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七十章 宋襄公爭霸

仁義是個什麼東西?

仁義是壞東西嗎?仁義是好東西嗎?仁義可以用來稱霸嗎?

宋襄公在思考一個問題,為什麼當初齊桓公和管仲把公子昭託付給了自己,而不是別人。是因為宋國強大?不是。是因為宋國親近?也不是。那麼他們為什麼那麼有眼力?想來想去,結論是:因為他們知道我仁義,仁義無敵啊。

宋襄公在思考另一個問題,為什麼面對強大的齊國,我的軍隊兵不血刃就解決了問題呢?這說明了什麼?想來想去,結論是:戰爭並不取決於實力,取決於仁義,仁義無敵啊。

宋襄公還在思考又一個問題,綜觀天下,誰最仁義?想來想去,好像沒有人比自己更仁義。他搞了一個仁義排行榜,發現如果自己排在第二位的話,還真找不到能排第一的。

既然我是天下最仁義的,為什麼我不能稱霸呢?我一定能。

仁義無敵啊。

「仁者無敵啊。」宋襄公說。他一直在說,從齊國一直說到了宋國。

子魚一直沒有說話,他知道「仁者無敵」都是胡說八道,要不是他和高虎的反間計,還不知道現在在哪裡吃飯呢。

「你看看,我們是正義之師,不用動手,敵人就崩潰了。邪不壓正,正義必勝,此之謂也。」宋襄公沒完沒了。

子魚還是沒有說話,宋襄公雖然想法荒謬,但是人還是個好人,譬如這一次,他就沒有向齊國要任何報酬。仁義嘛,不是利益。

「仁義,可以戰勝敵人,也可以團結人民。憑著仁義,我們可以治理好國家,可以幫助友邦,還可以稱霸天下。」宋襄公說到這裡,突然好像感悟到了什麼。「對了,如今齊國不行了,可是,齊桓公的事業不能荒廢啊。我們為什麼不能號令天下,做天下的盟主呢?」

子魚一聽,這回不能不說話了。

「主公,咱們憑什麼稱霸天下啊?」子魚問。

「憑什麼?憑仁義,仁義無敵啊,哈哈哈哈。」宋襄公大笑起來,把稱霸的想法告訴了子魚,他以為子魚一定會很興奮,這下可以成為管仲第二和齊桓公第二了。

可是出乎他的意料,子魚非但沒有興奮,反而反對。

「主公啊,我看,還是省省吧。一來,咱們實力不行。二來,風水輪流轉,老天爺厭棄商朝已經很久了,咱們再怎麼折騰也沒用。」子魚的意思,其實第一條就夠了,可是他知道第一條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襄公,所以臨時加了第二條。

「子魚啊,仁義無敵啊。齊國咱們都能搞定,還有哪個國家搞不定的?」宋襄公對子魚的回答有些失望,看來,自己必須把管仲和齊桓公的角色一肩挑了。「不行,我現在就要召開聯合國大會,重新選舉盟主。」

子魚原本就準備不說話了,聽宋襄公這麼一說,不說也不行了,他急忙阻止宋襄公道:「主公,就算你想當盟主,這樣也太快了。當初齊桓公也不敢一開始就召開聯合國大會啊,依我看,保險起見,先召開一個地區盟會,把周邊的幾個小國家招來開個會,熱熱身也好啊。」

「好主意,就這樣了。到時候殺雞給猴看,先把東夷搞定。」宋襄公高興了,子魚的主意不錯。

宋襄公掰指頭算了算,周邊國家中,西面是鄭國、南面是楚國、北面是魯國,沒一個好對付的。相對來說,東面的東夷算是一堆雜碎國家,先搞定這幫國家,也算是開門紅了。

按宋襄公的方案,首次地區聯盟邀請了曹國、邾國、滕國和鄫(音曾)國四個國家,其中,只有曹國勉強算個中等諸侯,其餘三個也就相當於大地主。順便一提的是,這四個國家分別就是曹姓、朱姓、滕姓和曾姓的起源,其中,曹為伯爵,始祖為周武王弟弟振鐸,出於姬姓;滕為侯爵,始祖為周武王弟弟綉;邾國為子爵,出於上古曹姓,後代分別姓朱和姓曹;鄫國為子爵,大禹後裔,出於姒姓。

