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二回 相見爭如還不見 多情卻似反無情

段克邪又道:「鐵大哥也很關心咱們的事情,他叮囑我一定要將你找回來。若梅妹子,請你引見此間主人,說明原委,咱們明早就走吧!」段克邪以為抬出個鐵摩勒來,可以加強幾分說話的力量,史若梅聽了,更是著惱,冷笑說道:「別人說些什麼,我何必理會?我只知道你早已與我說過恩斷義絕,從今之後,你走你的陽關路,我走我的獨木橋了。咱們的婚約已毀,我與你亦已是毫無關係,請你尊重,別再糾纏!」

段克邪不禁心中有氣,瞪了史若梅一眼。心裡想道:「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的與我動手,我無暇辯解,你卻為何袖手旁觀,也不說明真相?」其實段克邪即算能夠分神說話,他臉皮薄嫩,也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,一開口就說出史若梅是他的妻子。

獨孤兄妹和呂家兄妹在江湖上並駕齊驅,彼此都是慕名已久,今日難得呂鴻春到來,雖然尚缺呂鴻秋一人,未得相敘,不無遺憾,但已是甚為高興,尤其獨孤宇與呂鴻春二人意氣相投,惺惺相惜,談得更是投機。呂鴻春談得高興,接著笑道:「還有一件妙事,好教三位得知,這件妙事就是從段克邪的那事引起的。」史若梅不禁又是一驚,連忙問道:「什麼妙事?」

獨孤瑩笑道:「呂大哥別賣關子了,到底是誰?」

段克邪怯生生地叫了一聲「若梅妹子」。只見史若梅冷麵如霜,正眼也不瞧他一眼,拂袖便行。段克邪追上前去,抓著她的袖子,低聲說道:「若梅妹子,你,你聽我說……」史若梅袖子一甩,冷冷說道:「放尊重些,誰是你的妹子?」

就在此時,只聽得獨孤瑩已在叫道:「史大哥,是你嗎?你在和誰說話?」獨孤宇則在喝道:「哪條線上的朋友?深夜前來,有何見教?」原來他們兄妹隱隱聽得爭吵之聲,只道是朝廷方面的高手已發現了他們家中藏有「金雞嶺好漢」的秘密。

段克邪被獨孤宇這麼一阻,史若梅已是搶快了一步,把獨孤瑩拉開,剛剛轉過身來,段克邪一抓之下,正好抓到她的胸前,史若梅臉上一紅,習武之人,反應敏捷,何況對方一手襲來,又正是她身上的緊要處所,史若梅無暇思量,一個立掌,即將段克邪這一抓盪開。段克邪這一抓意在救人,當然不會使出氣力,被史若梅用勁一推,腳步一個踉蹌,被獨孤宇的扇頭重重的戳了一下。他藉著前沖之勢,滑開兩步,沒有給戳正穴道,但亦已感到一陣疼痛。

獨孤瑩見「敵人」本領如此高強,心頭大駭,更是不敢放鬆,一招緊於一招,連綿不斷,端的是有如長江大河,滾滾而上,而每一招中,又隱藏著幾個變化,倘若段克邪稍一不慎,只怕就要血濺塵埃。

呂鴻春走後,獨孤瑩道:「哥哥,你真的有意思去長安參加這英雄會嗎?」獨孤宇問道:「你呢?」獨孤瑩道:「我是很想去開開眼界的,唉,可惜——」獨孤宇道:「可惜什麼?」獨孤瑩說道:「可惜史大哥不方便去,我,我也不想去了。去參加這種盛會,多幾個伴兒才好。」史若梅笑道:「呂鴻春不是約你們同去嗎?」獨孤瑩道:「我和他又不相熟,我不高興和他同去。」獨孤宇笑道:「史大哥不去你也不去。那麼,你不去我也不去了。」兄妹二人和史若梅又閑談了一會,才各自回房歇息。

來的不是別人,正是她又恨又愛、剛剛還在思念著的段克邪!原來段克邪在向長安去的大路上走了七百多里,找不到史若梅,又再折回來準備向南方追蹤,恰巧在回頭路上,碰到了呂鴻春。

獨孤宇笑道:「史大哥不是女子,那就是你的福氣了。好吧,我就成全你的心愿,明日去探問他的口風。把婚事定實了,也好叫你有個著落。你安心睡覺吧,我走啦。」獨孤瑩道:「我有什麼不安心的,只要你不把呂家的婚事來麻煩我,我就什麼煩惱也沒有。」

呂鴻春道:「這倒未必盡然,依小弟看來,武林人物大抵可分四類。一類是胸懷抱負的正派人物,這類人又可以分為三種,一種是不甘為朝廷所用,而又恨藩鎮專橫,因而流入綠林,作為俠盜的,例如鐵摩勒與牟世傑便是。一種是既不願做強盜,又不願做官的江湖遊俠,例如從前的段珪璋大俠,現在的神丐衛越等人。大名鼎鼎的空空兒,勉強也可算作這種人物。」獨孤瑩插口道:「空空兒已經改邪歸正了嗎?」呂鴻春道:「空空兒是段克邪的師兄,此人脾氣極為古怪,即在從前也並非全屬邪派中人,而是介於邪正之間的人物。聽說他近年來邪氣又去了許多,已可以算得是個遊俠了。」

