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回 喋血山村傷慘變 懺情熱淚種愁根

秦弄玉還未曾發作,耿照已先爆發出來,一聲喝道:「怎麼?你還有什麼狡辯?」

耿照感到了疼痛,不自覺便掏出了表妹送他的那瓶葯,剛剛塗上傷口,忽地想道:「我怎好再用仇人的藥膏?」恨意一生,怒火難遏,他「當」的一聲,就摔掉那瓶藥膏,改敷自己隨身攜帶的金創葯。同時,在仇恨催使之下,他本來是應該向南方走的,卻不知不覺地走上了西邊的一條小路,這條小路是通向他表妹所住的村莊的。

但最奇怪的,令耿照極之詫異的,還是挑著這對籮筐的人!

秦弄玉將父親的屍體放下,將她剛才給耿照打落的那把青鋼劍拾了起來,撲上前去,對準耿照,挺劍便刺!

這些武士因中毒而死的事實,說明那個暗中救護他的,不是他的表妹,而是另有其人!耿照發現了這個事實,更是驚奇不已!

「錚」的一聲,秦弄玉的劍尖給削去了一段,秦弄玉忽地將斷劍一拋,撲倒地上,抱著她父親的屍體,尖聲叫道:「你殺了我的父親,我也不要活了,你將我一併殺了吧!」

那楞小子道:「我記住啦,你在我的家裡已經說過兩遍了。」李家駿笑道:「我就是怕你轉過身又忘記,不知輕重,亂說出去,所以吩咐你第三遍。」那楞小子說道:「你放心,這次我牢牢記住,倘有胡言,就罰我嘴上長個大療瘡。」

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,挑著兩個大籮筐,從他的裝束和這副行頭看來,似乎是個大清早去趕市集的農家少年。

耿照將已經著火的棉被向前一罩,撲倒了兩個武士,揮劍大喝道:「避我者生,擋我者死!」拋開棉被,旋風般地殺將出去,當真似是猛虎出山,勢不可擋!

可是裝在籮筐內的卻是一匹匹的錦緞,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對籮筐顯得十分沉重,因為挑著籮筐的扁擔兩頭彎下,那少年也在呼呼地喘氣。假如裝的全是錦緞的話,那是絕不會這樣沉重的。

莫非這個人就是他的表妹秦弄玉?她是確確實實的來過了?不是夢,也不是幻影?

聲到人到,只聽得呼呼風響,捲起了一團鞭影,猛掃過來。耿照一個弓身移步,那條長鞭從他背上掠過,耿照豁了性命,便向前沖,卻不料那人的鞭法靈活非常,倏地一收,鞭梢反卷回來,這一次打個正著,耿照後心的衣裳裂了一幅,背脊起了一道血痕。幸虧這一鞭是掃出去之後再拉回來的,鞭勢已衰,力道不大,未曾傷著筋骨。

可是耿照的強沖之勢,中了這一鞭之後,身形不免稍稍遲滯。那人的鞭梢一轉,迅即又使出連環三鞭,「迴風掃柳」的絕技,鞭影翻飛,當真有如旋風疾掃,卷地而來。對方的鞭長,耿照的劍短,若是不顧一切地衝上去,勢必大大吃虧,耿照只得沉住了氣,忍住了痛,使出挪、騰、閃、展的小巧身法,一面化解敵招,一面尋瑕抵隙,伺機削斷對方的長鞭。

耿照無意中偷聽了這些說話,不覺疑心大起,好不容易等到這些人都散了,急忙從大樹後面閃出來,一把揪著李家駿,問道:「這是怎麼一回事?」

原來這人並非是薊城本土的武士,而是扎合兒從京都請來的金國御林軍中的高手。耿照曾猜想扎合兒或因貪功,消息未曾泄露,這一猜卻是猜錯了。扎合兒在帶領他的手下出發到陽谷山搜捕耿照的同時,在城中也已有了布置,而且派出快馬,到京都請來了三個高手。金國的京都離薊城不過一百多里,那三個高手接得訊息,立即趕來,正好趕上了本城武士對耿家的圍捕。

大錯鑄成長有恨,百身難贖悔應遲。

說時遲,那時快,魯思察也大喝一聲:「著!」雙钁已指到了他乳下的「期門穴」,耿照百忙中用了「千斤墜」的功夫,倒未曾給阿骨打的長鞭卷翻,可是他寶劍被纏,對魯思察那對堪堪點到的點穴钁卻是毫無辦法應付!

魯思察使的是兩把點穴钁,只是尺許長,撲上前來,與耿照近身纏鬥。武學有云:「一寸短,一寸險」。敢使短兵器點穴的人,點穴的功夫自是十分了得。耿照橫劍一封,魯思察一甩腕子,雙钁挾著一股寒風,斜向耿照的右肩井穴插來,耿照一矮身軀,用了一招「舉火撩天」,要削他的兵器,他的雙钁又已向耿照肩後的魂門穴攻到,耿照既要閃避阿骨打的長鞭,又要對付魯思察的雙钁,吃力非常。對方的兵器,一長一短,配合得恰到好處,耿照顧得東、顧不得西,顧得遠、顧不得近,不消片刻,便已是只有招架之功,無還手之力。

