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六十七章 介子推割肉

狐偃把重耳扯了出來,不敢稍作停留,一路狂奔。

跑到東門,遠遠看見幾個晉國人閃進城中,其中一個人看上去很像是勃鞮。狐偃和重耳倒吸一口涼氣,心中連說僥倖,幸虧當機立斷逃出來,否則被這幾個堵住,絕對九死一生。

待那幾個人走遠了,狐偃和重耳匆匆出了東門,不敢停留,一路走下去,看看出去七八里路,這才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歇腳,等弟兄們趕上來。

等了約莫兩個時辰,弟兄們陸陸續續趕到,一查點人數,欒枝沒有來。這不怪欒枝,他正好去丈母娘家修房頂去了,不在城裡。還有就是豎頭須不見蹤影。為什麼叫豎頭須?春秋時,男人被閹了就叫豎,豎頭須就是個閹人。後來罵人罵「豎子」,就是這麼來的。

豎頭須沒來,重耳當時就急了。

「頭須呢?頭須怎麼沒來?」重耳喊道。

按理說,少一個太監不是什麼大事,為什麼重耳急了?很簡單,豎頭須是財神爺,重耳的財產都由豎頭須掌管。你想想,太監沒兒沒女沒老婆的,貪污錢也沒用啊,所以用豎頭須做財務總監,大家都放心。可是這次,這個大家都放心的人不見了。難道他捲款潛逃?不會吧,大傢伙兒都認為不會。

可是,越是大家認為不會發生的,就越是會發生。

「主公啊,我看見頭須背著包裹一個人溜了,我喊他兩聲他都沒答應我。」壺叔報告。壺叔是重耳的老家人,管著養馬。

「這個死太監!」大夥一起罵起來,沒有盤纏,大家路上吃什麼?

有人建議回去取些盤纏來,或者找翟君要一些。狐偃連忙制止:「算了,本來我們跑了,這一回去,必然暴露行蹤,不值得。我看,活人豈能被尿憋死?我們就這樣東行吧,一路上想辦法就是。」

就這樣,一行二三十人向東而去。由於逃得匆忙,只有狐射姑和先軫趕了一輛車出來,就給重耳和狐毛乘坐,其餘的人步行跟隨。

還好,由於擔心勃鞮追上來,大家都走得快,並且不大覺得累。

那麼,勃鞮真的來了嗎?

勃鞮真是接受命令當天出發的,這一點沒錯。不過,勃鞮這種在宮裡混的人,到社會上就不靈了。連走冤枉路,在路上被晉國和翟國盤查,等到了翟國都城,才發現已經晚了三秋。而狐偃發現的那個像勃鞮的人,其實並不是勃鞮。

沒辦法,勃鞮只好灰溜溜回去了。

出門在外,按施耐庵老師的話說,那就是:免不得吃癩碗,睡死人床。

可是對於這麼一幫人來說,連死人床也沒得睡了。想想看,二三十號人,不是兩三號人,討飯都不好討,別說找免費房子睡了。

那麼,為什麼沒把這幫人餓死呢?有兩個原因。

我們先看看地圖,就能發現,從北翟到齊國,中間要經過山戎。北翟和山戎都屬於半游牧半守牧國家,野地比較多,野獸比較多,重耳這幫人中多半都是練過的,錢沒帶,但是武器沒少帶,路上捉幾隻兔子殺幾頭野羊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。

再說,當初出來,只有一輛車,一輛車四匹馬。實在沒辦法的時候,就只好殺馬了。殺了兩匹馬,還有兩匹可以撐著。

總之就這麼走,一路上儘管辛苦,沒好吃沒好住,寒冬臘月,正經的風餐露宿,但還算人多好辦事,沒餓死的沒凍死的。

這一天,終於來到了衛國的楚丘,過了衛國,就是齊國。

衛國是什麼樣子?一片蒼涼,難見人煙。為什麼?這時候正好是衛國被山戎攻破之後,齊國幫他們重建都城不久,窮得一屁潦倒。

重耳一幫人狼狽兮兮來到了楚丘城外,心說總算到了個有人的地方,說起來大家都是同姓,看在老祖宗的分上,怎麼也該喂頓飽的,給個大通炕暖暖身子之類。

一幫人高高興興就要進城,這時候,問題來了。

重耳這一幫人一個個破衣爛衫,面帶菜色,一看就不是些好人,再看更不是好人。更糟糕的是,兄弟們住在北翟十二年,穿著打扮都是北翟的,連口音都帶著鬼子味道。再加上好些兄弟都是混血過的,看上去跟鬼子沒啥兩樣。守門的兄弟一看,當時嚇了一跳,心說奶奶的不是山戎鬼子又來了吧?

