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七回 孤兒隱俠連心苦 破布殘箋觸眼愁

耿照向著那笑聲的方向奔去,到了蓬萊閣附近,便給一個奇怪的景象吸引住了。

這蓬萊閣是蓬萊魔女日間作息的地方,前面是個院子,再前面是一片草地,兩旁有許多花樹,院子兩側各開有一個月牙形的拱門。耿照站在一邊拱門,從另一邊拱門看出去,只見一個怪人正在草地上大翻筋斗,旋風般地就要翻進院子里來。

白修羅走後,蓬萊魔女的面色越發陰沉,捧著金盒,在屋子裡繞了幾個圈子,似是心事重重,卻又不願和人商量。珊瑚、玳瑁服侍她多年,從未見過她這樣神態,心裡有點害怕,可又不敢問她。蓬萊魔女忽地拋下眾人,獨自走回房中,珊瑚想跟她進去,只聽得「砰」的一聲,蓬萊魔女已把房門關上了。珊瑚討了個老大沒趣。

蓬萊魔女倏地現身,站在台階上喝道:「什麼人這樣無禮,珊瑚、玳瑁,快給我將他拿下。」珊瑚、玳瑁應聲而出,把守著拱門,這二人乃是蓬萊魔女最得力的侍女,外邊吆喝追趕著的人,見她們出來,料想那怪人決難逃脫,不約而同便都止手。

哪知這少年極為了得,把雲紫煙的七顆連珠彈都接了去,雲紫煙拔出劍來與他相鬥,不過十招,他就把她的寶劍搶了。雲紫煙怕受他侮辱,跳上懸崖大叫道:「你再上前一步,我就跳下去。我死了,你也活不成。我父親是南陽雲仲玉,定然為我報仇,把你碎屍萬段。」那少年笑道:「你這樣的美人兒,我怎捨得迫你死呢?我要你心甘情願嫁我。」雲紫煙拼著一死,破口大罵,那少年卻把寶劍擲還給她,冷笑說道:「你說我是癩蛤蟆,好,我這癩蛤蟆卻偏要食你這塊天鵝肉,你等著瞧吧!」他扔下了這幾句話,竟自揚長去了。

那怪人的筋斗翻得飛快,首尾相連,形成了波浪形的一個個圓圈,珊瑚那一劍正插進圓圈當中,本以為是非中不可,卻不料只聽得「錚」的一聲,突然覺得劍柄一緊,卻原來是給那怪人一指彈開,彈開之後,又恰恰給玳瑁的拂塵纏上。說時遲,那時快,那怪人早已一個筋斗翻過了拱門。

蓬萊魔女柳眉一豎,斥道:「給我躺下!」中指一伸,虛空一戳,只聽得嗤嗤聲響,她和那怪人的距離在三丈開外,但只是這麼虛空一點,那怪人便似著了暗器一般,「哎喲」地叫了一聲,一個筋斗翻過一邊,果然躺在地上。

雲紫煙笑道:「他雖然沒有說,不過劉伯伯已經知道他是誰了?」

耿照這時才看清楚了那怪人的面貌,只見他一張馬臉,臉色灰白,一雙眼珠也白得好不駭人。耿照大失所望,心裡想道:「這個人難道就是那個笑傲乾坤華谷涵嗎?怎的長得如此丑怪?玳瑁不是說他是個書生的嗎?卻哪裡有半點書生的文雅氣息?」

珊瑚、玳瑁這時也給這怪人醜陋的面貌嚇住了,尤其玳瑁,更是駭異之極,她最初本來也有點懷疑這怪人是狂俠華谷涵的,現在一看,這才發現是個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,不禁失聲叫道:「你是誰?」那怪人裂嘴一笑,不答玳瑁,卻沖著蓬萊魔女笑道:「柳姑娘該知道我吧?」

蓬萊魔女冷冷說道:「白修羅,你笑什麼?你以為我當真沒有本領叫你躺下嗎?」

此言一出,耿照不知道白修羅的來歷也還罷了,珊瑚、玳瑁這兩個丫鬟可是不禁大吃一驚。原來江湖上有一對怪人,乃是孿生兄弟,哥哥通體皆白,弟弟卻剛好相反,長得似個黑炭頭。這兄弟二人的本領都極高強,縱橫江湖,任性而為,對黑道白道全不買帳,他們的武功,出於天竺一脈,與中土各派都不相同。沒有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,來自何方,但見他們武功高強,好惡隨心,行事怪僻,因此就他們兄弟的形貌,給他們取上個綽號。將哥哥喚作「白修羅」,弟弟喚作「黑修羅」。修羅乃是梵語中「魔王」的意思。

珊瑚心想:「原來這怪人是白修羅,他們兄弟一向是同在一起的,今天卻單獨來了。江湖上都說他們武功怪異,果然名不虛傳。小姐隔空點穴的功夫,竟然也奈何他不得。」

金盒裡這三樣「禮物」,每一樣都是古怪透頂,尤以那片破布,更令得蓬萊魔女心中震撼。她將這三樣禮物再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,驀地向白修羅道:「你主人叫你將禮物送來,可有什麼話說?」聲音竟是微微顫戰。

