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回 離奇身世

張雪波的嘴角在抽搐,似乎想要說話,卻說不出來。

她的心裡在抽搐,因為張炎的弦外之音是太明顯了,她當然聽得出來。

她凄苦的目光落在丈夫身上,心裡想道:「不,他不是胡虜,更不是岳少保所要殺的胡虜!他是我的成哥,是我甘願生死與共的成哥!」

夫妻本是心意相通,但這次檀道成卻好似沒有明白妻子眼光中的含意。

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岳飛的故事,他被這個感人的故事完全吸引了。他根本就沒有把「胡虜」與自己聯想在一起。他忍不住問道:「後來怎樣?」

張炎吭聲道:「還有什麼怎樣?」

檀道成道:「難道岳飛就,就這樣……」被人害死這幾個字他不忍說出口來,「也沒人給他伸冤嗎?」

張炎道:「伸冤?韓世忠說了幾句話,就給罷了官,樞密使做不成了。連韓世忠都險受牽連,還有誰能為岳少保伸冤?還有誰敢為岳少保伸冤?

「後來怎樣?還能有什麼怎樣?張憲和岳雲就在風波亭上被他們私刑處決,總算他們對岳少保還『客氣』一些,『恩賜』岳少保全屍,岳少保是給他們用毒酒害死的!

「謀反的罪名是要滿門抄斬的,莫說伸冤了,岳少保的家屬都不能保全!

「岳雲死的那年只有二十三歲,尚未娶妻,張憲則是有妻子和女兒的。他的妻子就是岳少保的女兒,秦檜當然更加不能放過她們母女。

「幸好施全報訊得快,那一晚他和張保去勸岳少保逃獄,岳少保不從,張保自殺殉主,施全便立即逃出臨安,去給張憲的妻子報訊。

「張夫人不肯逃離,她把剛滿周歲的女兒交給一個她認為最可靠的僕人,然後她也自殺殉夫了。這個僕人不是別人,就是張保的兒子,亦即是我!」他說話的聲音十分低沉,聽在張雪波耳中,卻好像炸響焦雷,她大吃一驚,失聲叫道:「那個女嬰是,是——」

張炎嘶啞著聲音道:「你還不明白嗎,岳少保就是你的外公,你的母親是岳艮瓶,你的父親是張憲!秦檜權勢滔天,莫說你武功平常,再好十倍也是報不了這個仇的。給你知道反而害了你,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訴你。」

張雪波呆若木雞,心中如受刀割。

但現在還不是她悲痛的時候!

死者已矣,生者何辜,也要受到牽累?

外公和父母的慘死當然令她心傷之極,但丈夫更是她的親人!

外公她沒見過面,父親她有沒有見過,她自己也不知道。(她出生之後那年,父親是否回過家裡,張炎不說,她的記憶就只能是一片空白。)

外公和父母,只有母親是曾經和她同在一起的。但周歲多一點的孩子能夠知道什麼呢?母親也早已在她的記憶中模糊了。

但丈夫卻是從小和她在一起長大的,十多年來,可說是和她形影不離。

外公和父母都已死了,丈夫則是活生生在她的眼前。

可是她的「爹爹」卻要把她的丈夫置之死地!

還有公公,公公雖然不及丈夫之親,但這麼多年,公公對她也是十分疼愛的。而現在,公公就快要死在她的面前了。她已經預料到爹爹就要說到眼前之事了,心念未已,果然便聽得張炎澀聲說道:「我為什麼要殺他們,現在你明白了嗎?」

她一片迷茫,似乎明白。明白的是她爹爹的想法,不明白的是爹爹這樣做該是不該?

她終於鼓起勇氣說道:「我不明白!」

張炎皺起眉頭,好像有點惱怒了,沉聲說道:「還不明白?你的外公,你的爹爹,一生和金人打仗,你怎能嫁給一個金國的小王爺?」

張雪波低下頭輕輕說道:「不嫁我也已經嫁了。」

張炎瞪著她道:「你知不知道你這名字的由來?」張雪波避開他的目光,道:「請爹爹說給我聽。」

張炎說道:「好,你聽著。這個名字,是你的母親把你交給我的時候,為你取的。你的外公和爹爹在風波亭遇害,所以你的名字叫做雪波。意思就是要你記住風波亭的冤獄,要為外公和生身之父雪冤。」

檀道成道:「不錯,是要雪冤,但這筆帳應該算在宋國的皇帝和秦檜的頭上吧。」

張炎喝道:「秦檜是你們的姦細,岳少保若不是為了抗金,也不會被秦檜害死。岳少保臨終的囑咐,就是要我們殺胡虜,救百姓!」

檀道成冷笑道:「金國的人也不見得個個該殺吧?」張炎怒道:「你們不是金國的普通百姓,是金國的貝勒、貝子!我和雪兒說答,不許你胡扯,再胡扯,先打死你!」張雪波擋在丈夫身前,張炎沉聲說道:「你還要護住他們?記住,你是岳少保的外孫女兒!」

