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九十七章 權力鬥爭的最高境界

晉靈公六歲登基,轉眼間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。十四年來,晉靈公只是一個擺設而已,內政外政,都是趙盾一手遮天。青春期一過,晉靈公有想法了,理想遠不遠大不知道,但是肯定還是有一點的。可是,他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掌握在趙盾的手中,自己不過是個木偶。甚至,自己連一個固定的師傅也沒有。

想想看,誰沒有師傅?從齊桓公到晉襄公,師傅的作用都是很大的。可是,晉靈公的師傅是誰?

不僅沒有師傅,自己連個親戚朋友都沒有,叔叔們都在國外,兄弟們也都被趙盾趕到了國外,姥姥家秦國跟晉國又是不共戴天的仇人。說起來,國內唯一算得上親戚的是自己的姐姐,可是姐夫偏偏是趙穿。

親戚稀缺,但是「強盜」很多。晉靈公知道,趙盾的手下有很多「強盜」,這些「強盜」是隨時都可以殺人的。

晉靈公足夠聰明,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忍。於是,他選擇了楚莊王同樣的方式:沉溺淫樂,不問朝政。但是,晉國在國際事務中的節節失利還是讓他忍不住了,暗地裡,他按捺不住地抱怨趙盾。他太嫩了,他顯然沒有想到,他所說的每一句話,都會不走樣地傳到趙盾的耳朵里去。

士會獨自來見晉靈公了,通報之後走了進去。

晉靈公看見他,卻假裝沒看見。士會明白是怎麼回事,很恭敬地行禮,一遍,兩遍,三遍。三遍之後,晉靈公終於看見他了。

「啊,士大夫,你來了。不好意思,剛才沒看見。」晉靈公說。他之所以這樣做,是要看看士會的態度,以此判斷他是不是跟趙盾一夥,當他看到士會很恭敬的時候,他放心了,「你什麼也不要說了,我知道你來幹什麼,我改,我一定改。」

晉靈公確實很聰明,他知道士會要說什麼。

「人誰無過?過而能改,善莫大焉。」(《左傳》)士會還是說話了,一串名言出來,這幾句話大家應該很熟了,那就是士會說的。

士會說了一大堆話,中心意思也就是這些。其實,士會知道這些話不用自己說,可是,他不能不說。說了,算是完成任務;不說,則可能成為趙盾手中的把柄。

說完,士會走了,他直接找到趙盾彙報了情況,算是交了差。

趙盾笑了,士會的小算盤在他的眼裡,晉靈公的小算盤也在他的眼裡。

「跟我斗,你們還嫩點。」送走了士會,趙盾自言自語。

晉靈公真的改了嗎?《左傳》的說法是:「猶不改。」

怎樣個猶不改?《左傳》沒說。

從那之後,趙盾三天一小諫,五天一大諫。有時候自己去諫,有時候拉上人一同去諫。

沒多久,全晉國人民都知道了:趙盾忠心耿耿,而晉靈公死不悔改。

晉靈公很恐慌,他真的很恐慌,趙盾明顯是在造勢,明顯是要讓全世界都認為自己是個昏君。哪天趙盾不高興了,找幾個強盜來「為民除害」,自己就會像老鼠一樣死得灰頭土臉,連哭喪的人都沒有。

怎麼辦?

晉靈公找來了大夫屠岸賈,屠岸賈是屠岸夷的兒子。整個晉國,晉靈公也就只有屠岸賈算是個朋友。

「忍,主公,還要忍。」屠岸賈也沒有什麼好辦法。

「忍到什麼時候?刀都架到脖子上了。」

「那也要忍,主公,現在滿朝上下都是趙盾的人,忍一忍,說不定還能過去。要是沉不住氣,恐怕更危險。」

「不行,我不能忍了,我要先下手。」

「主公,不可。」

「不,我決心已下。」晉靈公無法再忍了,他要拚死一搏了。

晉靈公有什麼辦法對付趙盾?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

「鋤麂(音己),今晚上你扮成強盜潛入趙盾家中,把他殺了,我讓你做大夫。如果你死了,就讓你兒子做大夫。如果你不能殺死趙盾而逃了,不好意思,我殺你全家。」晉靈公找來大內高手鋤麂,要暗殺趙盾。

算起來,這也是跟趙盾學的,也算是被趙盾逼的。除了這個辦法,還真是沒有別的辦法。

鋤麂領命去了,他確實是一個高手。

可是,晉靈公怎麼也想不到的是,鋤麂根本上就是趙盾的人,他是趙盾的卧底。

鋤麂很矛盾。

算起來,他算是趙盾的人,是趙盾幫他找到了這份工作,同時他還承擔通風報信的任務。可是,晉靈公對自己也確實不錯,一直在拉攏自己。而且,晉靈公是國君,從道義上說,自己應該更忠誠於晉靈公。

殺趙盾並不容易,即便自己要殺,也未必殺得了他,何況自己本來就是趙盾的人。可是,如果不殺趙盾,自己又違背了君命,而且自己的家人要遭連累。

怎麼辦?