只見一個老大娘拖著一個約摸十二三歲大的小妞兒,氣呼呼地跑來,叫道:「駿哥兒,慢走,慢走!」李家駿道:「老大娘,請回去吧,不必再送了。」那老大娘道:「我不是送你,我實是感激秦大爹。唉,你不知道,你們是幫了我多大的忙。我家欠了前村王百萬的田租,利上滾利,前年欠的一籮穀子,到今年一折算,整整合十兩紋銀,明天若無這筆銀子還他,我家的黑妞就要給他拉去作丫鬟啦!想不到今早一打開門,就是天降福星,秦大爹他惦記著我們,差你來送銀子。他又不許我們道謝,你叫我們兩母女怎能安心?」

三個高手之中,有一個已在屋內喪生,剩下的兩個在外面等候耿照衝出。這一個使長鞭的名叫阿骨打,他精通一套虯龍鞭法,耿照若是在日間未曾受傷,和他單打獨鬥,不知鹿死誰手。如今他雖然得表妹的「生肌白玉膏」敷治傷口,到底還未痊癒,日間的一場惡戰,耗力過多,也未曾完全恢複,此消彼長,耿照難免落在下風,幾招一過,險象環生。

耿照本來已經是用盡全副精神,眼觀六路,耳聽八方的了,他並沒有忘記要兼顧阿骨打的長鞭,他是看準了阿骨打的鞭梢抖動方向,才躍向西方閃避的。

哪知敵人是作成了圈套,他們是配合慣了的,阿骨打一見魯思察使出那招,早已料定耿照要躍向西方閃避,只聽得他猛地大喝一聲:「倒!」長鞭倏轉,恰恰從西方的坎位掃來,呼的一聲,捲住了耿照的寶劍。

秦重大怒道:「小畜牲,居然還敢和我動手!」出手擒拿,左腳橫掃,要將他的寶劍奪出手去,踢他一個筋斗。耿照紅了眼睛,唰,唰,唰,連環三劍,都是拚命的招數。秦重做夢也想不到他竟然這樣「瘋狂」,一個是無意傷人,一個是立心拚命,因此秦重的武功雖然是遠遠高過耿照,這一霎那,也不由得給他嚇退了兩步。

只見表妹一劍刺出,口中念道:「大漠孤煙直。」接著長劍一圈,又念道:「長河落日圓。」這是青城劍法中最難練的兩招精妙劍法,表妹似乎並未練得怎麼得心應手,自言自語道:「平刺這一劍終不能徑直如矢,這大約是由於我氣力較弱的緣故,這一劍反手打圈,卻怎麼也總未得『長河落日圓』的神韻?唉,看來,在劍術上我實是悟性不高。倒是練暗器容易得多,我爹爹就稱讚我的透骨釘打得比他還好!」

耿照正自感到奇怪,就在這一霎那,忽聽得魯思察一聲裂人心肺的尖叫,雙臂軟綿綿地垂下來,只見他那張本來是紅若塗脂的面孔,突然間罩上了一層黑氣,灰暗無神,隨著他那一聲駭叫,舌頭也伸了出來,鼻孔里瘀黑的血水點點滴下,形貌恐怖之極!

耿照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,同時也就恍然大悟,正是那個暗中保護他的高手,又一次救了他,用劇毒的暗器傷了魯思察!心念未已,只見魯思察朝天跌到,七竅流血,面色瘀黑,死狀正是與那些在他家中喪命的武士一模一樣!

耿照固然吃驚,阿骨打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,他驟然受了驚嚇,長鞭的力道也就不覺鬆了下來,耿照猛的大喝一聲,運勁一揮,一劍削斷了他的長鞭,箭一般地就衝過去。阿骨打心裡發毛,心道:「不好,原來這小子還會使這種陰毒的暗器!」怯意一生,哪還敢接戰?拖了半截軟鞭便逃,哪知他不逃還好,他一逃,沒跑上幾步,便給耿照追到背後,要待回身招架,已是不及。耿照手起劍落,「喀嚓」一聲,便把他斬了!

京都請來的三個高手都已相繼喪命,本城的武士哪裡還敢接戰,轉瞬之間,就給耿照殺出重圍。

附近的居民聽得這邊廝殺,家家都關緊了大門,生怕橫禍飛來,連更夫都躲得不知去向了。耿照穿過兩條街巷,背後已無金兵,夜色深沉,街道上冷清清的鬼影也不見一個。耿照叫道:「是哪位恩公救了我的性命,請現出身來,受我一拜!」長街寂寂,他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回聲,等了好一會,他希望拜見的恩人始終沒有現身。耿照嘆道:「真是一個施恩不望報的俠士。」望空一拜,便即施展輕功,出了薊城,揚長而去。

那老大娘說道:「妞妞(北方口語,稱女孩子為妞妞或小妞兒),你磕一個頭,謝秦大爹的大恩。」李家駿道:「這,我怎麼敢當?」那老大娘道:「這是給你師父磕的頭。你師父不在,你代他受禮。」待那小妞兒磕過了頭,她才肯轉身,和那楞小子同走。

耿照收勢不及,劍光一繞,將秦弄玉的頭髮削去了一大片,秦弄玉已感覺到頭皮一片沁涼,但一瞬之間,她又感覺到那柄寶劍已離開了她的頭頂了。在傷心、憤怒、驚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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