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湖西洞庭山上王宇庭的山寨里,賀客雲集。王宇庭是七十二家水寨的總寨主,水陸兩路的黑道好漢加上江南俠義的豪傑,差不多全都來了。但王宇庭卻還未見在壽堂露面。
有人竊竊私議:「已是午時了,王總寨主為何還不見出來接受祝賀?你瞧,黑石庄的石莊主和常州的金刀劉三爺都已到了。」這兩個人都是江南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。弦外之音,憑著這兩個人的身份,王宇庭雖然是七十二家水寨的總寨主,似乎也該親自出來招呼才對。
另外一個人低聲說道:「因為他要招呼另一個來頭更大的人。」
「誰?」
「鐵筆書生文逸凡,聽說王寨主是準備推舉他做江南的武林盟主的。此刻王寨主正在陪他在密室商談。」
「哦,原來是文大俠亦已來了么?但我卻有點奇怪——」
「奇怪什麼?」
「我不是奇怪王寨主為了招待他的緣故而冷落了別的賓客,只是奇怪文大俠這次來得好像,好像……有點,有點……」
這人吞吞吐吐,好像有話不敢直說。不過他的朋友亦已會意了,幾乎是和他咬著耳朵的低聲說道:「你是說文大俠這次來得好像有點鬼鬼祟祟?」
「我不敢說他鬼祟,」那人也壓低聲音道:「但文大俠的為人你也知道,他雖然是大俠身份,但從來不擺架子,和什麼人都有說有笑的。像今天這個場合,他一到場必定是到處找相熟的朋友傾談,但這次卻是悄悄的來,一來就只去見王寨主,和他平日的作風好像有點不大相似。難道——」
「你不要胡猜。以文大俠的為人,他當然不會熱衷於做武林盟主,為了要做盟主而患得患失,先來和王寨主商量的。」
「我當然不敢這樣胡猜,所以我才覺得奇怪,他有什麼大事要令王寨主也陪他冷落賓客呢。」
第三個人加入他們的圈子,這人是王宇庭的親信,低聲道:「還有一樣更奇怪的事呢,文大俠是替人遞拜帖來的。我剛剛才知道。」
老朋友來祝壽也無須遞拜帖的,像這樣的場合,只有同等身份的人,而且是第一次相會的人,才會這樣鄭而重之託另一個也是大有身份的人來遞拜帖。
此話一出,先頭那兩個人都是大吃一驚。
一個皺著眉頭的人說道:「文大俠的身份和你們寨主的身份相當,那個人居然敢叫文大俠替他來遞拜帖,難道他的身份更高?這人是誰?」
另一個人則是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氣說道:「即使他的身份更高,但俗語有云客不僭主,他到了江南,也該親自來遞拜帖才對。」
要知若論江南武林人物的身份,是沒有人能夠比文逸凡和王宇庭更高的了。因此他才敢斷定那個托文逸凡來遞拜帖的人是外地來的。
王宇庭的親信說道:「或許那人是有什麼話,不便直接和王寨主說呢。他托文大俠替他把話說在前頭,那是『代為先容』的意思。」也只有在這樣情形之下,託人來遞拜帖才是更為合乎禮節的。
「那個人究竟是誰?」
「我也不知。不過陪他來的那個人我倒認得。」
「哦,除了文大俠之外,還有人陪他來的么?是誰?」
「丐幫在臨安分舵的舵主馬天行。文大俠來替他遞拜帖,馬天行則陪他留在迎客亭等候王寨主出去迎接。」
王宇庭看了拜帖,不覺也是有點驚詫。拜帖上具名的是丐幫的刑堂香主風火龍。
風火龍目前的身份未必比他高,但丐幫幫主繼承人的身份則是非同小可。不過,令得王宇庭驚詫的倒還不是風火龍的「未來身份」。而是另有別情,「他倒是來得快,他此來莫非真的就是為了尚昆陽說的那件事。」
文逸凡果然說道:「風火龍到了江南才知道你今天做五十大壽的。他此來固然是為了替你拜壽,但卻還有另外一件更要緊的事情!」
「什麼事情?」
「請你幫忙他捉拿金國的姦細!」
「捉拿金國的姦細是應該的。但不知那姦細是何等人物?難道有你和江南丐幫都還對付不了嗎?」王宇庭問道。
文逸凡說道:「我也不知他是何等人物,只知他姓檀,年紀恐怕不到二十,武功卻是十分高強。」當下把在臨安碰上檀羽沖的經過,說給王宇庭知道。
王宇庭聽罷,神色更是驚疑不定,說道:「你說他用的是一支玉簫,他的玉簫居然能夠抵擋你的鐵筆?」
