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五回 妖狐兔脫心何狠 魔女鷹揚氣正豪

耿照自悔自責,再也不敢正面接觸那魔女的目光,暗自想道:「這魔女只怕當真是會邪法的,她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,但只要你看了她一眼,你就會有奇異的感覺,覺得她是尊嚴高貴的,令人又敬又畏,她說的話,也好似迫著你非信不可,真是邪門!唉,連姐姐對我這樣好,我只要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懷疑,那就是天大的罪過!」

那丫鬟道:「姓耿的小子帶到了,請小姐發落!」蓬萊魔女揮手道:「叫他坐在一旁,容後再問。」耿照「哼」了一聲,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。

眼看蓬萊魔女的拂塵就要脫困而出,連清波驀地一聲長嘯,耿照忽覺手腕一松,只見連清波那兩個丫鬟,都已跑上前去,齊聲喝道:「魔女納命!」沉香把手一揚,飛出了一團紅霧,紫玉則打出一件奇形暗器,黑漆漆的似個橢圓形的欖,但卻有一尺來長,這暗器飛到蓬萊魔女身前,「波」的一聲,猛地炸開,飛出了九柄精光閃閃的銀梭,每柄只有三寸長,都射到蓬萊魔女身上。與此同時,未曾受傷的那黃衣人,也是一聲大喝,飛出了一柄丈多長的鐵抓,抓到了蓬萊魔女的後心!這三人同時發動,同時攻到,顯然是事前訓練好的。

原來耿照殺官逃跑之事發生後,官府已畫了他的圖像,張掛在各處通衢大道,懸了重賞來捉拿他了。耿照這幾天躲在騾車中,走的又是山路小道,懸賞緝拿他的圖像,他自己倒沒有看見。蓬萊魔女這個丫頭昨日路過曲城,卻揭了一張下來。

蓬萊魔女一聲斥叱,倏然間拂塵脫困而出,連清波那條綢帶片片碎裂,她飛身一掠,拂塵揮了一圈,萬縷千絲,齊向連清波罩下。

他竭力思索,漸漸想起了前事:「連姐姐帶我一道去會那蓬萊魔女,連姐姐和那魔女惡戰,後來魔女要殺她,我用自己的身體去掩蓋她,後來,後來忽地有驚雷裂石的響聲,以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。哎,莫非我已受了傷,被那魔女擒獲了?這裡就是魔窟?她怎的還留著我不殺呢?」耿照想到此處,一陣迷茫,但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,也就不覺得怎麼害怕了。

走過了一道長廊,進入了一所大廳,只見蓬萊魔女端坐正中,被捉來的那一大群強盜坐在四邊,個個臉上都露著驚惶的神氣,那氣氛就似是在刑部大堂之上,一群罪犯正在等待定刑,為自己的生存而惴惴不安。

忽地一道長虹,從連清波手中飛出,原來她已自知難以倖免,於是抱著個「與敵偕亡」的心情,將寶劍脫手擲出,作最後的一擊!

蓬萊魔女滑步回身,幾乎與連清波擦肩而過,這時連清波的劍招已經使老,急切之間收不回來,蓬萊魔女倘若乘虛而入,只一抓就可以抓碎連清波的琵琶骨,但蓬萊魔女卻並不如此,當她與連清波擦肩而過時,只是輕輕一笑道:「可惜,可惜,你這一劍落空了,再來,再來!」

蓬萊魔女眉頭一皺,說道:「她是漢人還是胡人你們也不知道么?」有幾個強盜答道:「她那兩個男僕的相貌倒是像胡人,她本人是胡是漢,我們卻看不出來。我們只知道每月給她進貢,除此之外,怎敢多問?」耿照心中一凜,想道:「這魔女怎的會懷疑連姐姐是個胡人?」正是:

只聽得那丫鬟接著道:「她的透骨釘打得很准,認穴也不差毫釐,但勁道卻稀鬆平常,她連發三枚透骨釘都給我接下來了。我想,以她這樣的功力,決計不能傷害天寧寺的主持四空上人。莫說四空上人,那幾個有頭面的大和尚,只怕也可以輕易接下她的暗器。」蓬萊魔女問道:「那麼,她的劍法如何?」那丫鬟笑道:「說到劍法,那就更稀鬆平常了。她的劍法倒是青城派的正宗劍法,可是她大約是初出道的雛兒,從未有過對敵的經驗的,慌慌張張地使出來,破綻百出,其中的兩招『大漠孤煙直』和『長河落日圓』,更根本不成規矩,該直的不直,該圓的不圓。總之,只憑著這手劍法和暗器功夫,要殺盡天寧寺的十六名和尚,那就等於要三歲的孩子去搬動大山,絕不可能!」

蓬萊魔女被耿照所阻,稍微一緩,就在這瞬息之間,連清波已是使出「燕青十八翻」的功夫,滾出了數丈開外,她猛地一咬銀牙,心中想道:「此時此際,我也顧不得他了!」把手一揚,只聽得「蓬」的一聲,一團火光突然爆炸開來,濃煙遍布,煙霧之中,還有無數細如牛毛的金光閃爍,雜著「嗤嗤」聲響!

