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八回 大鬧壽筵

歸雲庄座洛陽城外東南十里之地,莊主歸元龍是武林大家,家財百萬。

他不只有錢,而且有勢。大徒弟班定山是洛陽虎威鏢局總鏢頭,虎威鏢局是和中樞(北京)震遠鏢局齊名的大鏢局;二徒弟魏連魁是洛陽總兵蓋天雄手下的參將,參將雖不過是五品武官,但因他甚得總兵寵信,也是一個可以手操生殺之權的官兒了。

他又有「小孟嘗」之稱,門客雖然不及孟嘗君的三千之多,亦是數以百計。

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壽的壽辰。

他本身的交遊已是極為廣闊,再加上有兩個「奢攔」的徒弟為他做壽,洛陽城裡有頭面的人物誰不想來巴結,當真是賀客如雲。

好在他家有個大花園,足以容納全部賓客。

壽筵尚未擺開,賓客有的在園中賞花,有的在花園中聽戲。也有借這個機會與平時少見面的朋友相敘的。各適其適,熱鬧異常。

菊花、蘭花、水仙、銀柳、芍藥、金鐘——縱然還說不上百花齊放,花卉的品種之多,也足以夠瞧的了。

不過園中種的最多的還是牡丹。

客人們嘖嘖稱賞,指點各種罕見的名種牡丹:大胡紅、大中紫、煙龍紫、照粉、白玉、葛中紫、藍玉田——「真多啊,我看除了御花園,恐怕沒有哪家人家的花園裡有這麼多牡丹了。」一個客人道。

「老兄,你真是少見多怪。據我所知,有一家人家,花園裡的牡丹就比這裡多得多。」另一個客人道。

「是哪一家?」

「商州節度使完顏將軍有一個花園是專種牡丹的。這些名種牡丹他都有,這裡沒有的他也有,賽紅、姚黃、瑤池春是最名貴的三種牡丹,你見過沒有?我就在完顏將軍的花園裡見過。有人說御花園裡的牡丹,也沒有他家的牡丹好呢。」

第一個客人本是想拍主人家的馬屁,一聽他抬出完顏將軍,就不和他抬杠了,只敢嘀咕道:「我說的是一般人家,你說的是將軍府,再有錢的富貴人家也不能和完顏將軍比呀。」可是他不敢和那人抬杠,另外卻有人要和那人抬杠。

這人說道:「你是什麼時候曾經到過完顏將軍的花園賞花的?」

那人屈指一算,說道:「八年之前。」

「那就難怪你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了。」

「什麼其二?」

「據我所知,完顏將軍已經有七年沒有邀請客人去他家賞牡丹了。據說是他家兩個最有本事的花王已經死去,牡丹沒人料理,早已零落了。」

此時卻另有一個歸家的門客在一棵牡丹下自言自語道:「你也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」

賓客大都去觀賞「名種牡丹」,這株牡丹沒人特別介紹,似乎不是什麼名種,因此在花下的只有他一人。

他以為沒人聽見,忽地有一個人從旁閃出來,笑著問他道:「老侯,什麼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?」

這個人是歸元龍的老僕人,在歸家是頗有地位的,姓婁名阿鼠,排行第七。因他名字不雅,歸家的門客都尊他為七叔。

那姓侯的門客單名一個「昆」字,庸碌無能,一向沒人瞧得起他,此時卻有點得意的神情說道:「那些人只知道賽紅、姚黃和瑤池春是名種牡丹,卻不知這株『青龍卧墨池』更是牡丹中的極品,豈不可笑?」

那老僕人忽地似笑非笑的說道:「老侯,你是在完顏將軍手下當過差的,將軍的花園裡想必也有這種牡丹,你見得多,怪不得眼界這樣高了!」

侯昆吃了一驚,顫聲說:「你、你怎麼知道?」

老僕人道:「你別慌,你的來歷,主人早已知道了。不過他只告訴了我一個人。」侯昆道:「莊主可是懷疑我、我——」老僕人道:「主人是有懷疑,他懷疑你是完顏將軍派來監視他的。」侯昆忙道:「絕對沒有這回事。七叔請你代向莊主表白,我來投靠他只是為了混兩碗飯吃的。」

老僕人道:「老侯,我們的交情還算過得去吧?」

侯昆道:「七叔,你是在歸雲莊裡對我最好的人。」

老僕人道:「那你為何對我也不說真話?」

侯昆道:「我說的是真話呀。」

老僕人把他拉到假山石後,這才微帶冷嘲的笑道:「老侯,你是完顏將軍的衛士,還愁沒飯吃么?」

侯昆說道:「七叔,你有所不知,我因大病一場,武功失了一大半,沒資格做完顏將軍的衛士了,迫不得已才來投靠莊主的。」

老僕人當然不相信,微笑道:「我不管你是真是假,但讓主人有那個懷疑,對你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,你又何須解釋。他以為你是完顏將軍的人,對你巴結還來不及呢。但話說回來,你對莊主,可也不能有絲毫懷疑才好,莊主的確是忠於朝廷的。」

