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六回 變生幽谷

檀羽沖聽她說得真摯,不由得心中又是感激,又是悲傷,他不忍把自己已受了重傷,只怕命不久長的事實告訴鍾靈秀,當下忍著眼淚說道:「好吧,你既然願意跟我,那就走吧!走到哪兒算哪兒!」

「你們不用猜疑了,依我看一定是那小子所為!」

不知怎的,她倒是好像有點同情起「玉面妖狐」來了。

鍾靈秀道:「私事呢?」

鍾靈秀道:「天下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!」

她拾起赫連清波留下來的錦盒,打開一看,果然是一支粗如兒臂的人蔘。

鍾靈秀道:「哦,我虐待誰?」

檀羽沖道:「說正經的,有一樁大事還得備辦呢,咱們可不能盡開玩笑了。」

鍾靈秀道:「我家三代都是在這山上打柴的,你是什麼人?」

檀羽沖道:「她是王府的干格格,柳元甲背後的靠山,也正就是她的乾爹,難道你不恨她?」

赫連清波道:「我沒有把握,不過,最少我要比你多一點把握。小姑娘,你已經為你的大哥哥盡了心力了,你走吧!」

那軍官去了疑心,說道:「這敢情好,那麼,你的意思是——」

「格格還能大得過王爺么?何況她還只是干格格呢!王爺表面寵愛她,那是因為她還能替王爺辦一點事,但其實亦已暗中派人監視她的了,她若是敢替那小子出頭,她先就自身難保!不過,檀貝子的武功是非同小可的。」

「對啦!那你想想,我怎麼惹得起王府的干格格。何況,我也未必打得過她。所以,我只能暗中窺視了。」鍾靈秀聽他說得有理,但仍有所疑,於是又再問道:「你既自知惹不起她,為何又敢大著膽子跟蹤她呢?」

檀羽沖道:「嗯,那也差不多。」

是啊!她是已經給赫連清波點了穴道的,赫連清波大可為所欲為,為何不殺掉她呢?為何還要找尋藉口來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呢?

鍾靈秀道:「用你一顆金豆換來的。我來給你配幾個小菜送酒。有新摘的竹筍和山雞,還有用另一顆金豆換來的臘肉和魚乾,你說可好?」

檀羽沖嘆道:「我已是個廢人了,你年紀這樣輕,倘若真的要你服待我一生,我倒真是寧願早點死了的好。」

檀羽沖道:「我現在就可以教你!」

鍾靈秀正自心想:「裝啞巴倒是個好主意。」心念未已,只見那門客已在把腰刀拔了出來,冷冷道:「你想裝啞巴騙我,好,且待我砍你一刀試試,看你是不是啞巴!」

第二人打哈哈說道:「這層你們不用擔心,那日千柳庄之戰,他被我們莊主打了一掌,據我們莊主說,縱使保住性命,只怕也要變成一個廢人了!」

檀羽沖替他解窘,微笑說道:「好呀,那麼到了明年今晚,還是你來唱曲,我來吹簫。以後每年中秋,都是如此。」

他盡量說得平淡,但在鍾靈秀聽來,可還是驚心動魄!

這軍官是邊關總兵的衛士出身,他雖然不懂點穴,但也見過這門功夫的。胸口發麻,大吃一驚,心裡想道:「若不先下手為強,只怕當真要死在這丫頭手上。」登時拔出腰刀,惡狠狠的向鍾靈秀砍來。

鍾靈秀望著他的眼睛,半晌,點了點頭,道:「大哥哥,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了。不過——」檀羽沖道:「還有什麼不過?」

赫連清波黯然說道:「你說得不錯,他的確是已經和我絕交,不再把我當作朋友了。」

忽聽得沙沙聲響,似是踏在鋪滿著落葉的地上的腳步聲。

檀羽沖道:「那你就應該向他多要一些。口氣太小,他反會疑心你的。」

她正在心裡罵赫連清波,只見赫連清波已經把檀羽沖輕輕放下來,走到自己的面前了。

果然如她所願,有一天她聽見了檀羽沖的簫聲。

鍾靈秀笑靨如花,道:「大哥哥,多謝你善頌善禱,不過,我想——」檀羽沖道:「你想什麼?」

鍾靈秀呆了一呆,說道:「丐幫的幫主來了?」

此時天色已近黃昏,他是個有經驗的獵人一看山上沒有炊煙升起,沿途也沒有發現曾經有人走過的跡象,不覺疑心再起了。

這個軍官是從邊關出差回來的,他在邊關曾經不止一次見過完顏王府的腰牌,當然一看就知道是真的了。

那武士道:「你說!」檀羽沖道:「請你告訴王爺,在我眼中,狗窩也要比他的王府好些。」弦外之音,即是罵那武士只不過是條走狗罷了。

這幾句話倒是大出鍾靈秀意料之外了。

難道這玉面妖狐並不是如猜想那樣,以檀羽沖的紅顏知己自居,而是認為她才是么?

