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十六章 無間道

按照士蒍「有技術含量」的分析,群公子的實力加在一起絕不比獻公差,真的對抗起來,鹿死誰手還很難說。即便獻公獲勝了,晉國基本上也就支離破碎了。

所以,首先要做的就是離間群公子,讓他們不團結,讓他們沒有主心骨。

士蒍曰:「去富子,則群公子可謀也已。」公曰:「爾試其事。」(《左傳》)

什麼意思?就是說第一步是搞掉公孫富子。

「大膽去干,組織上支持你。」獻公表態。

士蒍用了半年時間去跟公子們打成一片,到後來大家都很信任他,富子則成了他的好朋友。

「富子,其實你的才幹比他們高多了,主公早就想任命你做中大夫,只是你跟他們走得太近,主公有些難辦。你為什麼不跟他們保持一點距離呢?」一天,士蒍私下裡對富子說。事實上,富子確實是個很有才幹的人,獻公之所以不願意用他,是因為他對公族沒什麼好感。

「真的?」

「騙你不是人。」士蒍發誓。

富子怎麼也沒有想到,看上去一副君子模樣的士蒍竟然是個卧底。

從那之後,富子有意無意之間拉開了和公族們的距離,開會常常請假,就算參加也不發言。大夥就覺得奇怪,富子變了,沒有從前那麼熱心公益了。

沒過多久,獻公任命富子為中大夫。富子高興了,公族們則鬱悶了,大家奮鬥了這麼多年,弄到現在是你富子摘桃子了。

大家都不滿,但是礙於面子,都沒有說出來,表面上大家還是一夥。

公孫窮子是所有公子中最窮的一個,大概預料到了這一點,所以生下來就叫公孫窮子。因為窮,所以平時特老實,不愛出頭。但是幹活很賣力,很實在,公族們都說他是「勞動模範」。

儘管窮,那是相對的,作為公族,公孫窮子還是有一個自己的小莊園,馬馬虎虎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,直到有一天獻公派人來找他。

「誰窮?」獻公派來的人很傲慢。

「我,我窮。」窮子連忙說,心裡合計著是不是自己也要當大夫了。

「聽著,給你三天時間搬家,能搬的都搬走,投奔誰隨你自己,你這個封地充公了。」來人正眼也不看窮子一眼。

晴天霹靂啊,窮子渾身一哆嗦。

「為,為什麼?」

「不為什麼,富子大夫看上了你這塊地,主公賞給他了。」

得,是被富子搶走了。

窮子哭著去找叔叔大爺們評理去了,哭窮哭窮,就是這麼來的。

公族們原本就已經對富子不滿了,此時聽說富子竟然搶了窮子的封地,一個個義憤填膺起來。

「該死的富子,翻臉不認人了。」

「專揀軟柿子捏啊。」

「叛徒,可恥的叛徒!」

公族們聚在一起,痛罵富子是叛徒。

「把他叫來,當眾跟他評評理。」大夥越說越氣憤,就要派人去叫富子。

叛徒沒來,卧底先來了。

「哎,大夥幹什麼呢?這麼熱鬧。」士蒍若無其事地走了進來,他在心中暗笑。

「哎,士大夫來了,正好,給我們評評理。」眾人看見士蒍來了,吵吵嚷嚷把事情說了一遍,大夥一邊說,窮子還一邊哭。

士蒍聽完,愣了一愣,假裝吃驚地說:「哎,怎麼會呢?富子跟我說,他是看中了公子青羊的封地啊。」

這句話一出,當時就亂了營了。公子青羊年紀最大,輩分最高,連公子青羊的主意都要打,這富子也太黑了吧。

「殺了這個沒良心的。」有人建議,有人附和。

公子青羊原本一直沒有說話,德高望重的人都是這樣,輕易不發言。可是,如今事情到了自己的頭上,誰不發言誰就是傻子了。

「你說的可是真的?」公子青羊運了半天氣,一字一頓地問,眼裡冒著凶光。

「這,這個,我什麼也沒說啊。」士蒍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來。公子青羊瞪他一眼,然後轉過頭去,清了清嗓子,高聲問道:「富子是個沒有良心的叛徒,對待叛徒,我們該怎麼辦?」

