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九回 張冠李戴疑雲起 誹語流言意自傷

那鄉下少年這時卻伸出了頭,嘖嘖嘆道:「可惜,可惜,好好的一壺酒糟蹋了。」

史若梅涎著臉道:「我看他那天離開我,樣子倒很、很傷心的,所以,所以我的氣也就消了一大半了。」聶隱娘學著她的口氣道:「所以,所以你也就要求我給你們做和事佬了。」史若梅格格嬌笑,伏在聶隱娘身上,輕聲說道:「誰叫你是我的姐姐呢?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,不求你求誰?」

史若梅正想走開,忽見那掌柜的伸出頭來,捶胸大哭。史若梅道:「掌柜的你別哭,我賠錢給你就是。」那掌柜的收了這副急淚,但見史若梅摸出的只是銅錢碎銀,好生失望,又訥訥道:「客官,這、這、這……」「這」了半天,才鼓起勇氣說道:「這、這點不夠呀!」史若梅啞然失笑,心想,「我真是糊塗了,這次是幾乎毀了人家的店子,怎能只付房飯錢。」將未曾兌換的金豆索性都掏了出來,一把扔在地上,說道:「這是真金,絕不騙你,總夠了吧?」她記掛著那個少年,匆匆忙忙也從窗口跳了下去。那和尚和道士見史若梅出手如此豪闊,越發認定她就是史朝英。

聶隱娘詫道:「有這樣的事,該不會是你聽錯了吧?或者他們說的是另一個人?」史若梅道:「我對那些江湖切口,雖然還未完全知曉,但也聽得懂七八分,決計不會聽錯,說的當然是我。你想想,天下哪還有另一個『姓史的丫頭』,也是和那個什麼『姓段的小子』在一起的?」她複述那道士的話,臉上也不覺紅起來了。聶隱娘笑道:「這就的確奇怪了。這是誰泄漏出去的,怎的連這些毫不相干的人,竟也知道你是為了段克邪的緣故,和家裡鬧翻了?」史若梅道:「他們還知道我的師門來歷和武功深淺呢,不過也有一些地方是說得不大對的。」當下將心中起疑的地方也說了出來。聶隱娘的閱歷見識比她較深,聽了隱隱覺得其中定有蹊蹺,但她也像史若梅一樣,並不知道還有個史朝英,所以也認為那一僧一道說的自是史若梅無疑。至於何以話中又露出那些破綻,她就百思不得其解了。

那和尚跳起了半天高,大吼一聲,使出「破碑手」的掌力,人在半空,一掌便擊下來,史若梅滴溜溜的一個轉身,只聽得「砰」的一聲,這和尚沒有打中史若梅,卻把一張桌子打翻了。

史若梅這一劍卻沒有用實,一碰板凳,劍尖彈起,倏的轉了個方向,就向那道士刺來。那道士見她變招奇速,招數輕靈,也自暗暗佩服,「這丫頭的劍法可比她的點穴還更高明,只可惜功力未到而已。」當下仍展長袖拂開,但卻不敢去搶她的寶劍了。

史若梅不知不覺又發出了小姐脾氣,說道:「我是任性了些,可是他也曾屢次不問情由,辱罵過我,說起來大家都是有錯。倘若你和他說了好話,他還是不肯理我,那我也不希罕他了。」聶隱娘苦笑道:「話可不是這麼說。嗯,有一件事我可要先問問你,獨孤宇可對你起過疑心么?」

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這道士眼看史若梅遇了幾次險招,每一次都是只能閃避,不敢硬接,斷定她已是技盡於此,並非假裝,放下了心,一聲笑道:「史姑娘,在這酒樓上打架,太不雅觀,咱們還是另找個地方去談一談吧。」到了此時,這一僧一道都已認定她是史朝英了。

史若梅「噗嗤」一笑。聶隱娘詫異道,「你笑什麼?」史若梅道:「你知道呂鴻春是為什麼來的?」聶隱娘道:「我怎能知道?你這麼說,敢情你知道么?」史若梅道:「他是給你做媒來的。媒人登門,姑娘總是要先躲起來,你卻親自去接見媒人,這不好笑么?」聶隱娘笑道:「你簡直是信口開河,把一個少年遊俠編作媒婆。我瞧呀,他多半是為你來的。你欺侮了他的妹妹,他找你的晦氣來了。」史若梅道:「我絕不騙你,呂鴻春實是受了鐵摩勒的請託,來給牟世傑做媒的。你若是不信,你盡可以去聽聽他怎麼說。」聶隱娘道:「別開玩笑了。你趕快換了衣服,和我一同去見客人吧。」史若梅道:「一來我不是主人,二來我若出去,他反而不方便說話了。」聶隱娘笑道:「你當真怕他找你晦氣么?好,你不敢去,我只好一個人去見見他了。我總不能為了你的風言風語,怠慢客人。」

