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四十回 異國鏖兵傷大將 荒山伏甲困英雄

段克邪悄聲說道:「前面有人,待我先去踩道。」當下便即施展絕頂輕功,借物障形,竄入密林。

忽聽得草叢中「唰」的一響,兩條黑影,已先自竄了出來,其中一人沉聲說道:「俺哀達里洪巴挨達?」段克邪怔了一怔,不懂這是什麼意思,黑暗中也看不清楚那兩人的面貌,但他們頭上所戴的窄邊皮帽子卻還可以看得出來,料想是兩個胡人。

那兩個漢子不見段克邪回答,陡地手腕一翻,兩柄亮晶晶的匕首閃電般的便向段克邪搠來,身手端的是矯捷之極。原來他們是用他們本土的方言向段克邪喝問口令,段克邪回答不出,當然立即便知道他不是自己人了。

那兩個胡人身手固然矯捷,但比起段克邪來,卻還差得太遠,段克邪一見刀光,身形疾閃,兩柄匕首都搠了個空,段克邪欺身直進,站在兩人當中,雙手一分,一招「左右開弓」,使出大擒拿手法,黑夜之中,竟是不差毫釐,剛剛拿著那兩個胡人持刀的手腕,段克邪因想盤問他們,所以未點他們的穴道。

段克邪一時粗心,未想到他們還有許多同伴,怎容得他仔細盤問,就在段克邪拿著那兩人手腕,尚未來得及發話之時,那兩人已是發聲長嘯。

幸好被段克邪所擒的這兩個漢子,乃是在最前面擔任警戒的,離他們夥伴聚集的中心地點,還有數十丈之遙,燈光照射不到,段克邪一時還未曾給他們發現,當下迅即點了那兩個漢子的啞穴與麻穴,只聽山上已是喧鬧之聲紛起,「在哪一邊?在哪一邊?」「是那個姓楚的小子嗎?」「咦,怎麼嘯聲止了?呀,不好,敢情是咱們的人已遭了那小子的毒手了?」紛鬧之中,忽聽得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斥道:「不許慌亂,仔細搜查!」段克邪心中一凜,「這女子多半就是那兩個偷馬賊的主人。」

就在楚平原從高處跳下之時,距離那座危岩最近的兩個漢子已是疾奔過去,這兩個漢子身高七尺有奇,熊腰虎背,一人手裡提著一個大鐵鎚,端的是威風凜凜,有如金剛降世一般,那少女心頭一震,櫻唇微啟,聲音未曾吐出,那兩個大漢已是一個在左,一個在右,兩柄大鐵鎚朝著楚平原當頭碰下。

段克邪正要挺身而出,就在此時,忽又聽得一聲長嘯,有人朗聲說道:「不錯,是我楚平原來了!嘿嘿,你們就是沒設下埋伏,楚某也是要來的!我正要請問姑娘,為何總要與我為難?」聲音的方向,在段克邪的另一邊,登時把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!

唐朝既定下向回紇求援的「國策」,楚充國所奏當然就遭受了朝廷的駁斥,而且還給他加了一個「處理失當,輕啟邊釁」的罪名,把他斥革。楚充國回到故里,過了幾年,感時傷世,鬱鬱而終。

楚平原被她佔得了有利的形勢,一時之間,倒也不易轉守為攻。但楚平原不只是本領勝她一籌,臨敵的經驗,武學的造詣,更要比她高出許多。他一步步的沉穩化解,到了四五十招之後,已漸漸摸熟了宇文虹霓劍招路數,扳成了平手。

那少女咬了咬牙,冷冷說道:「楚平原,你不認得我了?」這已是她第二次向楚平原這樣發問了,楚平原好生詫異,向那少女瞧了又瞧,只覺果然是似曾相識,但卻怎樣也想不起來。只好說道:「請恕楚某記性太壞,實在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姑娘?」

楚平原腳尖剛剛著地,立足未穩,便碰到這兩個猛漢的暴襲,實是危險之極,難以避開。但楚平原就在這驚險絕倫之際,顯露出卓絕非凡的功夫,他並不閃避,只見他衣袖一揮,輕輕一帶,使出了「四兩撥千斤」的巧勁,衣袖飛揚,把左邊打來的那柄大鐵鎚一裹一送,只聽得「轟」的一聲巨響,左邊打來的大鐵鎚便恰好與右邊打來的大鐵鎚碰個正著,楚平原卻已從這兩人中間穿了出去。

楚平原已是極盡低首下心之能事,哪知還是得不到對方的諒解,當也不由得傲氣勃發,冷笑說道:「如此說來,你是定要我填命的了?只不知當日枉死的大唐將士,卻又向誰索命?」宇文虹霓怔了一怔,道:「這個我管不著,我只知父債子還,我就要向你討還血債!」楚平原仰天大笑道:「好呀,你既然蠻不講理,那麼我也只得明白的告訴你,這筆糊塗的血債,我可不想代父償還!你有本領,你就來強討吧!」

這兩個漢子功力悉敵,兩柄大鐵鎚碰擊之下所發出的巨響震耳欲聾,驀地這兩個漢子都是大叫一聲,手中的大鐵鎚也都是脫手飛上了半空!

