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八回 為友為仇疑未釋 是魔是俠事難明

南霽雲心念方動,忽聽得外面又傳來了叮叮噹噹的馬鈴聲響,南霽雲只想到安祿山這一方面,想道:「連宇文通都已敗陣而逃,他們還能派出什麼能人?縱使再多來幾個,也絕對不是皇甫嵩的對手。咳,上了年紀的人,大約說話就不免啰唆,我已見識過你的武功,還何勞你再三囑咐?」

那少女進入廟門,游目四顧,見有一個重傷的人躺在地上,兩個渾身染血的人正在打坐,亦是好生詭異,但顯然她的目標不是段珪璋,只見她掃了一眼之後,眼光就轉注到皇甫嵩的身上,一聲喝道:「皇甫老賊,今日是你的死期到了,還不快起來領死!」

鐵摩勒嚷道:「對啦,你猜得一點不錯。再告訴你吧:南大俠和我所受的傷也是這位皇甫前輩治好的,皇甫前輩還給我們打退安祿山的追兵,你怎能說他是個壞人?」

那少女見南霽雲意態軒昂,武功超卓,暗暗稱奇,忽地虛晃一劍,銳聲問道:「你是何人?具有如此身手,為何甘心做老賊的爪牙?」

皇甫嵩抬起頭來,看了那少女一眼,緩緩說道:「你是夏姑娘嗎?我早預料到你要來找我的了,只是我素來與你無冤無仇,現在才是第一次見面,你為什麼定要殺我?」

那少女按劍斥道:「姦邪淫惡之徒,人人得而誅之,定需要你我之間有冤讎嗎?」

此言一出,南霽雲雖然正在運功收息的時候,也不禁大吃一驚。要知皇甫嵩雖然有時行徑怪僻,但在江湖上卻是譽多於毀,即在南霽雲的心目中也把他當作俠義道的人物,而這少女卻罵他是姦邪淫惡之徒,南霽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俠義道中的人物,被人罵為「姦邪淫惡」,那簡直是最大的侮辱,南霽雲以為皇甫嵩定要暴怒如雷,哪知又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,只聽得皇甫嵩深深說道:「對你說這樣話的是什麼人?」那少女道:「你管不著!你臭名遠播,難道我沒有耳朵嗎?」皇甫嵩道:「你不說,大約我也猜得到幾分。我再問你,說這話的,是不是一個你最相信他的人?」那少女怒道:「我來不是聽你盤問的,哼,哼,你想套出我的話來,然後去暗殺說這話的人是不是,你別做夢啦,今天我就要你喪命在我劍下。」

皇甫嵩又問道:「要把我殺掉,是你自己的意思,還是聽別人指使的?」那少女似乎很不耐煩,斥道:「你還想花言巧語、拖延時候么?」皇甫嵩道:「不,我只是不願做個不明不白的冤鬼罷了。你要殺我,也該讓我死得甘心呀!」那少女忍著氣道:「是我自己的意思怎麼樣?是聽別人指使的又怎麼樣?」皇甫嵩道:「若是你自己的意思,你應該有足夠的證據將我的罪惡數出來,這才能叫我心服。」

南霽雲面色也全都變了,說道:「段大哥,你可以說幾樁來聽聽嗎?」段珪璋道:「好,我先說他所做的幾十年來膾炙人口的好事,他曾經劫了盧龍、許州兩個節度使的贓款,用來賑濟黃河災民;他曾獨力除去燕、趙五霸;他曾給崆峒、燕山兩派排難解紛,消弭了武林的一場災難……」南霽雲打斷他的話道:「這些事我都已知道了,你說說他所乾的惡行聽聽。」

說時遲,那時快,那少女一劍得手,第二劍第三劍緊接而來,宛如暴風驟雨!

南霽雲這才想起,他們踏進這廟門的時候,皇甫嵩對他似乎特別留意,心道:「怪不得他未問我們的來歷,就肯替我療傷,敢情是師父早已將我的相貌告訴他了。」

皇甫嵩道:「你要殺便殺吧,我是絕不與你動手的。」那少女呆了一呆,道:「我不殺手無寸鐵之人!趕快拿起你這根拐杖吧!」皇甫嵩道:「我說過不動手便不動手,要殺嘛你就殺,你若不殺我就走!」那少女顯然是要照江湖規矩與他過招,然後將他殺掉的,現在皇甫嵩拒絕和她動手,倒令她一時之間失了主意。

皇甫嵩又緩緩說道:「現在我已確知你的來歷,也知道要你殺我的是什麼人了。我失了性命,若能平息那人的一口怨氣,也是一件好事。好了,話盡於此,你再不殺我,我老叫化可要走啦!」

那少女咬了咬牙,拿起了地上那根拐杖,喝道:「起來,接拐!」皇甫嵩拿了拐杖,卻又丟過一邊,笑道:「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我想,你也不歡喜別人強迫你做你所不願意做的事吧!」那少女再咬了咬牙,一抖劍鋒,喝道:「好,你想用撒賴的方法逃命。我偏不中你的計,我非殺你不可!」這次似是的確下了決心,但見她長劍一展,唰的一聲,立即向皇甫嵩的胸膛刺去!

