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十九回 仗義拔刀維正氣 盜名欺世愧親誼

穆安大吃一驚,說道:「程兄,請恕小弟招待不周,咱們還是回客廳坐吧。」

展、褚二人認得這個被穆莊主稱為「程兄」的人也正就是他們來的時候,看見的那個鄉下老頭,穆家是用最隆重的禮節,奏樂迎賓,將他當作貴客招呼進去的。

穆安這一嚇非同小可,情急之下,失聲叫道:「程、程兄請、請手下……」「手下留情」這四個字還未能完全說得出來,程德威冷峻的聲音已經搶在他的前頭說道:「怎麼樣?你是嫌我手底還不夠狠辣么?好,我反正已經得罪了官老爺,坐牢也好,填命也好,我都豁出去了。穆莊主,你若嫌不夠痛快,只要你出一句聲,我替你殺了這狗官也行!」

原來這個「鄉下老頭」乃是山東最負盛名的武師程德威。他武功高強,還在其次,最令穆安忌憚的是他的脾氣又臭又硬,性子一起,不論你是大官還是巨富,什麼人他都敢得罪的,穆安的武功未必在他之下,但為了怕他生事,就不能不對他必恭必敬了。

展伯承暗自想道:「是了,我編造爺爺的遺言,許她嫁給劉芒,齡姐雖然信以為真,但畢竟是她的終身大事,她卻怎好意思由我替她說出來?」於是尷尬一笑,說道:「不錯,以後你們相處的日子長著呢,那就留著到盤龍谷再說吧。咱們趕路。」

客店的掌柜見褚葆齡面帶病容,不禁皺起了眉頭,說道:「這位小娘子敢情是在路上得了病吧?」要知一般的客店都是不願意招待有病的客人的,害怕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,便難免要給客店招惹麻煩。

不料,程德威看了一陣,又再說道:「這樣的比武,可是太不公平呀!一邊五個大人,一邊只是三個少年。這不是以大欺小,以眾凌寡嗎?我瞧著不大順眼!」

展伯承心弦顫抖,卻替她掩飾道:「沒說什麼。嗯,我看你可別要逞強。今日須得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病了。」

穆安急忙叫道:「程兄,不可!」程德威瞪眼道:「為何不可?難道你要助外人拿你的嫡親內侄?」

褚葆齡怔了一怔,心道:「即使是因為有第三個人,你不便和我表示親熱,但也不該如此這般冷淡呀!」她猜想劉芒對她冷淡的原因,只有兩個可能,或者誤會了她與展伯承的關係,或是因為他另外有了個龍成芳。若是前者,劉芒的氣量未免太窄,若是後者,則褚葆齡當更難堪。

程德威大聲說道:「哎呀,這個使刀的少年不是劉振的兒子嗎,他是叫你姑父的呀!哼,哼,豈有此理,今日是你花甲壽辰,要辦案也不能今天在你的府上來辦!何況還是要拿你的嫡親內侄!哼,哼,這真是太不給你老兄面子了!你老兄忍得住,我姓程的可要替你打抱這個不平了!」

不料程德威連穆安的帳也不賣,聽了穆安的話之後,哈哈一笑,說道:「咱們練武的人,最喜歡的就是看人比武,你怎麼要把我趕回客廳去呢?哼,哼,你知不知道,我最討厭的就是和你那班官場人客應酬。」

穆安訥訥說道:「不,不!我家一向是黑道白道兩不沾惹的。」

哪知劉芒忽地勒住馬頭,說道:「展兄弟、褚姑娘,多謝你們前來探我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,如今咱們也該分道揚鑣了。青山綠水,後會有期。」

劉芒道:「好,夏侯二叔那兒正需要人,你和我一同去也好。這就走吧。展兄弟,褚姑娘,祝你們一路平安。」劉芒並非移情別戀,但為了要「成全」展、褚二人,他卻故意表示得與龍成芳親熱,激褚葆齡生氣。

程德威吸了幾口煙,不理穆安,拿著旱煙袋,大踏步的便下場了。程德威其貌不揚,尉遲俊是將門之子,一向住在京師,這兩年雖然到了魏博做事,也還是在官場之中,並非武林人物。他一來不大知道程德威的名頭,見他貌似鄉下老頭,就不把他放在心上,二來穆家對這「鄉下老頭」招待的禮數,竟似比他還要敬重幾分。

展伯承吃了一驚,說道:「怎麼?劉大哥,你不和我們一同回去嗎?」

穆安不敢作聲,程德威哈哈笑道:「我從來就不想借任何人的面子。不必扯上穆家,只借穆家的地方打一架吧。」

尉遲俊怒道:「好,打就打!」唰的一鞭向他打去,程德威忽道:「別忙,等下再輪到你。」原來劉芒此時正給一武士迫得手忙腳亂,眼看就會有性命之危。程德威是個武學行家,知道尉遲俊不是三招兩式所能打發,故而先撇開他。

說話之間,程德威身形一弓,倏的就從鞭底竄過,尉遲俊那一鞭打得沙飛石走,方圓三丈之內,都在他鞭勢籠罩之下。但這麼厲害的一招殺手神鞭,竟然給程德威輕輕巧巧、恰到好處的避開。尉遲俊這才吃了一驚,心道:「這糟老頭的身法倒是高明。」