牛角號一吹,來了一個連的人馬,基本上就算是城裡的精英部隊了。

「你們,什麼的幹活?」守城軍士發問。弓箭手一旁伺候。

兄弟幾個一看,傻眼了。沒幹什麼壞事啊,怎麼這麼對待我們?雖說那時候還沒有孔子說「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」,但是遠方來人都是要歡迎的啊,全世界都這個規矩啊,怎麼衛國變了?

大家不理解,但是很快狐偃就想明白了,這不怪衛國人警惕性高,這是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啊。

「臣,你跟他們說。」狐偃自己不敢說話,為什麼?自己長得本來就三分不像中國人,說話還帶著羊騷味,別一開口就招來一頓箭,那就不合算了。為什麼讓胥臣說話?胥臣這人語言能力強,會說好幾國的周朝話,還帶洛邑口音。

胥臣,晉國公族,不過也是很遠的公族,胥姓得姓祖先。胥臣這人學識廣、見識多,曾經周遊列國,性格溫和禮讓,與趙衰有幾分相似。

胥臣往前走了兩步,清清嗓子,面帶笑容,親切地說:「兄弟們,別誤會,我們是一家人。我們公子重耳不遠萬里,從晉國去齊國投奔齊侯,路過貴寶地,特地看望衛侯,敘敘同宗的情誼,發展兩國業已存在的血濃於水的傳統友誼。」

胥臣是天生的外交官,說出話來一套一套,聽得衛國守城官兵一愣一愣,心說你們不就一幫乞丐嗎?還什麼傳統友誼,什麼血濃於水,不就想來混頓飯吃嗎?

「你們說自己是晉國公子,可是看你們都不像中原人啊,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鬼子,想混到我們這裡搞破壞?」守城官兵的頭目說話也沒客氣,他全家被鬼子殺害了,此時看見這幫假洋鬼子,心頭就有氣。

胥臣還沒說話,身後魏犨火了,直接躥到了前面。

「你奶奶的,怎麼說話?老子要是鬼子,還跟你們廢話?早就把你們都宰了。」魏犨說完,看見旁邊有一塊大石頭,重有一百多斤,魏犨一把抱起來,拋向空中,足有七八丈高,石頭落下來,正好砸在重耳的面前,砸了一個大坑,把重耳嚇得臉色發白。

所有人都嚇了一跳,狐偃的臉色沉了下來,心說你這王八蛋,缺心眼啊。

「老魏,你幹什麼?有毛病啊。這要偏一點把公子給砸死了,大家也就不用去齊國了,也不用進城了,直接在這裡集體自殺算了。」先軫沒忍住,大聲罵魏犨。所有人中,魏犨最服的就是先軫,被罵一通,自己也覺得錯了。看見大家都瞪著他,連忙到重耳面前賠罪。

「公子,我,我真不是故意的。」

「行了,以後注意就行了。」重耳已經鎮定下來,他是個大度的人,並沒有責備魏犨。

守城官兵看在眼裡,倒有些震驚。首先震驚的是魏犨的力量,這樣的大力士真能一個人把大夥都辦了;其次是公子重耳的肚量,差點被砸死竟然沒有發火。

「你們先在城外等等,我們去給衛侯通報。」守城官兵的頭目不知是被震懾了還是被感動了,竟然作出讓步。至少有一點,現在大家相信城外這幫人確實是晉國公子重耳的人。

這時候衛國是誰當國君?衛文公姬毀,多糟糕的名字啊。

衛文公正在宮裡跟老婆織布呢,沒辦法,國家破敗,總共沒幾個人,許多事情都要自己做。也正因為許多事情親力親為,衛文公知道稼穡艱難,持家不易,因此十分節儉。

這個時候,有人來報,說是城外晉國公子重耳求見。

「重耳?我知道。他們多少人?」文公問。

「大概二三十個吧。」

「精神狀況好嗎?」

「好像惡狼一般,看上去餓得夠戧。」

「那算了,不見,讓他們走。」衛文公決定。

上卿寧速在一旁劈柴,這個時候放下斧頭。

「主公,為什麼不見?重耳的名聲不錯啊,還是同宗,按規矩,咱們該接待啊。」寧速反對。

「不是我不想見,也不是我不懂規矩,這二三十號人,還都是餓著肚子的,一旦來了,少則一兩日,多則八九天,要吃掉我們多少糧食?老寧啊,我們自己過冬的糧食都不夠啊。」反對無效。

說來說去,人窮志短。吃飯都吃不飽的時候,誰還好客?

晉國人慾哭無淚啊。

什麼叫希望越大,失望越大?原本滿懷希望要吃頓飽的吃頓好的,現在好的飽的沒有,閉門羹有一個。

楚丘城門關閉,弓箭手準備。

「奶奶的!」重耳恨恨地罵了一句。他是個斯文人,從來不罵人,就算逃到了北翟的時候也沒有罵過人。可是,現在他忍不住了。他一向是個很大方很好客的人,誰去他那裡,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,沒想到在這裡吃個閉門羹,想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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