眼看皇甫嵩就要命喪劍下,忽見一道匹練似的白光,疾卷過來,「當」的一聲,格開了少女的長劍。

南霽雲當然不肯退讓,這時他對少女的劍法已略為熟悉,雖然未能取勝,卻已稍稍佔了上風。但在他心裡,卻也暗自叫了一聲:「慚愧!」想道:「要是我不仗著這把寶刀,只怕當真不是她的對手。」

那少女收了長劍,只見劍鋒已損了一個缺口,少女勃然大怒,喝道:「你幫這魔頭說話,料你也不是個好人!好呀,你不服氣,我先把你殺了再說!」

那少女只當南霽雲是皇甫嵩的黨羽,下手絕不留情,但見她劍鋒一顫,倏地飛起三朵劍花,竟然在一招之內,連襲南霽雲三處大穴。南霽雲這時也動了火,橫刀疾劈,想一下就把她的長劍削斷,這少女已知他手中是把寶刀,避免和他硬碰,南霽雲一刀劈出,正要喝個「著」字,那少女的劍勢忽然改變了方向,來得奇幻無比,南霽雲也不由得吃了一驚,幸而他招數未曾使老,急忙一個盤龍繞步,回刀護身,但聽得「嗤」的一聲,南霽雲的衣角已被她的劍鋒穿過!

那少女冷笑道:「皇甫老賊欺世盜名,其實是暗中作惡的魔頭,你枉稱大俠,卻給他騙了!」南霽雲道:「你說他作惡多端,有何憑證?」那少女雙眉一豎,好像本來不想說的,現在始下了決心,毅然說道:「我母親就是證人!她說的話我不能不信!她曾親眼看見這個老賊殺了人家的丈夫,奪了人家的妻子,我罵他是姦邪淫惡之徒,難道罵錯了嗎?我是奉了母命來除奸的,南霽雲,你素有俠義之名,今晚我不必要你助我除奸,但你最少也該袖手旁觀,不應攔阻。」

南霽雲這時已完全恢複了功力,但在那少女凌厲的攻勢下,急切之間,也只有招架的份兒。但他守得沉穩異常,那少女也攻不進去。

鐵摩勒得皇甫嵩之助,真氣已納入丹田,這時功力亦已恢複了七八分,便守護在段珪璋的身邊,凝神觀戰。但見那少女出手迅若雷霆,奇招妙著,層出不窮,鐵摩勒年紀雖小,卻是見過上乘劍法的人,這時看了,也不禁有點驚心:「單以劍術而論,只怕這少女的劍術也不在我的段叔叔和精精兒之下。」

南霽雲展開一套游身八卦刀法,身法步法緊守著「八門」、「五步」的方位,絲毫不亂。戰到分際,他對少女的劍術路數,已漸漸有些熟悉,忽地大喝一聲,刀光暴起,有如千丈洪波,潰圍而出!那少女給他逼得連連後退,鐵摩勒看得眉飛色舞,禁不住又失聲叫道:「妙啊,妙啊!」這時他已做完了吐納的功夫,不怕真氣再走歪了。但皇甫嵩仍然瞪了他一眼。

就在鐵摩勒失聲叫好的當兒,那少女的身法劍法,也突然一變,但見她衣袂飄飄,在刀光劍影之下,儼似穿花蝴蝶,和南霽雲對搶攻勢,當真是:一招一式,毫不放鬆,分寸之間,互爭先手。激烈無比!

驢車正在山道上賓士,顛簸異常,段珪璋突然被拋了起來,牽動傷口,感到十分疼痛,段珪璋明白了,他剛才所想起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,並不是夢!

南霽雲一聲長嘯,橫刀封住門戶,朗聲答道:「大丈夫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魏州南霽雲是也!請問姑娘尊姓大名?為何要殺皇甫先生?」

那少女似乎吃了一驚,急忙問道:「你便是魏州南八么?」南霽雲道:「正是在下,姑娘有何見教?」

那少女現出一派惶惑的神情,原來自段珪璋銷聲匿跡之後,這十年來江湖上最著名的遊俠便是南霽雲,這少女也早已聞得他的大名,卻想不到他僅是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。

南霽雲緊緊抱著他,只見他面色灰白,兩眼無神,一片茫然的神色,過了片刻,忽地喃喃道:「史大哥,你死得好慘啊!都是做兄弟的害了你!」聲音低沉,並非大叫大嚷,眼中也沒有滴下眼淚,但那聲調、那神情,卻令人心頭顫震,在他說話的時候,空氣都好似冷得要凝結了似的,實是比大叫大嚷、痛哭流涕更要沉痛百倍!

那少女滿面漲紅,厲聲說道:「南霽雲你空有大俠之名,卻分不清是非黑白,你當這老賊是何等樣人?」南霽雲道:「皇甫先生是俠義中人,誰不知曉?你辱罵前輩,卻又說不出個道理來,先就不該!」

欲知後事如何,請聽下回分解。

南霽雲大吃一驚,不由得把眼光向皇甫嵩瞥去,只見皇甫嵩在微微嘆息,南霽雲心頭一震,暗自想道:「難道他果真做過這少女所說的壞事?」再留神看時,皇甫嵩卻並沒有顯出些微愧怍的神色,他的嘆息似乎只是一種憐憫,一種無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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