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報國 綉閨夜話識深心

鐵摩勒雖然報仇心切,但卻也非魯莽之徒,王燕羽走後,他漸漸冷靜下來,仔細一想,王燕羽說的確乎有理,在這個群魔亂舞的長安,自己孤掌難鳴,確是不宜露面,更不用說入宮行刺了。心裡想道:「報仇也不爭在早這幾天,且待姑丈到來再說。」鐵摩勒在磨鏡老人門下八年,以內功和劍術造詣最深,他衡量一下自己與羊牧勞的武功,估計可以接得下他的綿掌,但要想取勝,卻是萬難。倘得段珪璋夫婦相助,報仇或者有望。

這幾天,聶隱娘和薛紅線天天找他練武,他教這兩個女孩子如何運勁使劍,而每天看著她們練劍,自己也得到了一些好處。他和這兩個女孩子更熟絡了,只是盧夫人卻一直沒有露面。

展大娘大笑道:「哦,原來妙慧還有這樣的戒條。哈,小姑娘,你不說我就試不出來嗎?」笑聲未了,薛紅線忽覺微風颯然從身邊拂過,腰間所佩的短劍已被展大娘取去。

薛紅線道:「我不說給你聽,我師父不許我們對人說的。」

盧夫人道:「聽說薛將軍這次出兵不利,可是真的?」

那管家知道這「王小黑」是主人看重的人,對他也很巴結,閑話中告訴了鐵摩勒,說那嚴夫人的丈夫名叫嚴庄,是安祿山的「大臣」,官居「太子少師」之職。鐵摩勒聽了,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。

鐵摩勒故作驚詫,說道:「哦,原來你們另有師父,我只道你們是家傳的劍法呢。你們的師父是誰?」

展大娘心意躊躇,欲走不走,王燕羽賠笑道:「師父,你老人家還生我的氣嗎?」展大娘哼了一聲,道:「我才沒閑功夫和你生氣呢!」王燕羽道:「那麼,咱們走吧!」展大娘一拂袖子道:「且慢,你何必這樣著急催我?我既到了此間,未曾打聽得到你師伯的下落,怎能說走便走?」王燕羽笑道:「這個你問我好了,咱們邊走邊說吧。你不知道,我正有許多話要告訴你呢,見了你,怎能不急?妙慧師伯確是不在此間,她慣例是每年冬至之後才來,大約住過了元宵便走的。現才剛是入冬,你來得早了。」展大娘心想:「此話可信,師姐雖然與我不和,但她若在此間,還不至於不出來見我。」其實展大娘也是渴欲知道兒子的消息,巴不得早點到王燕羽家中,向王燕羽仔細盤問的。現在既然知道了妙慧不在聶家,便不再躊躇,隨王燕羽走了。

大約過了五六天,這一天,聶隱娘忽然又到鐵摩勒的房間來,要鐵摩勒陪她到花園練劍,鐵摩勒自是欣然答應。到得花園,只見薛紅線已經先在那兒,一見鐵摩勒,不待他問,便說道:「王叔叔,我早就想過來的,只因盧媽病了,我捨不得離開她,功夫也丟荒幾天了。」聶隱娘跟著笑道:「王叔叔,你不知道,那盧媽簡直比她的親生母親還更疼她呢。她對盧媽也像對母親一樣孝順。盧媽雖是乳媽,卻懂得詩書,我這幾天都與薛妹妹陪她,也叨光得她教我讀了半部詩經呢。」鐵摩勒聽得盧夫人病中還能教孩子讀書,料想只是小病,而看薛紅線今天歡喜的神情,想必她的病亦已經好了。

聶隱娘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把短劍,立了一個門戶,目光直注劍鋒,略一盤旋,便見劍光如練,直盪出周圍丈許遠近。倏然間,身形一晃,身隨劍走,越展越快,但見劍光絛繞,忽東忽西,忽聚忽散,當真是翩若驚鴻,宛如游龍!舞到急處,又如水銀瀉地,花雨繽紛,好看煞人。

盧夫人道:「姐姐,我在你家多年,承蒙你的厚待,在這緊要關頭,我不能不直言了。姐姐,你千萬要拿定主意,勸薛將軍及早回頭,否則到了身敗名裂之時,悔之晚矣!」

薛紅線嘟著小嘴兒道:「她和氣我便和氣,幹嘛要我們去奉承她。」

鐵摩勒心想:「原來他是怕我連累了他。」有點不悅。但轉念一想,聶鋒之所以暗示要他離開,也是為他著想。當下便道:「將軍既有為難之處,我明日告辭便是。」

聶隱娘比較鎮定,道:「婆婆,你找錯人家了。我家姓聶,我爹爹是帶兵打仗的,家中可沒有什麼妙慧師太。」

聶鋒道:「我不在家,外人不會到來。我一回來,同僚定會至此探望,問我前方的軍情。你的蹤跡,日子久了,恐怕難免泄露。鐵兄弟,你要見的人也已經見了,你留在長安,可還有其他事情么?」

另有一件令他掛心的是盧夫人,盧夫人不肯離開薛家,原因不說,只預言將有大事發生,聽她的口氣,似乎這件事的發生,對她也不無危險。日間言猶未盡,鐵摩勒很想再找個機會去見她,但盧夫人又不許他前往薛家,鐵摩勒只好等待她和紅線再來。

