢子笑道:「哎呀,這麼說來。孟釗這頂綠帽子是戴穩了。」先頭那漢子說道:「可不是嗎?所以我說,主母要他明天見過那個女的,再去處置姓耿這小子,這簡直是給孟釗出了一個難題啦!你想:他怎好意思問那女子:『喂,你是不是和那臭小子有了姦情?是不是半夜三更還在和那臭小子打情罵俏?』不過,我想孟釗也沒有這樣笨,他盡可以不必問那女的,就把那小子殺了。回頭稟告主母,就說已問出真情,料想主母也不會為那小子伸冤。」他的同伴笑道:「孟釗殺這小子容易,但如何應付他那箇舊情人,那倒是為難了。依你看,他還要不要她?」那漢子笑道:「我又不是孟釗肚裡的蛔蟲,怎能知道他的心意。如果是我,我就不要!」他的同伴道:「哈,這件事真是有趣,那女的可漂亮嗎?劉彪還看到什麼他們偷情的勾當,說來聽聽。」

後頭那漢子道:「對啦,聽說孟釗今天與人爭風呷醋,打了一架,可是真的?」前頭那漢子笑道:「這件妙事,府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,你現在才知道嗎?」

珊瑚怒氣勃發,心裡想道:「這兩個傢伙決不是好東西,九成是他們見我單身女子,想來欺負我。哼,說不定是採花淫賊。」

珊瑚忽地又是一聲冷笑,說道:「好個狡猾的惡賊,商河縣是你的巢穴所在是不是?你是想把我引到你們的巢穴?」童進道:「小的不敢,小的說的都是真話。」珊瑚「哼」了一聲,柳眉倒豎,冷冷說道:「真話?那麼你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。我也告訴你真話吧,長安的震遠鏢局上月已經關了門了,早已不做保鏢的生意啦。」

說時遲那時快,瞎了一眼的那個漢子,早已衝到,兩匹健馬就要碰上,那漢子一刀便斬過來,珊瑚看他這一刀斬下,內含三招七式,看來刀法已是得了「洪家刀」的真傳,不敢怠慢,拂塵一抖,也使出了殺手招數。

這還是珊瑚手下留情,僅用了五成功力。孟釗不知厲害,心裡想道:「此人本領是比我高明,卻也高明不了多少。碧綃懂得運氣沖關之術,我只要支持一會,待她解了穴道,合兩人之力,何愁對付不了這不知好歹的小子?」他已然偷襲在前,情知不能善罷甘休,當下橫起心腸,又再施展公孫奇教會他的殺手招數。

她用這種細如遊絲的塵尾作為暗器,無聲無息,防不勝防,比梅花針更為厲害。只聽一聲大叫,先頭的那個漢子,給一根塵尾射瞎了左眼;後頭那個漢子,肩井穴附近也給兩根塵尾插入。這兩根塵尾經珊瑚以內力發出,勁道不亞於短箭,幸而沒有正中要害,倘若向上挪過半寸,只怕連琵琶骨也要射穿。

前頭那漢子道:「華谷涵雖然厲害無比,但主公夫妻聯手,也未必一定就輸給他,何況主公也早已有了準備。主公愁煩的不單是華谷涵的事情。」他的同伴問道:「主公還有何事愁煩?」那漢子道:「還不是為了孟釗這小子的糊塗事?」

這一剎那,珊瑚也不由得怒氣暗生,心裡想道:「他懷疑我是堡里的人,撞破了他的私情,但即使如此,也不該這麼兇狠,竟要取夥伴的性命!唉,他真是變得太壞了!」正是:

珊瑚聽他們污言穢語,將自己說得如此不堪,早已氣炸心肺,這時她所要知道的,都已知道了,便猛地從假山石後躍出來,手出如電,點了那兩個漢子的穴道。

孟釗尷尬笑道:「姐姐,你既然知道,那我也不必瞞你。不錯,我以前是有過一個我心愛的姑娘,但那時彼此年紀都小,尚未曾談到婚嫁之事。現在,她做下這樣下賤的事情,你想我還能要她嗎?」珊瑚在門外偷聽,氣得七竅生煙,幾乎忍不住就要闖進去打他的嘴巴,但終於還是忍住了,心裡想道:「且聽聽他們再說什麼。」

珊瑚雖是諸多考慮,但對童年好友渴望一見的心情,仍是絲毫未減,依然快馬加鞭,一直往前趕路,不知不覺,已是天色黃昏,珊瑚騎術精妙,黑夜中仍是快馬前行。

那丫鬟道:「瞧你這麼著急,我就告訴你吧,只怕你聽了更要著急。二小姐不但到牢房裡會過這小子,還準備明天就和他私奔呢!」孟釗吃了一驚,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那丫鬟道:「小姐一回來就叫我幫忙她收拾衣物,說是明天一早要出遠門。她雖然沒有和我講明,但我瞧她的神色,她一面收拾衣物,一面笑個不停,我又知道她是剛從牢房裡回來的,她想做些什麼,我還有猜不中的嗎?」

珊瑚冷冷說道:「我認得你是孟釗!」這時她心中痛苦已極,眼淚幾乎掉下,只覺一片茫然,急切之間,竟不知該如何處置。

珊瑚抓著了污衊她的那個漢子,正要一掌擊下,忽地心中一動,改了主意,剝下他的大衣,披到自己身上,將他拋進山洞。

珊瑚是個有江湖經驗的女子,江湖上的鬼蜮伎倆,她也見過許多,想到此處。不覺疑雲暗起,接著想道:「聽那賊人所說,釗哥竟是那魔頭的心腹,很得那魔頭喜愛;他是甘心情願跟那魔頭,還是受到強迫的呢,幾年不見!彼此的遭遇大不相同,他是變得好了,還是變得壞了呢?」

珊瑚心頭一動,問道:「你主人家門前,是不是有七株松樹。左邊四株,右邊三株?」童進喜道:「一點不錯,姑娘,你,你想起來了。」

那丫鬟「噗嗤」一笑,說道:「孟釗,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,現在後悔了吧!小姐本來對你很有意思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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