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十五回 十年忍辱仇終報 再度尋兒恨未消

段珪璋夫婦給她蓋棺,不禁眼淚涔涔而下,竇線娘嘆口氣道:「她臨死以女兒相托,現在她的女兒已有下落了,咱們的兒子卻還未知落在何人之手。段、史兩家的親事真是磨難重重,咱們有沒有福氣要這個媳婦也還未知道呢。」

薛嵩的妻子現出羞愧的神情,低聲說道:「姐姐,你不用擔心,你會好起來的。倘若有什麼三長兩短,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去做便是。我丈夫他、他搶了你的女兒,不准你們母女相認,這件事我一直抱愧於心。不過,他現在已背叛了安賊,投歸唐朝,段大俠又是救了他家小的恩人,想來他也不會那樣橫蠻,還要做出什麼對不起你和段大俠的事情。」盧夫人苦笑道:「但願如此。」這是表示不相信薛嵩的意思,薛嵩的妻子又是羞慚,又是難過,連忙說道:「姐姐,你放心。倘若那天殺的當真蠻不講理,縱使他殺了我,我也要對你的女兒說明真相。」竇線娘也道:「大嫂,你女兒是我家的未過門媳婦,我們也絕不會不理她的。少則一年,遲則三載,我們親自到朔方找薛嵩要回媳婦,咱們兩家合成一家,共慶團圓。」盧夫人點點頭道:「這我就放心了。」忽地她又似記起什麼事情,再對薛嵩的妻子道:「我女兒頭上那根鳳頭玉釵,是段大俠給她當作聘禮的,鳳口中空,我已將她的身世來歷,寫在紙上,放在鳳釵之中。倘若事情緊急,你來不及告訴她,或者她對你所說不信的話,你可告訴她這個秘密,叫她從鳳口裡取出紙團。」

只聽得李豬兒大叫道:「太子與羊大總管有令,令羽林軍從速回宮!」帶領這一支羽林軍的統帶是安祿山的親信沐安,副統帶二人,都是羊牧勞的弟子,一個即是剛才死掉的尚崑,另一個還活著的是羊牧勞的二徒弟程堅。沐安猶疑了一下,說道:「咱們是奉了主公之命來捕反賊的,怎的太子又突然要咱們回去?咱們是該繼續執行主公的命令呢?還是聽太子之命?」程堅道:「薛嵩、聶鋒都不在家,要捉他們也捉不到了。也許他們已帶領叛軍攻打東宮,所以要咱們回去救駕。依我看來,還是聽太子之命為是。」程堅是羊牧勞的徒弟,李豬兒所傳的這個命令乃是「太子」與羊牧勞聯合發出的,所以程堅自是主張要服從「太子」的命令。

竇線娘道:「好吧,若然這次還是騙局,咱們和空空兒拚命便是。」

段珪璋一聲大吼,猛獅般地衝殺過來,竇線娘更快,她人還未到,彈弓先發,尚崑失了「擋箭牌」,被竇線娘的彈丸打個正著,鐵摩勒一躍而上,長劍出手,硬生生的將他「釘」在地上,從前心穿過了後心。

薛嵩的妻子跳起來道:「什麼,薛將軍已經走了,他為什麼不等我。」這中年漢子名叫劉海,本是薛家的小廝,得薛嵩提拔,做了一名百夫長的。劉海道:「請兩位夫人、段大俠、鐵相公和各位大爺進去,待小的慢慢稟告吧。」他見一大群叫化子同來,也覺得很奇怪。

他們夫妻爭辯的時候,韓湛一直坐在旁邊微笑,段珪璋覺他神情有異,問道:「韓老前輩有何高見?」韓湛笑道:「我聽說空空兒為人乖僻,行事古怪,武林中有很多人贊他,也有很多人罵他,現在你們賢伉儷對空空兒的看法,也恰好是各走一邊,為空空兒而引起口角,這不好笑么?其實無須爭論,到玉樹山看看就明白了。老夫反正沒事,要是你們不嫌棄的話,我也想陪你們同去,看看空空兒到底是怎麼個人?」段珪璋大喜道:「有老前輩同去,那是求之不得!線娘,你也可以放心了吧?倘若空空兒真是壞人,騙咱們上當的話,有韓老前輩在場,還怕對付不了他么?」韓湛笑道:「段大俠客氣了,你們夫妻聯手,還用得上老夫幫忙么?不過,不是老夫倚老賣老,大約有老夫在場,空空兒也不敢真箇動手的。」

竇線娘悶聲不響,心裡想道:「你雖然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,空空兒也未必便怕了你?說這個話未免太自負了。」段珪璋卻在暗暗奇怪:「韓老前輩素來為人謙虛,怎的今日卻會小覷空空兒,莫非其中另有緣故?」眼光一瞥,忽見鐵摩勒也面露笑容,韓芷芬正在朝他打了一個眼色,段珪璋道:「摩勒,你可有什麼話要說?」鐵摩勒道:「沒什麼,我和芬妹都想跟去瞧瞧熱鬧。」其實鐵摩勒卻是知道那個「緣故」的,不過,他經過了這些年磨練,已比從前通曉人情世故,竇線娘既然對空空兒成見極深,因此鐵摩勒也不願意說出來了。