蓬萊魔女不由得大大驚奇,她倒不是驚奇白修羅的本領高強,固然白修羅的本領確是不錯,但蓬萊魔女自問還可以勝得過他。蓬萊魔女驚奇的是:這白修羅竟然有個主人。蓬萊魔女心裡暗道:「黑白修羅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兩個魔頭,什麼人竟能夠收服了他們,叫他們甘心情願地認作主人,這倒真是咄咄怪事。」

金盒裡只有三樣東西,第一件是一張殘舊的黃紙,蓬萊魔女拿起來一看,紙上寫的竟是自己的名字,另一行有八個字:甲午、丁卯、辛亥、庚辰。

雖說她的師父早已不認這個兒子,並曾吩咐她,叫她也不要再理睬這個師哥,但蓬萊魔女對這位師哥總還是有點關心,自出師門之後,也早就暗中打聽過他的消息。

白修羅笑道:「這倒不是,他是專誠叫我送賀禮來的。順便試試你的功力如何而已。」

蓬萊魔女道:「你的主人到底是誰?我有什麼喜慶之事,要他來送賀禮?」

白修羅哈哈大笑道:「你不知道我的主人叫笑傲乾坤嗎?當今之世,有幾人放在他的眼中?他送禮給你,已經是非常看得起你了,你反而責備他失禮,哈哈,敢情你比我的主人還要驕傲?」看來這白修羅對主人實是忠心耿耿,竟敢在江湖上聞名喪膽的蓬萊魔女面前為主人大聲抗辯。珊瑚、玳瑁都捏了一把汗,擔心蓬萊魔女一怒之下,會把禮物擲回,或者將白修羅扣押。卻不料蓬萊魔女的面色反而緩和下來,淡淡說道:「當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,在我的面前也是一派狂氣!」

只見白修羅取出一個檀香匣子,說道:「這是我家主人送給柳姑娘的賀禮,請你賞面收下。」珊瑚道:「小姐,要我給你看是什麼東西嗎?」便要上來代接,蓬萊魔女擺擺手道:「不必了。」坦然的從白修羅手中接過,隨即當面打開。

雲紫煙這時已聽得是那少年的聲音,出來助戰,父女聯手,一劍雙掌,與那少年拚命,兀是只有招架之功,毫無還手之力。

那少年按照江湖規矩,先遞上拜帖,當時他人未進來,雲家父女還不知道是他,只見拜帖上的具名是「晚輩公孫奇」,雲仲玉從沒聽過這個名字,但他交遊極廣,只道是哪位好友的門人弟子,便請他進來相見。

白修羅道:「金盒裡還有東西,請小姐過目。」蓬萊魔女笑道:「你家主人並非綠林人物,錢財得來不易,何必這樣破費?」她只當金盒裡定然是藏著什麼珍珠寶貝之類,哪知打開一看,不覺大出意外!

「那惡賊在腰間一拍,突然手中多了一柄軟劍,原來他是把軟劍當作腰帶纏在腰間的。他和我們搏鬥的時候,從來沒有用過兵器,如今一見這個書生,就要動用軟劍,顯見在他的心目之中,早已認定那書生是個勁敵。

蓬萊魔女不覺呆了一呆,原來這正是她的生辰八字,「我的生辰八字除了我師父之外,無人知道。這張黃紙華谷涵哪裡得來?他給我送來我自己的八字,這又是什麼意思?」她奇怪之極,心裡忽地感到一陣顫慄。

再拿起第二件東西一看,這東西更古怪了,是一片褪了色的破布,上面還有幾點血漬,蓬萊魔女將這片破布翻來複去地仔細端詳了好一會,面色忽然大變。珊瑚、玳瑁心裡想道:「狂俠華谷涵當真是狂得可以,送來破布殘箋,那不是有意戲耍小姐嗎?這樣無禮,怪不得小姐要生氣了。」

但蓬萊魔女卻沒有生氣,她再拿起第三件東西,是兩顆鮮艷悅目的紅豆,連在一起的。孖生的紅豆,甚為難得,但除了這點之外,卻沒有什麼古怪。

紅豆又名相思豆,唐朝名詩人王維有五言絕句道:「紅豆生南國,春來發幾枝。願君多採擷,此物最相思。」這首詩,三尺童子俱能琅琅上口,珊瑚、玳瑁這兩個丫鬟,當然都是念過的了。心裡便不禁想道:「狂俠華谷涵送來兩顆紅豆,莫非是有求凰之意?」她們與蓬萊魔女份屬主婢,情如姊妹,對小姐的終身大事自是關懷,於是暗暗留心蓬萊魔女的神態。

蓬萊魔女聽了大為驚駭,要知雲仲玉的武功極高,雲紫煙除了家傳武藝之外,並曾在峨嵋無相神尼門下學藝三年,劍法高強,亦是非同小可,怎會有人敢這樣無禮地迫害他們,而且他們又是這樣俱怕此人,要來請自己前去相助?於是急忙問雲紫煙的師妹,這究竟是怎麼回事?可知道這個人是誰?

只見蓬萊魔女柳眉微蹙,低首沉吟,既不似喜悅,也不似氣惱,卻似一派驚疑,又有點茫然的神態。原來這兩顆紅豆是她小時候親手從枝頭摘下來的,紅豆上還有她的指甲痕。那時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相思,只是覺得這兩顆相連的紅豆好玩,就將它採下,珍藏起來。後來不知怎的失了,她也並不怎樣放在心上。卻不料自己小時候失落的玩物,如今卻被別人當作禮物送來,又回到自己的手中,蓬萊魔女越想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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