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十一回 自恨身非男子漢 可憐辜負美人恩

史若梅精神一振,說道:「好,好得很!想不到姑娘還是個才女,房裡這麼多書。這幅字書法真是蒼勁之極,咦,這原來是杜甫寫的新詩!」

獨孤瑩道:「聽史大哥說,鐵摩勒、辛天雄、段克邪等首腦人物都已逃出來了,鴻秋姐姐既是和他們一道,想必亦已脫險了。」獨孤瑩話猶未了,獨孤宇忽地笑了一笑。

獨孤宇端來一個火籠,一大壺參茶,說道:「你流血很多,定會感到喉干舌渴,這壺參茶,正好給你止渴。明兒你餓了再吃東西。」獨孤兄妹,殷勤照料,史若梅很覺過意不去,謝了又謝,說道:「麻煩了你們半天,你們也該歇息了。」獨孤宇道:「我住在對面,你半夜有事,儘管叫我,不必客氣。」史若梅道:「我知道啦,我現在已經好了許多了,想來不會有事。」

獨孤宇在客廳里陪著一個中年漢子,見她們來到,忙站起來,獨孤宇道:「這位是名震江湖的神箭手呂鴻春呂大俠,這位是史正道史大哥,這位是舍妹獨孤瑩。」接著又笑道:「瑩妹,你一向仰慕的女俠呂鴻秋,就是這位呂大俠的妹子。」呂鴻春連忙說道:「不敢當,不敢當,你們兄妹雙俠才真是令人仰慕。」

獨孤瑩道:「什麼客人?」那丫鬟道:「是個身體魁梧的男子漢,公子叫他做什麼呂大俠。」獨孤瑩笑道:「江湖上的人物動不動就稱什麼大俠小俠,好吧,史大哥,咱們一道去見見這位『大俠』,看他到底是什麼人。」史若梅有點詫異,暗自想道:「他家的客人,他叫妹子出去見客,那還罷了,為何要我也見外人。我又從不認識這個姓呂的。」獨孤瑩似是知道她的顧慮,說道:「我哥哥一向謹慎,他要你見的客人,想必無妨。」史若梅本待不去,但聽獨孤瑩這麼一說,不去反會見疑,只好和獨孤瑩一同出去見客。

獨孤瑩暗暗納罕,心想:「如此看來,他和段克邪的交情大約也真是普普通通的了。這也奇怪,俗語說惺惺相惜,他和段克邪同在一個山寨,卻怎的不多找機會親近親近。」想至此處,只見斜對面她哥哥的房門已經打開。

史若梅給她引起了興緻,其實亦已是躍躍欲試,當下笑道:「我本想藏拙,卻怕你這張利嘴排揎,說不得也只好獻醜了。姑娘,我給你喂招,你手下留情。」

史若梅暗暗吃驚,這才知道獨孤瑩原來已看出了她的師門宗派。心想:「我真是糊塗一時了,她是公孫大娘的弟子,當然是劍術的大行家,我怎好與她比劍,讓她看出了我的劍法來歷。」當下心念轉了幾轉,尷尬笑道:「獨孤小姐眼光端的厲害,這麼說來,我所使的,大約真的是妙慧神尼的劍法了。」

獨孤瑩嫣然一笑,說道:「史大哥,你太多禮啦,不必如此客氣。」原來史若梅這一招「投桃報李」,含有客人感謝主人恩義,欲圖有以報答之意。

史若梅一驚,忍著疼痛,先跳下馬,險險跌倒,獨孤宇伸手去扶,她又連忙一閃閃開,說道:「不打緊,不打緊。請將金創葯給我,我自己會敷。」獨孤宇心中納悶,暗自想道:「這人怎的一點也沒有綠林好漢的氣概,客氣得也未免太過份了。」

史若梅沉吟片刻,委婉說道:「小弟手臂受傷,騎馬尚無大礙,獨孤兄不必為小弟擔心。」她儘管說得委婉,神色總是不大自然,獨孤宇心道:「倘若不是為了你是金雞嶺的好漢,我才不高興管你的閑事,為你操心呢。」

史若梅微微一笑,道:「獨孤小姐,你在想些什麼?」獨孤瑩心頭一跳,說道:「我想請你指點劍法,不知你肯是不肯?」史若梅道:「我怎敢班門弄斧,還是請小姐先顯身手。」獨孤瑩道:「也好,你新病初愈,且歇一會兒,待我先拋磚引玉吧。」

史若梅倒不是胡亂稱讚。獨孤瑩的手法的確甚為靈巧,拔出箭頭,再塗了葯,史若梅痛楚若失,對獨孤瑩很是感激。

轉眼間拆了三十招,獨孤瑩臉上現出一層迷惘的神色,史若梅暗暗奇怪,想道:「現在正是斗到緊張之處,她卻怎的心神不屬,似是另有所思。」當下叫道:「小心這招!」青鋼劍揚空一划,劍尖抖動,閃起了朵朵劍花,這一招名為「佛光普照」,正是妙慧神尼佛門劍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。

獨孤瑩道:「哦,我明白了,聽說前幾天官軍正圖攻金雞嶺,你是受了官軍的箭傷。」獨孤宇道:「他是剛剛受的箭傷。」當下將剛才遇見羽林軍的事說了。獨孤瑩道:「哥哥,你也是的,人家受了傷,你卻只是顧著說話,快點進去給史大哥料理吧。」