張雪波的心已經碎了,茫然反問:「是岳少保的外孫女兒又怎麼樣?」

張炎亢聲道:「那你就只能把他們當作敵人,不能把他們當作親人了!對待敵人應該怎樣,難道你還不懂?」張雪波抽噎道:「我、我、我……」張炎心裡嘆氣,說話的聲音稍微柔和了一些:「你怎麼樣?」

張雪波道:「我、我沒法子把他們當作敵人。他們沒害過漢人,他們沒做過壞事,他們對我很好。」

張炎冷笑道:「金國的王爺還能是好人嗎?」

張雪波道:「這十多年來他們也是像咱們一樣,在這山上過平靜日子,打的只是野獸。爹爹,當初也是你把我許配給成哥的!」

張炎捶胸道:「要是我早知道他的身份,我焉能鑄此大錯。但如今既已知道,你就不該為兒女之情忘家國之恨了!」

張雪波道:「成哥是我丈夫,我又沒見過他做過壞事,我恨不起來!」

張炎冷冷說道:「沒做壞事?他設法和咱們住在一起,是何居心?他把你騙得作他的兒媳婦,恐怕就是一個陰謀!」

張雪波道:「他們是在咱們之前,就來到這裡的。爹爹,你怎能懷疑他們是早已知道咱們的身份?」

張炎說道:「唉,雪兒,你不懂得人心險惡。當年,我為什麼和你躲上這座荒山呢,因為我不敢住在宋國的地方,也不願意被金人統治,當年這座荒山還是在宋國疆界之內,但卻是三不管地帶,所以我只能選擇這個地方避難。當年躲上這座荒山避難的人雖不很多,也不只咱們一家的。這種情形,料想他們也知道的。

「他們不過比咱們先來幾個月,說不定就是先來此處偵察的呢?偵察一時沒有結果,他們就索性定下放長線、釣大魚的計畫,等待咱們上鉤呢。」

張雪波道:「爹爹,這只是你的猜想而已。公公已經說過,他是根本就不知道你的來歷的。」

張炎怒道:「你還叫他公公,你相信他的話,還是相信我的話。即使初來的時候,他不知道我的身份,但他和我結成親家,那還有不打聽我的底細之理?只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知道罷了。」

檀公直一直靜聽他們父女辯論,此時忽地說道:「張大哥,要是你肯講理的話,我倒想多說幾句。」

張炎道:「好,你說,反正說什麼我也不會饒你,你是死定的了,讓你多說幾句,也好令你心服!」

檀公直淡淡說道:「張大哥,我不否認你是一條好漢,但你未免自視過高了吧?」張炎哼了一聲,說道:「我不過是張家的僕人,你這話是譏諷我呢還是不服氣死在我的手下?」

檀公直說道:「不是這個意思,說真話,你的忠義行為,我是從心底敬重你的。但依你的說法,我是一個壞心腸的金國王爺,這樣的人,又怎肯為張憲的一個僕人在荒山捱苦十八年?你別誤會,我不是看輕你,但依世俗之見和一個王爺應有的想法,我的身份似乎是和你有頗大距離吧?」

張炎冷笑道:「不錯,我是僕人。但雪兒可是岳少保的外孫女兒!」

檀公直道:「你別急,我正要說到這點。以我的身份,倘若是為了要害岳少保而捱苦那還說得過去,岳少保的外孫女似乎還不值得我為她拋棄榮華富貴吧?」

張炎道:「岳少保雖然死了,但還有許多舊部在生,你的兒子娶了他的孫女兒,可以用來籠絡他的舊部。」檀公直道:「她做我的兒媳也有七年了,我若有此心,為何直到如今還留在荒山?」張炎冷笑道:「那是因為她還有我這麼一個爹爹,只要我一天活著,你們就休想利用她!」

檀公直道:「對呀,那麼我為何不早日害死你呢?難道你以為我這樣笨,連這點都想不到嗎?你的武功比我弱,我可以完全瞞過雪兒,叫你身上沒帶半點傷痕就將你害死。」張炎窒了一窒,半晌說道:「可能是你認為時機未到吧?總而言之,你是金國的王爺,我就要殺你!」話雖如此,顯然他對自己的判斷亦已有點懷疑了。給張雪波的感覺是,他只能執著公公是金國王爺這點「理由」,別的就不敢和公公講理了。

檀道成叫道:「你怎能這樣蠻不講理,這十多年來,我們和你過的都是一樣日子,我的爹爹早已不是金國的貝勒了!」

檀公直忽道:「孩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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