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十回 病中出走情可忍 心事誰知意自憐

卻說鐵凝在几案上划了十七八個「展伯承」的名字,正自傷神,忽似聽得有悉悉索索聲響。鐵凝瞿然一驚,喝道:「誰在外面?」推開窗子,只見蕉葉迎風,樹梢微動。原來是褚葆齡走得匆忙,不小心觸著芭蕉,不過,待到鐵凝開窗張望之時,卻已不見人影。

掌柜道:「你懂什麼?她有病在身,就正要人陪,弟弟總不能整晚陪著她。小姑娘,你別瞪眼擰眉,這位女客並非得了什麼重病,只是稍稍著了點暑。」這掌柜的財迷心竅,異想天開,一方面覺得褚葆齡這對姐弟容易說話,一方面以為鐵凝是個小姑娘容易哄騙,所以想出了一個自以為「兩全其美」的辦法。

褚葆齡看了一會,這才看出她果然是用指頭兒在桌上「寫」字,而且寫來寫去,都是「展伯承」這三個字!

鐵凝心事如潮,過去這幾個月她與展伯承相處的往事,一幕幕重上心頭。

仇敖、鮑泰兩人拍馬上來,夾攻褚葆齡。鮑泰先到,一刀劈下。沙鐵山喝道:「不許傷人,也不許傷馬!」要知褚葆齡的坐騎乃是罕見的駿馬,早在揚州之時,沙鐵山已是想奪她這匹坐騎的了。

獨孤宇怒道:「哼,只許你強橫霸道,就不許我打抱不平么?」沙鐵山道:「好,你既然定要如此,我就來會會你這個打抱不平的好漢。」

褚葆齡正為著劉芒、展伯承之間的感情糾葛而煩惱,她又知道鐵錚兄妹就在她出走那晚來過盤龍谷,鐵錚兄妹是知道劉芒盜寶之事的,正因為褚葆齡心中煩惱,此時見了兒時的朋友,她本來是應該歡喜的,卻反而想要避免與鐵凝見面了。

在褚葆齡的心目中,鐵凝還是個絲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,她實在有點害怕鐵凝向她問起劉芒的事情,教她不知如何解說。褚葆齡心想:「我暫且不出去見她,且待小承子回來再說。」

且說鮑泰眼看就要追上褚葆齡,忽聽到叮噹聲響,呂鴻秋的獨門暗器已經打到。本來發聲的暗器,等於是預先給敵人一個警告,但鮑泰仍閃避不開,虎口關節,給銅鈴打個正著,「噹啷」一聲,大刀脫手。一條右臂,已是不能動彈。

鮑泰給呂鴻秋的銅鈴打著虎口,躲到一旁揉搓,此時手臂方始能夠恢複動彈。他不敢再去惹呂鴻秋,又不好意思袖手旁觀,於是拾起了刀,也上去參加圍攻獨孤宇。他打的是如意算盤,一來以三敵一,必操勝算,二來倘若呂鴻秋暗器打來,也有大哥二哥應付。

鐵凝失笑道:「怪不得你不知道。」小廝說道:「她是騎馬走的,一陣風似的就不見了。我忙著把掌柜扶起來,也不知她是走的哪一條路。」

掌柜的連忙叫道:「慢走,慢走。我想起來了!我有房間給你!」

沙鐵山的本領也真了得,就在這危機瞬息之間,又已身移步換,一個盤旋,從獨孤宇身旁竄過,而且還向他發了一掌。

不過,掌柜雖然氣惱,他卻是得了展伯承的十兩銀子,因此倒也不敢怎麼發作,只是背地埋怨了幾句,而且對褚葆齡的交託,也不敢怠慢,當下吩咐那小廝道:「你把這封信送給剛才來的那個女客。」小廝笑道:「不用我送,你瞧,她已經來了。」

褚葆齡正在焦慮不安之際,忽聽得蹄聲得得,在這間客店的門口停下來。褚葆齡只道是展伯承已經回來,大為歡喜,正要出去迎接,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贊道:「好一匹坐騎!」聽聲音似是一個少女,而且已經下馬,走進客店來了。

呂鴻秋性烈如火,首先出手。她在江湖上有個綽號,人稱「金鈴女俠」。綴在她衣裳上的那些小銅鈴,便是她的獨門暗器。

鐵凝把銀子收回,說道:「我不喜歡陪伴病人。」

仇敖在旁邊也看得呆了,沙鐵山喝道:「還不快上,併肩子宰了他。」

按下鐵凝暫且不表。且說褚葆齡離開這個小鎮之後,心中越發茫然。她想起了那胖掌柜的問她:「要往哪兒?」不覺連連苦笑。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身將何往?天地雖大,卻似無一處可以容身!她不願意再見到展伯承,也不願到夏侯英那兒去找劉芒。回老家嗎?卻又怕展伯承與鐵凝跟蹤追覓。

也正是因此,在她的內心深處,她實在害怕這對姐弟真的就是展伯承與褚葆齡。她從小廝口中知道,這對姐弟的感情十分要好,做弟弟的對姐姐更是體貼非常。昨晚做姐姐的生了病,弟弟在房中服侍,直到三更。鐵凝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,心中又是歡喜,又覺感傷。