鋤麂用了整個晚上來考慮這個問題,天快亮了,鋤麂一拍大腿:「奶奶的,沒辦法,總要顧一頭,我殺。」

就這樣,鋤麂來到了趙盾家。

鋤麂對趙盾家還是很熟悉的,他跳牆進去,拐彎抹角來到趙盾的卧房。天微微有些亮,趙盾已經起床了,他穿上朝服,坐在書房裡在最後打個盹,準備上朝。

「真是人民的好公僕啊。」鋤麂竟然不由自主地這樣想,這麼早就準備上朝了,可見他是多麼的敬業,多麼的為國操勞啊。這個時候,鋤麂猶豫了,這麼好的人民公僕,要是就被自己殺了,豈不是遺臭萬年?

可是,不殺趙盾,就違背了君命,自己全家就要死。

怎麼辦?鋤麂心潮澎湃,久久不能平靜。那一刻,他想了很多,從爺爺想到了兒子。沒等他想得太明白,他看見趙盾站了起來,揮揮手,兩個衛士過來。鋤麂知道,趙盾準備出發了。

鋤麂從趙盾家裡跳了出來,現在的形勢,殺趙盾已經沒有可能了。殺不了趙盾,自己就要死。自己跑了,全家就要死。

「唉,活著這麼累,死了算了。」趙家院子前有一棵大槐樹,鋤麂助跑、加速,然後以每秒十二米的速度撞了上去。

頭破血流,槐樹劇烈地晃動,相撞的地方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。

當天,大內衛士鋤麂撞死在趙盾家門口的消息四處流傳:無道昏君派鋤麂暗殺趙盾,鋤麂被趙盾的高尚情操感動,自殺而亡。

偷雞不成蝕把米。

晉靈公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,他也絕對不會相信鋤麂會是自殺,他寧願相信鋤麂是被趙盾手下所殺,然後布置了這樣一個現場。

「客場作戰不行,主場行不?」晉靈公決定,這一次不玩派人去暗殺的遊戲,這一次把趙盾請來,就在這裡動手,不信殺不了趙盾。

「主公,這不成了孤注一擲了?萬一殺不了趙盾,連退路都沒有了。」屠岸賈反對。

「嘿嘿,你以為,現在我還有退路?」晉靈公說。

屠岸賈想想,似乎真是這樣。

晉靈公派人來請客了,說是要請趙盾吃飯,消除彼此之間的誤會。

「大哥,不能去,這是個陷阱。」趙穿阻止,實際上,他是負責朝廷安全的,大內高手們都在他的直接領導下。

「嘿嘿,趙穿,你知道大哥在北翟的時候幹什麼嗎?打狼。再狡猾的狼,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。我去,我一定要去。」趙盾要去,而且他對自己的安全很有信心。

「既然要去,不如我們趁機殺了這個昏君。」趙穿比較狠,他有這個實力,而且,他比較沒有頭腦。

「胡說,那我不是弒君了嗎?名聲啊,名聲很重要啊。」趙盾瞪了趙穿一眼,接著說:「除非我流亡海外了,否則,決不許你軾君。」

趙穿氣哼哼地,沒有說話。

「混賬,聽明白沒有?」趙盾有些生氣了,這個趙穿真是個蠢貨。

「我,我聽明白了。」趙穿懵懵懂懂地回答,顯然他還沒有聽明白。

「重複一遍。」

「除非,除非你流亡海外了,否則,不許弒君。」趙穿說,有些似懂非懂。

「哼,把我逼急了,我就流亡海外。」

說完,趙盾出門了。

趙穿眼前一亮,他終於明白了。

宴無好宴,殺氣瀰漫。

「元帥,辛苦了,干一杯。」靈公敬了趙盾一杯,趙盾毫不畏懼,幹了。

「再來一杯。」靈公再敬,趙盾又幹了。

「再來一杯。」靈公還敬,趙盾還是幹了。

靈公把杯子又端了起來,他在考慮是該繼續灌趙盾,還是摔杯為號,大內高手殺出直接宰了趙盾。他覺得事情似乎有些蹊蹺,因為趙盾爽快得令人吃驚。

就在靈公猶豫的時候,趙盾的車右,也就是貼身保鏢提彌明上來了。

「大人,君主敬臣下酒,超過三杯就算非禮了,咱們走吧。」提彌明說完,攙起趙盾就走。

在國君面前,趙盾的一個保鏢就敢如此輕慢。

靈公有些發獃,他沒有想到趙盾竟然敢這樣說走就走。酒杯握在手中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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