侯昆道:「我知道,所以我才選擇這裡投奔。不過——」老僕道:「不過什麼?」

侯昆道:「我自知本領不濟,無顏在這裡混下去了。」老僕道:「你想走?」侯昆點一點頭,說道:「七叔,請你代為稟告莊主,恕我不辭而別。」

老僕道:「你不說,我就不放你走!」

侯昆一想,這老僕人雖然是莊主的忠僕,但和別的得勢僕人不一樣,他從不仗勢欺人,算得是比較忠厚老實的。便道:「七叔,這點我只能和你說。」

老僕道:「你放心說吧,我不告訴主人就是。」

侯昆道:「這株青龍卧墨池今日開花,我隱隱覺得是不祥之兆。」老僕人詫道:「為何你會這樣想呢?」

侯昆道:「七年前的某一天,完顏將軍花園裡的那株青龍卧墨池開花,那天將軍就碰上了不如意的事。」

老僕道:「什麼不如意的事?」

侯昆道:「這個、這個——」驀地想起剛才那兩個只道聽途說的客人所說的有關完顏鑒的家事,頓了一頓,接下去道:「那天,將軍的兩個老花王忽然同一天暴病而亡,我也是在那天得了重病的。可能這是巧合,但我一見這株牡丹開花,心裡總是難免有點恐懼。」

其實那一天豈僅只是死了兩個花王,那一天耶律玄元大鬧節度使府,殺死了不知多少完顏鑒的衛士,候昆也是在那一天給耶律玄元打傷的。想起那天死亡慘烈的情形,他至今猶有餘悸。

他也正是因為害怕耶律玄元再來,他才不敢再當完顏鑒的衛士的。

老僕人聽他說罷,不覺笑起來道:「這不過巧合而已,我可不信邪。」

侯昆道:「七叔,你命大福大,可以不信邪。我是時運不濟之人,一見黑牡丹開,想起那天的事情,就禁不住心裡害怕。」

那老僕人只道他是因為自己揭破了他的身份,故此借辭要走,便道:「老侯,你放心,你的秘密,除了主人和我之外,並沒有第三個人知道,我也不曾告訴旁人的。」侯昆:「七叔,我並不是為了這個,我只是害怕惡運臨頭,想要暫且避開。」

那老僕人皺眉道:「老侯,你就是要走,也得替莊主拜過大壽之後才走,再說句笑話,你瞧,今日洛陽城中文武官員都來了不少。即使你真是流年不利,今日會有惡運臨頭。在官星拱照之下,今日也會成吉日啦。」侯昆一想,立即就走,確是有點不近人情。只好應承待拜過了壽才走。

侯昆道:「昨晚來了一個客人,主人對他甚為恭敬。我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人。」

那老僕人道:「是呀,奇怪就是奇怪在這裡了。主人不論什麼事情,的確是從來不瞞我的。只有這次例外,那客人由主人親自招待,姓甚名誰,主人都沒向我透露,我猜他若不是武林名人,就一定是什麼微服出巡的大官。老侯,你是在完顏將軍手下當過差的,達官貴人識得多,武林中的名人你也見過不少。我想請你去看一看,或許你會知道這個人的來歷。主人現在正陪著他在那邊說話,守略大人是客人中官階最高的,也只能坐在他的下首呢。」

侯昆無可奈何,只好和他走過去偷看那個神秘客人。

一看之下大驚失色。

此時戲台上正在唱一出「羅成叫關」的武打戲,鑼鼓喧天,台上的人說話的聲音給鑼鼓聲淹沒了。除非特別留神,否則就是站在旁邊也聽不見。

那老僕人貼著侯昆的耳朵問道:「這人是誰?」

侯昆道:「我,我不認識。真,真的是不認識!」

那老僕人發現侯昆面色有異,心裡越發懷疑,笑道:「你不是不認識,只是不肯告訴我吧。」

就在此時,忽然有另一個僕人走來,說道:「七叔,主人請你過去。」

老僕人一走,侯昆立即溜出人堆。

歸元龍正在陪那客人談天,見僕人來到,便即問道:「少爺回來沒有?」歸元龍只有一個兒子,名喚洛英。客人可能是為了禮貌,正在向主人問起他的兒子。

老僕人訥訥說道:「少爺,他、他還沒回來。」

歸元龍皺眉道:「真是荒唐,你給我找他回來。」

老僕應了個「是」字,趕忙退下。他雖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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