「不錯,而且我還是用刻石鼓文的筆法!」刻石鼓文,筆力是最為道勁的。
「丐幫怎麼知道他是金國姦細?風火龍可曾和你說過?」王宇庭問道。
「他說是他們的朱長老查探出來的。」
「哦,是朱丹鶴?」
「不錯,正是在丐幫四大長老中排名第二的朱丹鶴。難道你對他——」
「我不敢懷疑朱丹鶴,也不敢懷疑風火龍的傳話不真實。不過——」
「不過怎樣?」文逸凡連忙問他。原來文逸凡心裡其實早就有點懷疑,懷疑另有內情,檀羽沖未必當真就是金國的姦細了。他以江南大俠的身份,替風火龍來遞拜帖,固然是出於對丐幫的尊重,但另外還有一個原因,是想在風火龍與王宇庭會面之前,先和王宇庭交換意見的。
王宇庭沉吟片刻,說道:「這個少年可能是我一位好朋友的徒弟。不過,我要見了玉簫才能斷定。」
「如果他真的是你的那位朋友的徒弟,你就相信他不會是金國的姦細么?」
文逸凡這一問,倒是問得王宇庭有點難以作答了。他再想了一想,說道:「當然不能這樣說。龍生九種,各有不同。世間不肖的兒子都多著呢,何況師徒?不過,此事只怕還是有點蹊蹺的。」
「因何你有這個想法?」
「因為昨天我也接到一位丐幫人物傳話,說的話可是和風火龍兩樣。」
文逸凡大吃一驚:「這人是誰,你寧可相信他,不相信風火龍,難道——」
王宇庭道:「不錯,他的地位比風火龍更高。」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實情告訴文逸凡,忽聽得有敲門的聲音。
敲門的是山寨執掌錢糧的頭目,名喚丁兆。他在山寨的地位雖然不算高,但卻是王宇庭的親信。
王宇庭眉頭一皺,打開房門,問道:「什麼事?」
丁兆進了房間,迫不急待的,一面行禮,一面便即稟報:「有個少年求見寨主。」
王宇庭道:「這少年是什麼來歷?」
丁兆道:「不知道。是常五帶他上山的。」常五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頭目。
王宇庭幾乎忍不住就要罵他,但想丁兆為人素來謹慎,其中定有道理,便問道:「哦,不知來歷?那麼,他總有個名字吧?」
丁兆道:「我也不知他的名字。」
王宇庭道:「他不肯說?」
丁兆說道:「他有一支玉簫,甚為奇怪。他叫我拿這支玉簫給你看。他說你見了這支玉簫,就會知道他是誰。」
王宇庭接過這支玉簫,立即就懂得丁兆所說的「奇怪」是什麼意思了。他的手指一接觸這支玉簫,就有溫暖的感覺。
這是天下獨一無二的「暖玉簫」,王宇庭是曾經在耶律玄元手中見過這支玉簫的。
文逸凡和他不約而同的叫了起來:「不錯,就是這支玉簫!」
丁兆吃驚地看著他們。
王宇庭喘了一口氣,說道:「你呆在這裡做什麼?還不快給我請那少年進來。」
丁兆道:「現在?」
王宇庭瞿然一省,說道:「不錯,咱們不能讓風火龍久候,這樣吧,你把那少年帶來這裡。我出去迎接風火龍,我再跟他說話。」
話猶未了,另一個職司「知客」的頭目也進來催他了:「稟寨主,三當家已到迎客亭陪那位丐幫來的貴客了,不過——」
用不著他說下去,王宇庭亦已懂得他的意思了,他說的「三當家」乃是在山寨里坐第三把交椅的焦挺,焦挺雖然已可以算得是山寨的首腦人物,但還不夠資格代表王宇庭出迎的。他只是怕失禮於貴賓,故而先到迎客亭招呼客人而已。
「我知道了。我馬上就和文大俠出去。」王宇庭說罷,跟著對文逸凡苦笑道:「那樁事情,看來也只有押後才能和你說了。」哪裡知道,還有一件他所意想不到的事情業已發生!
他剛剛走出廳堂,只見外面已是像燒沸了一鍋水似的,嘈嘈雜雜,跑進跑出,亂鬨哄鬧成一片。
「稟寨主,三當家給一個無名小子打傷了!」
「石莊主好像也打不過那個小賊!」
「劉大俠已經動刀了,那小賊還是赤手空拳!」
「石莊主和劉大俠聯手,似乎都攔截不了,那個小賊已經闖進山寨來了!」
王宇庭的手下七嘴八舌地向他報告,王宇庭喝道:「別吵,待我出去會他。你們可不許不問情由,就一窩蜂的上去,叫人笑話!」
他雖然力保鎮定,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