那和尚正在旁邊,酒壺恰恰向他飛來,雖然沒有打個正著,卻已潑了他一臉的酒,熱辣辣的好不難受。和尚大怒,「呼」的一掌拍出,那酒壺轉了方向,向史若梅打去。

那老門公道:「老爺出門去了,小姐還在家中,正在後花園練劍呢,我帶你去吧。」史若梅道:「不用了,我自己會找。」那老門公笑道:「薛小姐,你作男子打扮,長得更俊了。我一點也看不出來。唉,可惜不是真的,要不然和我們的小姐,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」史若梅洋洋得意,為了自己的改裝竟能瞞過老門公的眼睛而大為高興,笑道:「老王,你不用替你的小姐擔心,她早已有了人了。」老門公詫道:「小姐許了人家了?怎的我不知道?」史若梅笑道:「再過些時候你就知道了,我就是來給她做媒的。」

聶隱娘正色說道:「獨孤宇沒看出你的破綻,沒對你糾纏,那還好一些。可是段克邪卻一定起了疑心了,你可想到了這一層嗎?」史若梅陡然一震,說道:「你是說他會疑心我,我……」聶隱娘道:「不錯,疑心你與獨孤宇已有不尋常的交情。」史若梅嗔道:「豈有此理,要是他當真這麼想,那就是自己心邪。」聶隱娘笑道:「這怎能怪克邪,設使是我,我也會起疑的。你要知道獨孤宇也是我輩中人,他的身份可不是田伯伯那寶貝兒子可比呢。」史若梅道:「你還說呢,以前田伯伯要迫我過門做他媳婦,克邪不也因此大發脾氣,辱罵過我嗎?好,他這次要是因此生氣,就讓他氣一氣也好。」聶隱娘搖頭道:「你當真要存心氣氣他么?那麼,我可就不能管你們的閑事了。」

那道士明知史若梅的武功遠不如他,但自己卻莫名其妙的輸了,氣得七竅生煙。那和尚傷得更重,正自運氣解穴,哼哼唧唧,根本就說不出話來。

最刺耳的是那道人所說的一句話:「那姓段的小子早已另外有了意中人。」史若梅心裡不禁想到,「此事不知是真是假?若然是真,何以那晚他向我吐露心情,又說得如此誠懇?現在不過時隔數日,難道就在這幾日之間,他便找到了知心合意的人兒?但即使如此,也說不上『早已』二字?看來這一定是誤傳的了!」但隨即想道,「空穴來風,其來有自,倘若是全無影子的事情,又怎會在江湖上傳說開來,連這賊道也知道了?」

史若梅仗著一身輕靈小巧的功夫,借那些七橫八倒的桌凳作為掩護,一口青鋼劍指東打西,指南打北。居然又抵擋了十來招。那和尚身軀肥胖,雖有一身橫練的外功,究竟還未練到刀槍不入的地步,他的板凳使得又不順手,險些被史若梅刺中。那和尚大怒,扔開板凳,脫下袈裟,道:「道兄,咱們來個網裡撈魚。」他舞起袈裟,儼似一片紅雲,向史若梅當頭罩下。那道士則在另一頭揮動兩支長袖,著著進迫,乘暇抵隙,要捲走史若梅的長劍。他們的包圍圈越縮越小,史若梅的劍法已是漸漸施展不開。

笑了一會,聶隱娘道:「你未免太缺德了,這豈不害苦了人家的姑娘?」史若梅道:「遲早我會對她說的。但那時我卻要作弄呂鴻春一下,呂鴻春正要向她求婚哪。」聶隱娘道:「那豈不很好,你卻為何要作弄他們?」史若梅道:「我不高興呂鴻春的妹妹,我正是為了喜歡獨孤瑩,所以不願她有那麼一個小姑。」聶隱娘搖了搖頭,疊聲說道:「胡鬧,胡鬧,她嫁的是呂鴻春,又不是嫁他的妹子,即使將來姑嫂不和,這又關你什麼事了?何況那呂鴻秋只是脾氣大一點,也並非壞人呢。」史若梅笑道:「你不用責備我,後來我也知道錯了。我剛才不是對你說了么,遲早我會向獨孤瑩說明白的。只是目前時機未到。」聶隱娘自幼與她相處,熟悉她的性情,笑道:「你所等待的時機,明白的說,那就是要等到你與克邪言歸於好之後,免得過早露出女兒身份,那獨孤宇只怕又要對你起意了。」史若梅笑了一笑,說道:「我的心思都瞞不過你,所以我要急著回來,向你求救了。」

史若梅心道:「我笑那道士有眼無珠,看來我也是看錯人了。這少年若然一點武功不會,從高樓摔下,豈能只受輕傷?想不到我無意中又得罪了人了。」可她還沒有想到,正是這少年剛才在酒樓上暗助於她,她才能夠取勝的。過了一會,也就把這件事情忘懷了。

有心到此求佳偶,豈是尋常田舍郎。

聶隱娘吩咐貼身的丫鬟服侍史若梅,匆匆換了件衣服,便出去會客了。史若梅洗了個澡,換上了丫鬟給她挑選的衣裳。她比聶隱娘略矮几分,那丫鬟給她挑選了一件聶隱娘兩年前做的,只穿過兩次的衣裳,剛好合穿。

史若梅結束停當,仍到園子里原來的地方等聶隱娘,又過了一會,聶隱娘這才回來,臉上頗有詫異的神色。原來呂鴻春果真和她談起牟世傑的事情,雖然不是明白的說做媒,但卻說到了他和牟世傑、鐵摩勒的會面,又替牟世傑轉達了向聶隱娘的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