初次盟會,宋襄公把地點放在了邾國。

到了會期,宋襄公提前兩天趕到。邾國國君簡稱邾子,邾子知道惹不起宋國,沒辦法,準備了好吃好喝的,賠著笑臉。宋襄公挺高興,也很平易近人,跟邾子聊得也很開心。

可是很快,宋襄公就不開心了。為什麼?因為會期到了,可是該來的一個也沒有來。

「咦,膽兒肥了,不把公社社長當國家幹部了?」宋襄公非常惱火,很沒面子。

過了一天,滕國國君滕文公到了。

「你怎麼來晚了?」宋襄公問。

「我,我老婆臨產,晚了一天,嘿嘿。」滕文公小心解釋。其實他老婆沒臨產,壓根兒是他不願意來。

「臨產?還難產呢。找個房子,關起來再說。」宋襄公也沒客氣,找了一間小房間,直接把滕文公給拘留了。

邾子一看,嚇個半死,也不敢給滕文公求情。

又過一天,鄫國國君鄫子來了。

「你怎麼來晚了?」

「我,我……」鄫子話還沒說完,宋襄公打斷了他,「我什麼我?故意遲到,你這不是敗盟嗎?啊,關起來。」

就這樣,鄫子也給關起來了。

總共約了四個諸侯,現在關起來兩個。

曹共公磨蹭了幾天,原本準備來,聽說那哥倆都進去了,他還敢來?他不來了,把鄫子給坑了。

又過了兩天,曹共公還沒有來,宋襄公這火就大了。原本打算曹共公來了,給他們幾個開個會,然後各罰做幾個俯卧撐,大家把宋襄公選成盟主,也就行了,也就算是圓滿成功,無與倫比之類。可是,現在曹共公都不來了,宋襄公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頭老虎領著三條狗在逛悠,丟人哪。

怎麼辦?宋襄公想了半夜,最後一拍大腿。

「殺人。不殺雞,怎麼能嚇住猴?要是這次就這麼草草收場了,今後還怎麼混?」宋襄公這個時候也不去想什麼仁義不仁義了,為了稱霸,什麼都能幹。問題是,殺誰?

「老邾,我聽說睢水有河神,東夷人很信這個,這樣,你把鄫子給宰了,洗乾淨烹熟了拿去祭神。」第二天開會,原來的五國盟會成了二國會談,宋襄公連客套話也省了,上來就給邾子布置任務。

邾子一聽,宋襄公竟然要用活人祭神,而且人家鄫子雖然爵位低,好歹也是個諸侯啊。邾子當時就傻眼了,看見宋襄公正在氣頭上,也不敢勸。

為什麼宋襄公要殺鄫子而不殺滕文公呢?這裡有個講究,鄫子是個子爵,爵位低而且滿天下沒什麼拿得出手的親戚。而滕文公是個侯爵,又是姬姓,萬一殺了他,很容易惹惱王室和姬姓國家,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。

說白了四個字:欺軟怕硬。

邾子不敢說話,可是子魚不能不說。

「主公,為什麼要殺鄫子?」子魚問。他知道襄公很沒面子,可是沒面子也不能亂殺人啊。

「他遲到。」

「遲到就殺?」

「不錯,當年大禹在會稽山召開群神大會,防風氏遲到,大禹就殺了他。可見,遲到是很重的罪,該殺。」宋襄公把當年大禹殺防風氏的典故拿出來說。別說,在這裡用大禹的故事挺黑色幽默,當年別人遲到被大禹殺,如今大禹的後代因為遲到被別人殺。

「可是,那是大禹啊。當今天下,能夠殺戮諸侯的只有周王和齊侯啊。」子魚據理力爭。之所以這樣說,是因為當年召公曾經授權姜太公討伐諸侯。

「沒錯,當年是齊侯,可是現在齊國衰落了,輪到我們了。」宋襄公的話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,不過總體上還是強詞奪理。

「那麼,同是遲到,為什麼殺鄫子不殺滕侯?」子魚也急了,他知道這個問題不應該問,可是沒辦法了,也只能問。

「這,」宋襄公沉吟了片刻,這確實是個比較難回答的問題,不過,隨著他的眼前一亮,他找到了最佳答案,「因為鄫子遲到兩天,滕侯只遲到一天。殺鄫子是為了體現我們的威嚴,放過滕侯是證明我們的仁義,啊,仁義,仁義無敵啊。」

繞來繞去,又回到了仁義這個主旋律。

子魚徹底沒電了,只要說到仁義,他知道自己就沒什麼話說了。

「去你媽的仁義,假仁假義還差不多。」子魚心裡罵了一句,可是不敢說出來。

就這樣,因為遲到兩天,鄫子被殺了祭神。

據《左傳》:「宋人執滕宣公。夏,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於次睢之社,欲以屬東夷。司馬子魚曰:『古者六畜不相為用,小事不用大牲,而況敢用人乎?祭祀以為人也。民,神之主也。用人,其誰饗之?齊桓公存三亡國以屬諸侯,義士猶曰薄德。今一會而虐二國之君,又用諸淫昏之鬼,將以求霸,不亦難乎?得死為幸!』」

子魚說的是什麼意思?翻譯成現代話是這樣的:古時候六種牲畜不能隨意用來祭祀,小的祭祀不殺大牲口,何況敢於用人作犧牲呢?祭祀是為了人。百姓,是神的主人。殺人祭祀,有什麼神來享用?齊桓公恢複了三個被滅亡的國家以使諸侯歸附,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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