這丫頭又道:「我已查探清楚,這人是躡雲劍耿仲的兒子,和黑道絕無關係。」

在眾人駭叫聲中,只見劍光一閃,恰好從蓬萊魔女的面門削過,這一劍若是削低半寸,就不難將蓬萊魔女的鼻子削平,但她們二人,一個攻得快,一個避得快,待到連清波發覺這一劍削得稍高,蓬萊魔女早已一個滑步回身,繞到她的側面,她哪還有餘暇修改劍招?

耿照這一著倒是大出蓬萊魔女意外,幸而她的劍法也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,就在劍尖距離耿照頂心只有三寸之際,倏然收住,迅即將拂塵一插,騰出右手,一把抓著耿照後心,將他提了起來,喝道:「你這傻小子,值得為這妖狐送命么?」

前面那一段話她緩緩道來,人人都以為她會有一番做作,不肯要蓬萊魔女讓招,哪知她最後兩句話說得飛快,忽然一反原來的口氣,話猶未了,立刻便使出了殺手絕招。

蓬萊魔女道:「我勸你實說了吧,否則你就多連累了一條性命!」連清波面色倏變,回頭看了耿照一眼,似乎被那魔女嚇住,正在為耿照擔憂,因而拿不定主意,要不要把耿照的身份說出來,好保存他的性命。

原來這是連清波苦練而成的一項絕技,可以從口中吐出毒針,殺人於無形!她先含了解藥,不怕受毒,藏在口中的毒針,則用真氣噴出,可以射到丈許之外,現在她和蓬萊魔女的距離不過三尺,估量蓬萊魔女縱有天大神通,也是決難避過的了。

蓬萊魔女道:「她既然走了,那也就算了。反正事情已經清楚,無須再請她來與這妖狐對質了。」說到此處,驀地喝道:「玉面妖狐,你還不認么?」

蓬萊魔女冷笑道:「該殺的我決不容情,不該殺的我不動他毫髮,你當我是胡亂殺人的么?你不說也罷,我已知道你疑心誰了。」耿照心頭一震,只聽得蓬萊魔女又問他道:「據我所知,你的父親耿仲和金剛手秦重是很要好的朋友,想來你該熟悉秦家的事情。」那蓬萊魔女還未知道秦重就是他的姨父,卻令得耿照又是大吃一驚,訥訥說道:「秦重?他,他,早已死了!」蓬萊魔女道:「我知道他是給仇家殺了。我現在還沒工夫理他的事情。我只是要問你,他有幾個女兒?」耿照道:「你問這個幹嗎?他只有一個女兒!」心裡暗暗奇怪,這蓬萊魔女的消息何以如此靈通?他殺死姨父不過是三日前的事情,她就已經知道了。但她卻又不知道他就是兇手。

連清波冷笑道:「其實你何必費盡心力去找證人?證人找了出來,又不能證明是我。你要誣陷我,憑你的一張利嘴已足夠了!」

耿照再也忍耐不住,罵道:「你胡說八道!連姐姐她、她……」蓬萊魔女道:「她怎麼啦?」那丫鬟「噗嗤」一笑,又道:「你看,才不過和人家相識幾天,就姐姐弟弟的叫起來了,還說我冤賴你嗎?」耿照漲紅了臉,訥訥道:「她可不是你們這一種人,她是個俠義的強盜。」此言一出,蓬萊魔女的那八個丫鬟,都大笑起來。

耿照恍然大悟:「原來那驚雷裂石般的巨響是連姐姐放的暗器,那時我被那魔女抓著,想必是給她誤傷了。」他為了感激連清波的恩情,本來就已是「拼將一命酬知己」的,所以這時聽說自己身上中的乃是連清波的毒針,心中一點也不怨恨,反而暗暗歡喜,想道:「連姐姐的暗器如此厲害,料能逃脫魔掌了?唉,只要她保住了性命,我縱然受到什麼折磨,也是心甘。」

聽得蓬萊魔女「呸」的一聲,那幾根細如遊絲的銀光一閃即滅,迅即身形一晃,連清波的第三招「白虹貫日」又刺了個空。原來她早已知道連清波有口吐毒針的絕技,連清波櫻唇一張,她也一口真氣吹去,她的內功比連清波還要深厚得多,這一吹就把連清波的毒針吹得無影無蹤!這還是因為她有言在先,說過要讓連清波三招方才還手,所以只是把毒針吹向上空,要不然若是反射回來,只怕連清波自己就要先受毒針之害。

蓬萊魔女那個名叫明珠的丫鬟說道:「可惜,可惜!」要知以蓬萊魔女的功夫,倘若她只是單身一人,並無負累的話,連清波的暗器再厲害,她也可以從容應付,焉能容得玉面妖狐漏網,現在她為了救護耿照,只好眼睜睜地看敵人逸去。而且她自己雖沒受傷,耿照卻中了毒,脅下還著了兩枚梅花針。這丫鬟的兩聲嘆息,就是因此而發的。

蓬萊魔女冷笑說道:「你懂得什麼?好吧,你既然急於送死,那就上來吧。是你一個人呢,還是你們一夥上呢?」

連清波冷笑道:「你要我認什麼?」蓬萊魔女道:「我的侍女已證明了天寧寺的和尚不是那位秦姑娘殺的了,在這一帶,有本領能夠殺掉四空上人的女子,除了你還有誰?」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