那小廝變了顏色,說道:「我,我不怕,我只是個小廝,他要追究也只能追究掌柜。」看得出來,他口中不怕,心裡其實是很害怕的。

「這對姐弟不知是否就是他們?」這是最令鐵凝感到困惑的問題。按說一個具有上乘武功的女子,決不是那麼容易病倒的。「那麼,她若是齡姐,豈能在旅途上受點勞累,就如此弱不禁風?」「再說,這女客就在前面房間,假如是齡姐的話,她應該聽出我的聲音。即使她在病中,也會露面與我打個招呼吧?」「那個男的只怕也不會是展大哥。若是展大哥,他騎著馬去,怎的這個時候還不回來?」鐵凝左思右想,懷疑不定。想去探望那位女客,又怕認錯了人,鬧出笑話。

鐵凝道:「怎麼,你還嫌不夠?」

褚葆齡怔了一怔,心道:「這女子的聲音好熟!但她卻怎麼自己誇讚自己的坐騎?」悄悄的從門縫裡向外偷窺,一看之下,不禁又驚又喜。

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名播江湖的夫妻雙俠——獨孤宇與呂鴻秋。劉芒的父親劉振和夏侯英、獨孤宇是八拜之交,那次盤龍谷盜寶之事,便是由獨孤宇替劉振策劃的。

小廝笑道:「不錯,這是掌柜騙你的。他剛才想要你和那位女客同住,怎敢說她得了重病?」

那小廝囁囁嚅嚅地說道:「這個、這個我也不大清楚。最好你去問我們的掌柜。」

鐵凝道:「我雖然沒碰過黑道中人,但我也是常常在外面跑的,沒見過也聽過了。」

褚葆齡跌落地上,一躍即起。她雖然是在病中,輕功還能施展,只不過氣力不濟,遠遠不如平常罷了。但鮑泰最弱的也正是輕功,故此在急切之間,尚未能將她抓著。

呂鴻秋道:「他們三條大漢,欺負一個小姑娘,管他武功再高,也是下三濫的臭賊。我說他們是『臭』賊,不是說他們是『小賊』。」

鐵凝起了疑心,尋思:「剛才那個聲響,卻不似風吹蕉葉之聲?」把眼望去,只見隔著一個天井對面的那間客房,窗戶打開,珠簾半卷,靜悄悄的一點聲息都沒有。

那小廝似乎是有點害怕的神氣,忽地插嘴說道:「掌柜,你怎麼料得准他是明天才來,要是今天來呢?」

小廝揩了額上的冷汗,心裡想道:「這小姑娘的口氣倒是好大!想來也是練過武的了。但她卻不知道那個幫主是多凶呢!」

鐵凝心裡想道:「四五十里路程,若是走路走得快的,清晨動身,現在也該回來了。何況展伯承的坐騎乃是秦襄所贈的名駒?嗯,難道他們所說的這對姐弟並非展伯承和他的齡姐?」

沙鐵山大笑道:「好,那你們就給我把她拿下。」沙鐵山要保持一幫之主的身份,情知他的兩個副幫主一定可以對付得了褚葆齡,故而不屑親自動手。

掌柜的道:「不是,不是。小店實在是沒有空房。」鐵凝怒道:「我不相信,若是沒有空房,你何不早說?」

鐵凝笑道:「怪不得你剛才那樣害怕,原來是怕那個追魂幫主今日到來,沒有房間住就會追了你的魂魄。」

仇敖迎頭堵截,喝道:「給我滾下馬來!」「呼」的一聲,一圈長繩拋出,仇敖本來是個馬賊出身,擅於用繩圈套馬。褚葆齡一掌拍出,可惜她氣力已差不多用盡,使的雖是上乘掌法,掌力卻盪不開繩圈。那匹棗紅馬一聲長嘶,四蹄屈地,已是給仇敖的繩圈套個正著。

這少女不是別人,竟是鐵凝。客店外,有一個小廝正在洗刷褚葆齡那匹坐騎,見有客人來到,這才放下手邊的工作,接過鐵凝的馬疆,將她那坐騎牽去喝水。

褚葆齡悄悄溜出房間,走到鐵凝那間客房的後窗。天井種有幾棵芭蕉,蕉葉覆窗,如同一幅天然的窗帘。鐵凝此際正自悠然尋思,茫然若夢,一點也沒察覺窗外有人偷聽。

鐵凝笑道:「你不用慌,他若來了,我對付他。管他什麼追魂幫主,我就不相信他當真就能追了我的魂。」

褚葆齡這封信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句話,告訴鐵凝,展伯承是去請大夫去了,倘若入黑之後,不見展伯承回來,就請鐵凝去一探究竟,大夫的地址,可以問那掌柜。

心念未已,只見鐵凝已找著了掌柜,問道:「有房間嗎?」掌柜的打量了她一眼,說道:「小姑娘,就只你一個人么?」

呂鴻秋道:「好,那麼你上馬先走,在前面等我,我隨後就來。」褚葆齡那一匹坐騎頸上套著繩圈,但因無人拉緊繩圈,對它也就並無妨害。此時它已走到主人的身邊。

呂鴻秋道:「我倒在奇怪,劉芒為什麼不是與她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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