楚平原早已走到前頭,神色自如,朗聲笑道:「我還未與你們小姐說話呢,何必急著動手?」楚平原神威凜凜,先聲奪人,那少女手下不乏武功高強之士,但在這瞬間,卻不禁為他驚人的武功所懾,登時鴉雀無聲,誰都不敢上前攔阻。楚平原步履從容,走到了那少女面前。

事件過後,師陀國成了回紇的屬國。楚平原的父親則回國請罪,並自動請纓,求朝廷派兵討伐回紇。哪知,朝議未定,安史之亂已起,大唐反以卑辭厚幣,求回紇相助平亂。收復長安之時,子女玉帛被回紇軍擄掠一空。一向被西域諸國奉為「天可汗」的大唐帝國,從此聲威一落千丈,反而要向回紇低首稱臣了。

宇文虹霓神色慘然,退出數步,青鋼劍一指,說道:「我已在父親靈前灑下血酒,父仇不能不報!罷,罷!我殺了你,就陪你死吧!」她那青鋼劍一指,乃是一道命令,本已散在楚平原四周的七個武士登時縮小了圈子,把楚平原圍在核心!

就在這剎那之間,嘯聲未歇,山頭上突然似變戲法一般,湧現了無數燈光,原來埋伏在這山頭上的竟有數十人之多,手中都提著燈籠,燈籠外邊套著一層黑布的布罩,他們聽得同伴發出暗號,知道來了敵人,這才揭開布罩,露出燈光的。

那少女給他瞧得杏臉飛霞,忽地把嗓子迫尖,用一種嬌嫩的孩子的聲音說道:「我不要你用玉來交換,這兩塊貝殼是我送給你的。你瞧這貝殼有七種顏色呢,美不美?但在我們家鄉,卻是並不值錢的!」旁邊的人(包括在樹上偷聽的段克邪與史若梅在內)都不知她說的是什麼意思,也不見她拿出什麼寶玉或者貝殼。楚平原聽了可是大吃一驚,叫道:「你、你是小霓子?」那少女點點頭道:「不錯,你想起來了沒有?」

楚平原想起來了,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舊事。那一年他父親楚充國新任安西都護使,駐節西域一個名叫「師陀」的小國,楚平原那時只是個十歲大的孩子,跟著他的父親也到了師陀國。師陀國有位右賢王兼掌全國兵馬,複姓宇文,雙名扶威。宇文扶威有個女兒,名叫虹霓,比楚平原更小,只有五六歲,師陀國是大唐藩屬,楚平原父親在那裡作「都護使」,等於是他們的太上皇,和掌管師陀國軍政的宇文扶威當然是時常往來的了。宇文虹霓活潑可愛,楚平原把她當作小妹妹一般,時時逗她玩耍。師陀國出產玉石,但貝殼是海邊才有的,宇文虹霓卻未見過。她聽得楚平原說貝殼如何如何美麗,便要拿寶玉來與他交換。楚平原不要她的寶玉,送了兩塊貝殼給她作玩物。剛才這少女所說的那些話語,便正是楚平原那時對她所說的話。

武維揚暴跳如雷,「反了,反了!」一鞭便掃過來,楚平原的雁翎刀亦已橫削過去。武維揚曾為宿衛統領,武功委實不弱,這一鞭打出,抖起三個圈圈,恍如狂濤駭浪,一個接著一個,疾涌而來,登時把楚平原身形罩住。

宇文虹霓咬著嘴唇道:「你明白了沒有?」楚平原道:「明白什麼?小時候我可從沒欺侮過你,最少我曾經送過你兩片貝殼。」宇文虹霓冷冷說道:「誰和你說笑?我問你,你爹爹呢?」楚平原道:「十年前早已死了。」宇文虹霓道,「著啊,你爹爹死了,我不找你找誰?你們中國有句老話:『父債子還』,今日,我就是來找你討還血債的!」楚平原吃了一驚,道:「這,這話從何說起?」宇文虹霓厲聲道:「還不明白?你想想你們是怎麼離開師陀國的?」

十五年前的一個意外事件在記憶中重現。那是一個無星無月之夜,宇文虹霓的父親宇文扶威突然帶兵攻圍他父親的衙門,黑夜中一場混戰,楚平原和他父親楚充國僥倖逃脫,天明時分查點人數,楚充國帶來的大唐官兵,本來是三千人的,只剩下十八騎。事後始知,原來這場事變是回紇在師陀國的駐軍發動的,當時回紇的勢力在西域已大大擴張,和大唐帝國的勢力發生了利害衝突,回紇以威迫利誘,唆使西域各國叛唐,在師陀國發生的兵變就是其中的一個事件。當晚攻擊大唐「安西都護使」的兵士,就有一部分是回紇的騎兵。

楚平原趁著宇文虹霓大吃一驚之際,立即如影隨形,反客為主,跟蹤追擊,閃電般的再補上一刀,只聽得「叮」的一聲,宇文虹霓頭上的一根玉簪已是被他的寶刀削去了上半段!

那少女怦然心動,想道,「他無論碰上什麼危險,都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氣,和小時還是一模一樣。剛才室韋兄弟那兩柄大鐵鎚打下之時,倒是把我嚇了一跳!咦,我不是為了報仇來的嗎?怎的卻突然憐惜起來了?不,不對,我一定要硬起心腸才是。」

可憐兩小無猜日,怎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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