她心念未已,只聽得赫連清波又在笑道:「你怕我也好,恨我也好,討厭我也好,我答應了要給你的東西還是要給你的。」

鍾靈秀道:「好,那麼咱們就博它一博,以半個月為期,到了期限,如果你還未打通經脈,我就和你移轉到別的地方去。」檀羽沖苦笑道:「還有什麼地方可去,我也不想連累你一生。」

她在一日之間盡失親人,本來是指望依靠「大哥哥」的,想不到現在卻是易位而處,必須由她來照料「大哥哥」了。她能夠挑得起這副擔子嗎?有感於造化弄人,她不禁心頭苦笑了:「那玉面妖狐倒是說得不錯,今後我只能求老天爺保佑我的運氣好了。」

鍾靈秀道:「大哥哥,你兩耳不聞窗外事,終有一天,魚羹也會吃厭的,剛才我和你說笑的,過兩天我再下山替你打聽消息吧。」

「如此說來,能夠殺害他的人料非等閑之輩了。」

「價錢也開出來了。銀子一千兩!」

鍾靈秀道:「綠波就是碧波吧?」檀羽沖道:「不錯。」鍾靈秀道:「碧波也就是清波吧?」檀羽沖道:「咦,你究竟想說什麼?」

她第一次對檀羽沖說謊,雖然掩飾的好,神態也還有點不大自然。

「哎喲,咱們的孩子今年可剛好是十八歲。但你不是已經超過了四十五歲么?從四十五歲到五十五歲的,即使抽中了,要服勞役,也不用離開本鄉土的。」

鍾靈秀道:「我在臨安跟爺爺賣唱的時候,每年中秋,那些達官貴人游西湖賞月,都喜歡點唱這首詞應景,我已不知唱過多少遍了。」

他想不到鍾靈秀居然很能喝酒,鍾靈秀還沒有醉,他已經醉了。

鍾靈秀道:「我拿回來的綢緞,也足夠咱們每人縫兩三套呢。」檀羽沖笑道:「又不是穿出去作客人,在這荒山裡穿給誰看?」鍾靈秀道:「你穿給我看,我也穿給你看呀。你不喜歡看見我穿得漂亮嗎?」

那門客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姑娘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,來不及拋開鐵鏈,已給鋼爪抓住,痛徹心肺。他右腿本已受傷,站立不穩慘叫一聲,帶著鋼爪,骨碌碌的就滾下了山坡。那軍官拔出腰刀,反轉刀背,向鍾靈秀拍下。他還是只想把鍾靈秀打暈的。鍾靈秀使了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手法,一托他的肘部,反手就奪了他的腰刀。那軍官聽得同伴滾下山坡的慘叫聲,嚇得慌了,兵刃被奪,轉身就跑。

檀羽沖笑道:「小妹子,這回你可真是做了蝕本生意了。本來是我要給你做壽的,如今我只出一張嘴,一切還是要勞你動手。」

鍾靈秀嗔道:「大哥哥,咱們不是早已說好,咱們這一生是只能相依為命的么?你到現在還說這樣的話,是不是已經不把我當作妹妹看待了?」

前不見古人。後不見來者。

念天地之悠悠,獨愴然而涕下。

但檀羽沖臉部的肌肉都僵硬了,他沒有知覺,當然也不會咀嚼,他怎麼能夠吃人蔘呢?

她想到了一個辦法,但這個辦法,可有點令她難為情的。

但她可不能不顧大哥哥的性命啊,她在心裡自己對自己說道:「我不是叫他做大哥嗎?我叫他做大哥哥,就應該當他是親哥哥一樣。我還要避什麼嫌呢?」

鍾靈秀道:「分別可大呢,買東西必須面對面的講價錢,換東西嗎,買賣雙方不見面也行的。價錢也沒個譜兒。不過,當然我是不會少給人家的。」

鍾靈秀不知這是江湖上常用的恐嚇手法,心想這可是不能讓他試的,便說道:「你是生客,我沒有問你,你倒問起我來了?」

「假如這不是人蔘,是毒藥的話,那就讓我和大哥哥一起死吧!」她想。

鍾靈秀道:「你吹得好極了。真的,我不是和你說客氣話。」

鍾靈秀道:「只有你和我在一起,這個荒山就勝過西湖。但大哥哥,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心事了。」

也幸虧她在把人蔘嚼爛餵給檀羽沖吃的時候,自己也「略有得益」,這才有精神可以支撐得住。但她畢竟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,又是在一場劇戰兼且受了極大的刺激之後,抱著一個大人走路,走了一程,漸漸也覺得疲憊不堪了。

她抱著檀羽沖哭道:「大哥哥,你可不能拋下我,你死了,我也活不成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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