尉遲俊和他的一個手下受了傷,五人中已去其二。展、褚、劉三人對付對方三個武士,自是大佔上風。就在程德威發話之時,展伯承和褚葆齡也各自打傷了對手。褚葆齡搶過去接戰劉芒的對手,劉芒騰出身子便要去追趕尉遲俊。

那武士大怒,伏身一竄,青銅鐧霍地朝頭打下。程德威冷笑說道:「你這點本領,擋得我的三招,就算你贏。」猛地喝聲「撒手!」旱煙袋一甩,正正打著了這武士的虎口。他這桿旱袋是用熟銅做的煙斗,斗里還有著未曾抽完的旱煙,煙斗也尚在發熱。這武士的虎口給它一燙,皮肉燒焦,筋酥骨軟,大叫一聲,果然撒手,把那柄青銅鐧拋上了半空,一支手吊了下來,竟不能再舉了!程德威哈哈一笑,這才回過頭來,對付尉遲俊。

尉遲俊見他的手下給這「鄉下老頭」一招打得拋了兵器,又驚又怒,喝道:「好呀,姓程的,你不要跑,吃我一鞭!」

掌柜的道:「是,是。姑娘你放心,我們一定照料得妥妥噹噹,保你們人畜平安。」掌柜的帶他們入房,另有小廝將他們的坐騎牽進馬廄。

這一招曾令劉芒吃過大虧,也曾令展伯承只有招架之功。如今他又用來對付程德威,他知道程德威比劉、展二人都強,這一招他就更用足精神,把鞭法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!

程德威「噫」的一聲,說道:「尉遲鞭法,果然名不虛傳。可是要用來打我,只怕也還未必能如你所願!」只見他在千重鞭影之中,將一根旱煙桿舞得滴滴溜溜的轉了幾圈,剎那之間,鋼鞭與旱煙桿已碰擊了十七八下,發出一串震耳欲聾的叮噹之聲,他這根旱煙桿是梨花木做的,竟沒給鋼鞭打斷,而且把尉遲俊力貫鞭梢的水磨鋼鞭盪開了!

程德威說是要殺尉遲俊,這是故意嚇嚇穆安的。他與穆安到底是數十年相識的朋友,雖然不直穆安所為,也還不想令他太難下場,是以儘管口裡說了狠話,手下其實已是留情。尉遲俊逃跑,他也沒有去追。

穆安連忙低聲說道:「這不是比武,這是辦案!」心裡暗暗咒罵:「豈有此理,這老頭兒分明是詐作不知。」

卻不料程德威早已想好了破他之法,就在他變招之際,程德威忽地笑道:「官老爺最講面子,鄉下老兒先敬你一口煙。」嘴巴張開,笑聲中一股濃煙噴出。原來他在抽煙上也有一樣「絕技」,能夠把那吸進肚子里的煙過了一陣又全噴出來。

尉遲俊又是個不會抽煙的,給他迎面一噴,煙氣一熏,不由得嗆了一喉,眼淚鼻涕嗆了出來。這樣還不打緊,濃煙迷眼,敵人乘虛打來,如何抵擋?

褚葆齡此時亦是心事如潮,萬語千言,不知從何說起。劉芒不與她說話,她當然也不好意思與劉芒搭訕。

程德威雖然打中了他,但在他鞭未脫手之前,也給他的鞭梢颳了一下,手背上起了一道傷痕。不過他練有鐵布衫的功夫,受的只是皮肉之傷,而尉遲俊的一根腕骨,卻給他打碎了!

尉遲俊給人奉承慣了,為了此事,心中亦是早已有氣。見此時程德威下場,心裡想道:「諒一個鄉下武師,有甚能為?哼,他竟敢目中無人,我倒要挫折挫折他。」於是冷笑道:「姓程的,你是穆家客人,我本該讓你幾分,但你既然要來插手,那可就別怪我不給你面子了。」這話一半是對付程德威,另一半也是說給穆安聽的。

他已試出這一招即使占不到便宜也不會吃虧,不妨反覆使用。程德威擋這一招必須用足精神,只要稍有疏失,他還可以乘虛而入。

穆安的武功未必輸給程德威,但他多少總還要顧著一點聲譽,若果公然袒護官府與程德威為敵,他在武林中也勢將沒有立足之地,這後果可能比給官府抄家更壞。因此,他怕了程德威這又臭又硬的脾氣,只好低下了頭,不敢再出一聲。

褚葆齡聽從展伯承的主張,策馬緩緩而行,到了前面的小市鎮,便找了間客店投宿。

劉芒呆了一呆,驀地把刀一拋,向穆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,說道:「多蒙姑父收容,打擾了姑父一個多月,侄兒實是感激不盡!這次給姑父惹了麻煩,侄兒心裡又是非常惶恐不安。但請姑父放心,從今之後,侄兒是決不會再上穆家之門,至令姑父添憂的了。」劉芒說了這一番話,便即離開。

展伯承心裡一陣難過,暗自想道:「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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