兩個女孩子面面相覷,莫名其妙。聶隱娘道:「奇怪,王姐姐平日對咱們多好,今日卻也幫著她的師父,罵咱們作小鬼頭!王叔叔明明不是老頭,又不是酒鬼,她這謊話是怎麼編出來的?」

這兩個女孩子吱吱喳喳的談論了一會,各自散了。鐵摩勒的心上可是壓上了一塊石頭,只怕展大娘再來,察破他的行藏,要想避開她,長安雖大,卻是無處立足。而且父仇未報,就此離開,心亦不甘。

聶鋒摒退左右,獨自走進鐵摩勒的客房,關上房門,便深深的嘆了口氣。

聶鋒低下了頭,沉思了一會,緩緩說道:「摩勒,現在還不是時候,暫且不談。我想先問問你的事情,你可見過了盧夫人了?」鐵摩勒道:「初來之時,見過一面。」聶鋒道:「她怎麼說?」鐵摩勒道:「如你所言,她不願離開。」鐵摩勒本欲把盧夫人的話告訴他的。但想了一想,仍然瞞住。

鐵摩勒見聶鋒滿面風塵,頗有憔悴之感,心中一動,說道:「多謝這位侯管家招呼周到,比我自己的家中舒服多了。」

展大娘面色一沉,說道:「哦,原來你們還有一位王叔叔么?他是誰,我倒要會他一會。」鐵摩勒在屏風背後大吃一驚。展大娘不見有人出來,便要闖進內堂搜索。

薛嵩道:「表弟,我正是為了此事要與你商量,王小黑是咱們的鄉親,又有一身武世,我意欲將他提拔作我的親兵佐領,你可願意放人么?」聶鋒只得道:「王小黑得你提拔,那是他的造化。王小黑,你意下如何?」他以為鐵摩勒必定婉辭推卻的,哪知鐵摩勒卻立即說道:「小民何幸,得薛將軍栽培,那是求也求不到的。」

鐵摩勒初到薛家任職,而且薛嵩又是今日回家,他以為定會有一頓接風酒的,哪知到了傍晚時分,薛嵩只是傳出話來,叫管家好好招待他,並帶他在家中各處,行走一遍,以便熟悉門戶,兼充護院。他隨那管家走了一遍,只是從外面經過,既沒見著「盧媽」,也沒見著薛嵩。

鐵摩勒正自猜疑,忽見那老管家匆匆忙忙的走來,叫道:「小姐,小姐……」聶隱娘正好將這套劍法使完,當下收劍凝身,滿不高興地問道:「什麼事情,你不見我正在練劍嗎?我還要請王叔叔指點呢?」

薛夫人道:「就是為了這個緣故。他的同僚,本來就有一些人妒忌他的,他這次打了敗仗,很害怕那些人乘機落井下石。」

聶隱娘沉吟片刻,說道:「叔叔,你不是外人,但我師父吩咐過我不許將她的名字胡亂對人說的。」

正說到此處,忽聽得管家在樓下稟報道:「薛將軍請家主與王相公過去。」聶鋒吃了一驚,低聲說道:「他要見你,不去反而見疑,你鎮定些,我陪你去一趟吧。」

聶、薛二家本來是打通的,當下,聶鋒就領了鐵摩勒從角門過去,只見薛嵩坐在堂上,紅線站在一旁。薛嵩一見鐵摩勒,便站了起來,哈哈笑道:「王小黑,我有眼不識英豪,當真是慚愧呀慚愧!」又拍拍聶鋒的肩膊道:「還是你有眼力,看出他是個非常之人,保全了他的性命。」聶鋒與鐵摩勒都吃了一驚,但見薛嵩滿懷高興的神情,卻不似含有什麼惡意。

鐵摩勒早已看出展大娘乃是有心試招,這時也已看出了展大娘與聶、薛二女的師門大有淵源,但那薛紅線還是個不懂事的女孩子,這時卻急得叫起來道:「王叔叔,你快出來呀,我們都打不過她了!」

聶鋒又苦笑道:「若是敗在這兩人手下,倒還值得。說來喪氣,這次碰上的根本就不是正式的官軍,只是烏合的民兵而已!他們出沒無常,每到夜晚,便從四面八方的襲來,天明又不見了。我們壓根兒就沒有打過一場似模似樣的仗,本錢便漸漸蝕光了。」

薛嵩請他們二人坐下,喚丫環倒上了茶,然後問道:「王小黑,你的劍法是跟誰學的?」鐵摩勒道:「是跟鄉下一個教武館的先生學的。他說我的資質可以學武,所以也教得比較用心。」薛嵩道:「如此說來,這位先生也是位遁跡山林的風塵異人了。」聶鋒道:「這倒奇了,你剛剛回來,怎麼就知道他的劍法了得?」薛嵩笑道:「令嬡還未曾對你說嗎?這些天來,王小黑天天都在指點她們的劍術呢。連隱娘和紅線這兩個丫頭都盛讚他的劍術了得,那我就不必親眼看到,也是可以相信的了。」鐵摩勒心想:「原來如此,只是紅線這一饒舌,不知要給我添上幾許麻煩。」

展大娘雙目一瞪,喝道:「燕羽,你還認得師父嗎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