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一回 鴛鴦同命

原來這少婦名叫張雪波,她的丈夫名叫譚道成。他們是自小一同在這山中長大的。不過他們都不是本地人,都是為了躲避戰爭的災難逃到這座荒山的,譚家先來,張家後到。

「生則同生,死則同死!」這八個字從丈夫口中一說出來,妻子的淚水也從眼中流出來了。

張雪波道:「我們本來是從大散關南邊逃難來的,這個人恐怕是爹爹以前在鄉下相識的也說不定。待我今晚再問他吧。」

所謂「普通的點穴功夫」亦即是可以殺人傷人的那種點穴功夫,她記得當時她還笑道:「如此說來,豈不是殺人容易救人難嗎?」

張雪波大吃一驚,問道:「為什麼?」

張炎得知女兒未曾顯露武功,方始放下心上一塊石頭,說道:「怪道你弄得這樣狼狽,原來是碰上老虎,摔了一跤。沒摔壞你嗎?」

譚道成道:「雪妹,你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這座山平日雖然人跡罕到,但到底是在兩國交界之處。金宋以大散關為界,這座山和大散關的距離雖然不算太近,但也不過百里之遙。金兵攻宋,山下是必經之地。」

張雪波可能是出於母性本能的反應,不覺稍稍起了一點疑心,驀地她想起一件事。

老虎負傷,大吼一聲,好似晴天起個霹靂,震得山崗也動,猛地撲來。

張雪波不想令丈夫難過,繼續說道:「我是個胸無大志的女流之輩,只盼在這山上能夠平平安安度過一生。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,即使戰火沒有燒上山來,他長大了也未必願意和咱們一樣過這混混沌沌的日子。多見樹木少見人。他能夠成才固然最好,不能夠成才,讓他到外面的世界長點見識也是好的。」

丈夫扶起妻子,問道:「雪妹,你怎麼樣了?」

孩子果然睡得很沉,她輕輕在孩子緋紅的臉龐上親了一親,孩子毫無知覺。

張炎笑道:「你的依理類推,這次恐怕是推錯了吧?是不是比雪兒平日燉的雞湯,滋味差得太遠?」

張雪波拗不過丈夫,心裡也的確是喜歡丈夫對她這樣愛護,便說道:「好吧,依了你就是。但成哥,你可得當心,別寵壞我啊。」譚道成挑起柴草,和妻子並肩而行,笑問妻子:「雪妹,這個孩子你喜歡是男的還是女的?」

少婦驚魂稍定,道:「沒什麼,只是擦破一點表皮,眼睛滲進一粒沙子,不大舒服。」

譚道成說道:「爹爹也是和你一樣,捨不得孫兒的。這兩天你不見他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嗎?我猜他就正是為了此事決斷不下啊。再說,沖兒的事情,也總得你做母親的點頭才行啊。」

張雪波道:「我不過作悶而已,現在亦已好了。這頭老虎我扛不起,兩捆柴草,你還怕我挑不動嗎?」

張雪波被丈夫質問,似乎有點不好意思,忸忸怩怩地說道:「我這兩下把式也稱得是武功嗎?敢情只能算是三腳貓的功夫吧。」

懷著疑團,她匆匆換了衣裳,便即出去。

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,忽聽得有人叫道:「雪妹莫慌,我來了!」人未到,石頭先打過來。

譚道成道:「是,是,但你身懷六甲,走路可得當心一些。」此時夕陽早已落山,天色開始入黑了。

張雪波道:「沒有,沒有。只不過擦傷一點表皮,衣裳有幾處勾破。沖兒呢?」每次她回到家中,總是孩子最先跑出來迎接她的,這次回家,直到如今還沒看見孩子,她是早就想問爹爹的了,此際方有機會發問。

張雪波道:「我們本來想今晚給你們添一道菜,做烤老虎腿吃的。只好明天再弄了。」

張炎說道:「也不爭在這刻時間,不過雞湯還是趁熱喝了的好。」

譚道成道:「以你的輕功造詣,本來應該跑得比那頭老虎更快的。」說至此處,不覺有點擔心,低聲道:「你摔了一跤,會不會、會不會……」

張雪波道:「但願如你所言,只是巧合。」但眼神卻是茫然若有所思,低下頭又不說話了。

譚道成笑道:「當然還得有點獵虎的經驗,我教你怎樣打老虎吧,老虎的頭顱最硬,你氣力不足,就不要先打它的頭部,最省氣力的辦法是先把它的眼睛打瞎,它發了狂,然後你再躲到懸崖旁邊,故意弄出一點聲音,引誘它來撲你,這樣它就會自己跌下懸崖死掉。」