史若梅道:「我是她的遠房表弟,自幼父母雙亡,在她家中伴讀。表姐時時要我陪她練劍,我在旁邊瞧呀瞧的,不知不覺也就學會了。我表姐是曾說過,是個老尼姑教她的,但我卻不知道便是妙慧神尼。」

獨孤瑩道:「史大哥,請你背轉身子,我替你把上衣除下來,哥哥,你端一碗溫水來。」她是想替史若梅洗凈傷口,然後敷藥,然後換衣。史若梅不禁又是臉上一紅,低聲說道:「不必這樣麻煩了,你有剪刀嗎?」獨孤瑩道:「要剪刀做什麼?」史若梅道:「你給我將傷口附近的衣裳剪開,不是就可以洗抹、換藥了嗎?」獨孤瑩心道:「枉他是個綠林好漢,卻原來比女孩子還會臉紅。我不在乎,他反而要避起男女之嫌來了。」當下只好取來剪刀,依從史若梅的意思,替她洗凈了血汗,重新敷過金創葯。

史若梅的傷本來並不很重,又得獨孤瑩小心照料,好得很快。這一日史若梅起床之後,試試活動筋骨,已是恢複如初。獨孤瑩很是歡喜,笑道:「史大哥你悶了這許多天。我陪你到花園走走吧。史大哥,今天你可以指點我的劍法啦。」

是愛是憎還是恨,女兒心事最難猜。

史若梅一直在旁邊提心弔膽,聽到這裡,方始鬆了口氣。心想道:「是了,我和克邪鬧翻,牽涉著他的妹子,鐵大哥和牟世傑自是不便與他詳談。」又想道:「克邪真的找我?哼,莫非找這個藉口,好離開大隊,陪伴那呂鴻秋吧?哼,他屢次侮辱我,就是真的回心轉意,我也不理他了!」但她雖然是如此自思自想,內心深處,卻還是希望段克邪真的找她。正是:

獨孤瑩道:「這可真可惜了,沒緣份會見鴻秋姐姐。」呂鴻春道:「獨孤小姐有所不知,舍妹上個月去參加金雞嶺的英雄大會去了,聽說金雞嶺已被官軍攻破,所以我急著要找她。」獨孤宇道:「這位史大哥正是金雞嶺的好漢。」史若梅心道:「原來他是想向我探聽他妹妹的消息。」心中妒意未消,說道:「我只是山寨里的一個小頭目,呂女俠是貴客,我沒資格相陪,我只是見她和段克邪常在一起。」

史若梅躺在胡床,獨孤瑩小心翼翼的替她拔箭,頭髮幾乎拂到史若梅臉上,彼此都感到對方呼吸的氣息。獨孤瑩臉上的紅暈越來越擴大了。低聲問道:「史大哥,你覺得痛嗎?」史若梅說道:「很好,多謝你啦!」獨孤瑩心裡甜絲絲的,有說不出的舒服。

獨孤瑩拔出佩劍,滴溜溜一個轉身,劍光已似匹練般伸展出去,舞到急處,端的是翩若驚鴻,宛如游龍,劍氣縱橫,寒風颯颯,花片紛紛墜下,隨著劍光飄散,更顯得奇麗無儔。史若梅不禁拍掌贊好,念起杜甫那首詩中的佳句:「曤如羿射九日落,矯如群帝驂龍翔。來如雷霆收震怒,罷如江海凝清光。」

獨孤瑩問道:「何以不見令妹?」呂鴻春兄妹一向在江湖上並肩行俠,是以獨孤瑩有此一問。呂鴻春道:「我這次出來,正是找尋舍妹的。」史若梅聽得他還未見到妹妹,心中一塊大石方始放下。

獨孤瑩道:「我有個新鮮的法子,你我離開三丈,彼此出招還招,這樣可以避免誤傷,大家也可以拿出平生所學,儘力施為了,你看可好?」史若梅知道她是照顧自己新病初愈,既佩服她心思周到,又感激她體貼入微。

獨孤宇走了進來,笑道:「妹妹,原來你早已來了。」獨孤瑩道:「誰像你這樣懶,日上三竿,猶未起床。對客人也未免太疏忽了。」獨孤宇笑道:「我有你這樣一位好妹子,還用得著我操心嗎?」獨孤瑩聽出她哥哥笑中含有深意,不覺又是芳心蕩漾。

獨孤瑩將攜來的食物擺在桌上,那是四樣精美的小菜和一大碗稀飯,史若梅吃得津津有味,獨孤瑩說道:「這都是我親手做的,我還擔心你咽不下去呢。」史若梅笑道:「獨孤小姐真是多才多藝,能文能武又會做菜,不知將來誰有這個福氣……」獨孤瑩面上一紅,嗔道:「史大哥,你說什麼?」史若梅這才猛地想起自己是男子身份,急忙把後半句「娶得你作妻子」縮了回去。尷尬說道:「你年紀大約和我也差不多,你是樣樣皆能,我卻是什麼都不懂,說實在的,我真是好生羨慕你呢!」她說者無心,獨孤瑩聽者有意,臉上更紅得似塗了一層厚厚的胭脂。

獨孤瑩道:「你這張嘴,只會討人歡喜。我聽哥哥說,你的劍術才真正是神妙無比呢。我已獻拙了,你還不肯指教嗎?」

聶隱娘常在江湖走動,獨孤瑩雖未會過,卻也知道聶隱娘的名字,知道聶隱娘是妙慧神尼的弟子。當下說道:「原來你是聶隱娘的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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