史若梅忐忑不安,「獨孤宇已起了疑心,倘若我對他妹妹說明是個女子,只怕又要惹出一場麻煩。他當真求起婚來,這豈不尷尬透頂,應付為難?」

呂鴻春續道:「第二類武林朋友未必有什麼抱負,但也是正派人物。這類人物或是將門之後,或是武林世家,或是專心習技,意圖從武舉方面出身的人。這類人物只知『學成文武藝,賣與帝王家。』朝廷是否昏庸,他們倒並不怎樣重視。例如秦襄與尉遲北便是。」獨孤宇插口道:「這兩人很重義氣,並不同於一般官兒。聽說許多綠林朋友,對他們也是相當佩服的。」呂鴻春道:「不錯,這兩位將軍算得是這類人物中出類拔萃的人,倘若他們不是開國功臣之後,大約也會成為遊俠的。現在他們官封龍騎都尉,當然是耿耿忠心匡扶皇室的了。還有,例如聶隱娘的父親聶鋒,大約也可列入這類。」獨孤宇點了點頭,道:「這類人物,也的確是為數不少。」

史若梅正想離開,忽聽得房中獨孤宇的聲音說道:「妹妹,這是你的終身大事,你可得仔細考慮才好。」史若梅聽了這句話,心中暗暗好笑,想聽聽他們兄妹再說些什麼,一時間又不想離開了。

獨孤瑩高興之極,情不自禁地叫起來道:「妙極啦,妙極啦!」獨孤宇笑道:「別人的婚事,要你這麼高興?」他覺得妹妹這樣的大叫大嚷,殊屬有點失儀。卻不知獨孤瑩正在吃聶隱娘的醋,她適才聽了史若梅胡亂編造的那番說話,當以為真,以為聶隱娘和史若梅私下有情,心中正在為此愁煩。如今一聽,卻原來聶隱娘的情人乃是牟世傑,她心頭的結立即解開,焉能不大為高興?

獨孤宇正想喝住妹妹,心念方動,忽聽得「錚」的一聲,原來段克邪見獨孤瑩的劍術非同小可,只憑輕功躲閃,難保沒有失誤;二來心裡也自有氣,於是決定還手,趁著獨孤瑩一招使老,招數將變未變的瞬息之間,倏地欺身直進,雙指對準無鋒的劍脊一彈。這一彈他只用了五六分力量,獨孤瑩已是禁受不起,立足不穩,一頭就摔過去,在她前面,正是一支凸出的石筍。段克邪連忙伸手抓她的背心。

史若梅本是一直袖手旁觀,這時見獨孤瑩即將摔倒,也著急了,慌忙搶上前去,將獨孤瑩拉過一邊。段克邪並未想到史若梅上來救人,左掌一牽一帶,化解獨孤宇的摺扇點穴,右手仍然抓向獨孤瑩的後心。

史若梅越是思量,越是煩惱,越是想在心中抹去段克邪的影子,卻越是擺脫不開。不知不覺到了三更時分,兀是心事如麻,毫無半點睡意。

獨孤宇聽他把武林人物詳加分析,說得頭頭是道,心中也自暗暗佩服。當下說道:「呂大哥的閱歷見識,確是比小弟高明得多,照這樣說來,秦襄主持這個英雄會,乃是事所必成的了。」呂鴻春客氣了幾句,接著說道:「依小弟看來,以秦襄官爵和聲望,他來主持這個英雄會,除了武林隱逸之外,其他三類人物,去參加的定然不少,只怕比金雞嶺的英雄大會還要熱鬧呢。」獨孤宇道:「會期定了沒有?」呂鴻春道:「聽說是準備在今年的中秋節在驪山行宮召開。」獨孤瑩道,「那麼距今只有三個月了。可惜我是個女子,不便到長安去拋頭露面,要不然去瞧瞧熱鬧也好。呂大哥準備去嗎?」呂鴻春笑道:「我要先到博望去見聶鋒,替牟世傑做媒,然後回家一轉。要是趕得及的話,我也想去瞧瞧熱鬧的。這英雄會史大哥是不方便去的了。你們兄妹倘是有興緻的話,我們倒不妨結伴同行。英雄會上只問本領如何,男子去得,女子也去得的。」獨孤宇笑道:「我和羽林軍交過手,雖然當時是蒙了臉孔,但也難保不會有人認出來。」呂鴻春道:「秦襄的江湖朋友很多,他也知道江湖朋友的忌避,聽說他這個英雄大會,已有明文宣布,參加者以往做過什麼,即使曾與朝廷作對,也概不追究。只是不許在長安鬧事便成。在大會中比武獲勝者,做不做官,他也不勉強。得勝的前五名,他還準備每人送一柄刀,一匹名馬。小弟倒不希罕這些東西,只是去開開眼界也是好的。」聽他言下之意,實是很想慫恿獨孤兄妹參加,獨孤宇微微一笑,說道:「到時候再說吧。」呂鴻春似是有點失望,抬頭看看天色,笑道:「不知不覺又談了這麼些時候,這回可真要走了。」獨孤宇知他有事在身,不便強留,只好端茶送客。

史若梅怔了一怔,心道:「我幾時向她表露了相思之意?」忽地想起那日她到來探病,自己稱讚她多才多藝,確是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:「不知哪個男子有福氣,娶得姑娘?」心想:「難怪她以為我是對她有意!」

呂鴻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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