「殺。」眾口一詞。

「敵人誠可惡,叛徒更該死。」公子青羊恨恨地說,一拍桌子,「回去準備車甲,一個時辰後還在這裡集合。」

公族們匆匆走了,他們要集合人馬,討伐富子。

亂鬨哄之中,士蒍也溜了出來。

叛徒誠可惡,卧底更該死。

富子正在家裡小坐,士蒍來了,看上去一頭的汗水,顯然是有什麼急事。

「富子,你還有心情閑坐?還不趕緊逃命!」沒等富子說話,士蒍先說了。

「逃命?」富子吃了一驚。

「公族們要來殺你,你不知道?」

「為什麼殺我?」

「說你出賣他們,搶他們的封地。」

「沒,沒有啊。」富子說,他是真沒有。

「我也知道你沒有,可是他們不信啊。這世道,說你有,你就有,沒有也有。我勸你趕快逃命吧,否則公族們殺到,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會給你。」

「這,這,我打探打探。」富子半信半疑,急忙派家人出去打探。

不一會,家人們慌慌張張回來,說是公族們都在厲兵秣馬,說要來滅了富子全家。

現在,富子不能不信了。他見過滅門是什麼樣子,當初武公率軍打破翼城的時候,就滅過好幾家的門,那是進門就殺,根本不跟你講理。他也考慮是不是請獻公保護,可是他是個聰明人,他想到了這可能本身就是獻公的陷阱,去投奔獻公,說不定死得更慘。

「唉。」富子嘆了一口氣,讓家人草草收拾家當,狼狽出逃,投奔周朝的偉大首都洛邑去了。

後來,富子以名為姓,改名為富辰,做了周王的大臣,以遠見和直諫聞名,富辰也是富姓的始祖。

公族們殺到富子家中,卻撲了一個空。富子全家都已經逃走,只有一個人沒有走,誰?士蒍。

士蒍為什麼沒有走?他留在這裡不就等於告訴大家是他放走了富子嗎?正是,士蒍就要這個效果。

「你放走了富子?」公族們咬牙切齒,他們太恨富子了,所以同樣也恨放走富子的人。

「是,是我放的。」士蒍很鎮定,一點也不害怕。

「你放走了他,不怕我們殺了你?」

「怕。」

「既然怕,為什麼還要放走他?」

「可是,我更怕天下人說我不夠朋友,不講義氣。」士蒍說得大義凜然,倒把大家給說愣了。地球人都知道士蒍和富子是好朋友,為了救好朋友而視死如歸,這是多麼高尚的情操啊。

大家都有點慚愧,自己是兄弟相殘,人家卻能為朋友挺身而出,這境界真是差得太遠。

結果是,公族們放過了士蒍,並且因此也放過了富子,原本準備追殺富子的人放棄了最初的打算。

士蒍真的是因為講義氣才放走了富子?

寧可相信叛徒,也不要相信卧底。

士蒍這樣做的目的有兩個,首先是要阻止公子們追殺富子。這倒不是他不想富子死,他是不想讓公子們與富子碰面。這就像房地產中介,一定要阻止買家和賣家碰面,否則人家一交流,自己那點算盤就都暴露了。假如給富子和公子們碰上面了,保不準三說兩說就說出疑心來了。萬一露餡了,那死的就不是富子,而是士蒍了。

除了這個擔心之外,士蒍還要借這件事提升自己「講義氣」的形象,為下一步作鋪墊。

多麼出色的卧底啊。

士蒍用離間計趕走了富子,獻公非常高興,不過他對士蒍說:「對不起,雖說你立了功,但是在大事完全成功之前,我不會獎賞你。」

士蒍並不失望,這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對外,晉獻公聲稱沒收窮子的封邑純屬富子在搞鬼,富子被趕走是罪有應得,窮子的封邑依然屬於窮子。

沒有了富子,公族們雖然還沒有到群龍無首的地步,但是少了主心骨是顯而易見的。除了坐地泡,公族們想不出新的花樣了。

可是,他們還是很團結,還是很倔強,還是很難對付。

作為卧底,士蒍是很出色的。他不動聲色,他一直在觀察,他絕不會打草驚蛇。一句話,他在等待新的時機。

由於在放走富子的事情上表現出色,公族們更加喜歡他,更加佩服他,也更加信任他了。在公族們當中,他的話越來越有分量。

沒有多久,士蒍發現了時機。

公族們常常在私下抱怨沒有得到公族應有的利益,他們最常舉的例子是游大夫。游大夫原本是晉侯緡的大臣,後來做了曲沃武公的卧底,策應武公攻破翼城。因此,游大夫受到武公的厚待,得到了聚這個小城作為封邑。

「姓游的不過是個外姓,都給他這麼好的封邑。我們還是公族,反而不如他,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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