丈夫仔細察看,果然只是擦破一點表皮,連輕傷都算不上。他給妻子揉揉眼睛,吹一口氣,那粒沙子也就隨著眼淚流出來了。「雪妹,你的運氣還算不壞。」丈夫笑道。妻子跟著笑道:「我的運氣當然不壞,我最大的幸運就是碰上你,能夠得到一個你這樣好的丈夫。成哥,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的性命,你還記得嗎?」

當然,她絕對不會疑心爹爹害她的孩子,事實上她亦知道了爹爹這種點暈睡穴的獨門功夫,對孩子乃是有益無害的。

張雪波笑道:「我媽早死,我自小就是與爹爹相依為命的。爹爹特別疼我,那有什麼稀奇?」

不僅這件事情,她的爹爹還有更大的秘密是不許她向任何人泄露的。

譚道成道:「哦,原來你是說前天有個客人來找我爹爹的事。」

譚道成道:「放在這裡,也沒人會要咱們的。吃過晚飯,我再來搬它回去。」張雪波說道:「難得打到了這樣重的大老虎,你早點扛回去,也好讓兩位老人家開心。成哥,我知道你疼我,但我真的還挑得動的。」

話雖如此,但在他的心裡可是著實有點疑惑,覺得妻子的解釋,理由似乎不怎麼充足。再說,即使妻子是真的不知這是上乘武功,但身懷絕技的岳父,卻又為何這許多年來一直深藏不露?

譚道成道:「我看還是讓爹爹自己告訴你好些,因為說不定他不想你知道這件事呢?」

不過,她雖然覺得孩子今天有點「反常」,但這是小事一樁,她也根本沒放在心上。當下說道:「好,我回房間換一套衣裳,看看沖兒醒了沒有。」張炎說道:「他睡得正沉,你別喚醒他。睡前他已經吃過東西,用不著擔心餓壞他的。我留一條雞腿給他就是。」

譚道成道:「喂,你在想什麼?」

譚公直道:「不,不,還好,還好,只不過差那麼一點兒。」原來雞湯稍稍有點苦味,譚公直料想是因山雞燒焦了的緣故。譚道成笑道:「只不過差了那麼一點,那就不只是還好了。」

此時他已經把散落在地上的柴草重新捆好,在柴草里他還發現一包草菇。「今早你才采了許多草菇回來,如今又是這麼一大包,哈,恐怕三天都吃不完。」譚道成說道。張雪波笑道:「我知道你們爹兒倆都喜歡吃新鮮草菇,明天你去獵兩隻山雞回來,和草菇一同燉吃,味道就更好了。」

她忽然發覺孩子的睡相有點奇特,她試試把孩子曲起的雙膝輕輕擺直,孩子還是動也不動。

譚道成臉上掛著一絲苦笑,半晌說道:「雪妹,我正想告訴你一件事情。沖兒明天恐怕要離開咱們了。」

張雪波笑道:「應該在你向我求婚的時候唱。」

她感覺得到,丈夫對她的來歷已有懷疑,唉,但可惜的是,她自己都未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世。

譚道成道:「這我倒沒有聽說,不過聽說當年害死岳飛那個奸臣已經死了,宋國那個昏君也已死了。新皇帝聽說倒好像是個比較年青有為的皇帝。這些都是前天來的那個客人告訴我爹爹的。」

這塊石頭也打個正著,老虎被打得頭破血流,一撲撲了個空,少婦滾過一邊。

譚道成道:「那你怎麼會嘔得這樣厲害?」張雪波低聲說道:「我,我好像是又、又有了。」說話之際,滿面通紅。譚道成怔了一怔,說道:「有,有什麼?啊,我明白啦,我又要做爸爸啦!」

譚道成道:「不,不,肚子里的孩子要緊。你挑動得,我也放心不下,聽話,聽話,乖乖地給我吧。」

兩人笑過之後,張雪波正容說道:「我不是對你不放心,但有句俗話說得好,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來時各自飛。如今為了恐防戰火波及此間,咱們已經被迫要和沖兒分開。如果戰火真的燒上山來,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,那時,那時……」譚道成斬釘截鐵的道:「咱們生則同生,死則同死!」

不過她一想到正在等待她回家的丈夫,想到她那活潑可愛的孩子,她的心中又充滿喜悅了。

譚道成道:「爹爹說,他凡事都是想求得最好的。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他說那人的文學武功就是勝他十倍!」

不過是上個月的事情,爹爹暗中教她學點穴的功夫。上個月是農曆九月,正是打獵最好的季節,秋高氣爽,野獸尚未「冬藏」。譚公直父子幾乎天天出去打獵,張炎就在家裡教女兒練點穴功夫。

譚道成道:「是呀,要是岳飛還在,金兵就不能長驅直入。但金兵不能長驅直入,大散關附近這一帶也就要變成戰場了。那時金國大軍開來,這座荒山恐怕也難免要駐兵了。」張雪波道:「你這樣說,是不是宋國如今又已有了好像岳飛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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