盧夫人卻是神色自如,不但不害怕,反而喜上眉梢,說道:「摩勒,你這般模樣回來,想是鬧出事了。薛嵩和聶鋒呢?」鐵摩勒道:「聶鋒父女和你的女兒與我一道,今日已在安賊的離宮裡大殺了一場,聶鋒已然決意反了。看這情勢,薛嵩也是不反不成,他既然不在這裡,那就定是到福隆寺招集他的親軍去了。」盧夫人哈哈笑道:「好,安賊眾叛親離,死期不遠了。你們等著,還有更好看的在後頭呢!」尚崑喝道:「你啰哩啰唆胡說些什麼,快叫他們退出去!不然就叫你先嘗嘗我的厲害!」盧夫人笑道:「我若怕死,也不會在薛家裡做奶媽了。我雖然不能親睹安賊覆亡,但夫仇指日可報,死亦可以無憾。」忽地提高聲音叫道:「大哥、大嫂,我的女兒多勞你們照顧了!」話聲未了,只聽得一聲驚叫,盧夫人已是血染羅衣!

段珪璋、鐵摩勒並肩衝殺,奮戰奪路,韓湛揮舞一件長衫,撥打羽林軍射來的冷箭,還好是因為在混戰的局面下,只有一些技藝精良的羽林軍弓箭手才敢發箭,不至於亂箭射下。可是,也已有幾個家人中箭傷亡。那姓侯的老管家也中了一箭,幸非要害,鐵摩勒與他交情甚好,便拖著他走。

正在吃緊之際,忽見羽林軍的後隊陣形大亂,一大群叫化子從橫街小巷裡鑽出來,個個手持打狗棒,碰到羽林軍便打。羽林軍的統帶沐安大怒道:「豈有此理,叫化子也敢造反!」指揮一部分兵士便去兜截他們,一個老叫化哈哈大笑道:「安祿山這胖豬敢造反,我們為什麼不能造反?哈哈,你們這班披著老虎皮的,平日最會欺負我們,現在可要你們嘗嘗我們的厲害了!」沐安大怒,策馬向前,居高臨下,舞起長槍,一槍向那老叫化挑去,那老叫化叫道:「沐大人,你下來吧,咱們公公平平地打一場!」「呼」的一聲,忽地拋出了一條繩索,套著那桿長槍,竟把沐安拉下馬來。原來這個老叫化乃是京都的丐幫首領,瘋丐衛越的師弟武鐵樵,他的功夫雖是遠遠不及師兄,但要對付一個御林軍的統帶,卻還綽綽有餘。段珪璋這次入京,與丐幫早有聯絡,所以武鐵樵一聽得段珪璋在薛家出事,便立即親自率領丐幫弟子,趕來助陣。

沐安大吃一驚,叫道:「你是什麼東西,配和我打。」拋了長槍便跑。

那大漢笑道:「原來你也變作烏龜縮頭了!」竇線娘大怒,覷准他便是一彈,那大漢來不及發出飛刀,饒是他閃躲得快,腰骨也給打個正著,那大漢叫道:「風緊,扯呼!」和他的同伴一齊向山上逃跑。

羽林軍已退,段珪璋等人與丐幫人眾從容走出,所經過的街道雖然還有許多兵士,但那些兵士呼嘯成群,個個都好似慌慌張張的向皇城的方向跑。段珪璋等人手執刀劍和一大幫叫化子在一起,本來形跡極是可疑,但那些士兵卻也無一人上來盤問,竟是各顧各的,兩不相干。段珪璋大為奇怪,心裡暗想:「難道薛、聶二人當真有那麼大膽,敢率領軍隊去攻打皇宮?」

欲知後事如何,請聽下回分解。

他正想用「隔空點穴」的本領,點倒尚崑,那尚崑卻是狡猾之極,他認得韓湛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,登時退到了屋角,背靠著牆,將盧夫人牢牢抓著,遮在前面,冷冷笑道:「韓老前輩,我知道你有隔空點穴的本領,但你總不能隔物傳功吧!你要是不怕斃了這婦人,你就儘管施展。」尚崑以盧夫人作擋箭牌,韓湛也無計可施。

但這一聲驚叫卻不是盧夫人發出的,原來盧夫人有心效法她的丈夫,讓段珪璋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殺敵,竟然也用她丈夫史逸如當年自盡的法子,向後一靠,硬碰那武士的刀鋒。這一聲驚叫,乃是尚崑發出來的,他做夢也想不到盧夫人會有這個動作。

段珪璋仰天大笑,笑聲中眼淚滾滾而下,忽地翻身拜倒,說道:「嫂子,你真是女中豪傑,愧煞我輩鬚眉。」這時他才哭得出來。

段珪璋怔了一怔,隨即叫起來道:「不錯,空空兒當時是曾說過這句話,他說孩子已被另一個人要去了,那人似乎是他所忌憚的前輩,但他願意擔保,至多十年,必定將咱們的孩子歸還。」

只見一個老和尚和一個中年漢子走了出來,那中年漢子見薛夫人淚痕滿面,鬢邊血漬斑斑,一邊耳朵已不見了,他嚇了一跳,忙跪下道:「夫人受難了,請恕小的迎接來遲。」侯管家一把揪著他道:「你還說呢,叫了半天你才開門。」那漢子道:「二叔,你別見怪。薛、聶二位將軍臨走時吩咐的,要問清楚了是鐵相公和段大俠前來才能開門。他們擔心你們已被羽林軍捉去了,天幸,雖有點小災小難,兩位夫人尚還無恙。」

沐安見程堅如此主張,而程堅的武功比他強,靠山又比他硬,他沒了主意,只好依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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