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六回 龍泉要斷奸人首 虎賁群驚劍氣寒

薛嵩口講指劃的描述了一番,安祿山沉吟不語,那欽使卻仔細地問薛嵩,與他對敵的那人用的是什麼劍法,段珪璋在外面偷聽,聽他問得居然甚是在行,暗暗詫異。

那座房子前面有一棵松樹,枝葉茂密,段珪璋處置了那姓魏的衛士,便即飛身上樹,從樹頂俯瞰下來,先窺察屋內情景。

只見安祿山和一個身材魁梧的官兒坐在當中的胡床上,兩旁有四個軍官,薛嵩也在其內。段珪璋心道:「這個官兒想必就是什麼欽使大人了,看來倒不像是個太監。」宮廷慣例,賞賜給大臣的東西多是叫太監送去的,所以段珪璋見這個「欽使」不是太監,稍稍有點詫異,但也並不特別疑心。

欲知後事如何,請聽下回分解。

段珪璋聽他們提起李白,格外留神,只聽得那欽使道:「在你入宮之前,皇上和娘娘在沉香亭賞牡丹,皇上一時高興,宣召李學士來作詩。他正在酒樓喝得醉醺醺的,李龜年他們好不容易才將他拉來。」安祿山道:「貴妃娘娘可是惱他無禮?」那欽使道:「不是。李白的這種狂態他們是見慣了的,皇上還親自用衣袖給他拭去涎沫呢。後來又叫貴妃娘娘親自調羹,給他喝了醒酒湯。」安祿山搖搖頭道:「這等無禮狂生,皇上和娘娘也真是太縱容他了。」那欽使道:「後來李學士醒了,皇上就叫他做詩,這位李學士也真行,立即便賦了三章清平調,安大人,這三首詩可真有意思,我念給你聽。」安祿山笑道:「我是個粗人,可不懂得什麼勞什子的詩。」那欽使道:「這三首詩是稱讚貴妃娘娘的,很容易懂。可是惹得娘娘生氣的,也正就是這三首詩。」安祿山道:「這倒奇怪了,既是稱讚她的怎又惹得她生氣呢?這我可要聽一聽了。」

那欽使念道:「李學士所賦的清平調第一章是:『雲想衣裳花想容,春風拂檻露華濃。若非群玉山頭見,會向瑤台月下逢。』皇上大為高興,便命李龜年與梨園子弟,立將此詩譜出新聲,著李諅吹羌笛,花奴擊羯鼓,賀懷智擊方響(一種樂器名),鄭觀音撥琵琶,張野狐吹觱栗,黃幡綽按拍板,一齊兒和唱起來,果然好聽得很。」安祿山齜牙裂嘴地笑道:「我聽你念,也覺得果然好聽得很!」

宇文通這一筆正正點中他的後心,幸而習武之人驟逢襲擊,雖在神智昏迷之中,也能夠立時生出反應。宇文通本來要點他後心的「中府穴」的,筆尖一觸,忽地覺得有一股反彈的力道,筆尖滑過一邊。原來就在這剎那間,段珪璋已閉了全身穴道,並用「沾衣十八跌」的上乘內功,彈開了宇文通的筆尖。

安祿山一竅不通,問道:「連皇上也稱讚是好詩,貴妃娘娘還惱什麼呢?」那欽使笑道:「貴妃娘娘起初也很高興,她退入後院,還一直吟著李白給她寫的這三章《清平調》。那時高力士正在她的旁邊,四顧無人,便對娘娘奏道:『老奴初意娘娘聽了李白此詩,必定怨之刻骨,如今娘娘反而高興,這可大出老奴意外!』娘娘便問他道:『有何可怨之處?』高力士道:『他說:可憐飛燕倚新妝。是把娘娘比作趙飛燕呢!』貴妃娘娘聽了,勃然變色,果然將李白恨之入骨。」安祿山詫道:「這趙飛燕是個什麼人?」那欽使道:「趙飛燕是漢朝漢成帝的皇后。」安祿山道:「將皇后比她,也不算辱沒她了。」那欽使道:「安大人有所不知,趙飛燕是個出名的美人,體態輕盈,常恐被風吹去。皇上有一次曾對貴妃娘娘戲語道:『若你則任其吹多少。』梅妃和她爭寵的時候,也曾詆她是『肥婢』。貴妃娘娘焉得不怒?」安祿山笑道:「原來如此。依我看來,女人還是胖一點的更好看!」

說時遲,那時快,兩人一分又合,段珪璋挽了一個劍花,唰、唰、唰,連環三劍,疾風暴雨般的狼狠攻來,使到疾處,但見劍光,不見人影,竟似有十幾口寶劍,從四面八方攻來一般,劍氣縱橫,劍光飄瞥,將宇文通的身形全都籠罩,旁邊觀戰的武士,看得眼花繚亂,個個驚心。

使雙鉤的那個衛士名叫張忠志,武功與薛嵩在伯仲之間,也是安祿山手下的一名得力軍官,趁這時機,雙鉤霍霍,卷地勾來,疾攻段珪璋的下盤。段珪璋剛自一怔,一個疏神,「嗤」的一聲,饒是他立即滑步閃開,褲管亦已被撕去了一幅。

安祿山問道:「高力士與李白有仇?」那欽使道:「你還不知道嗎?去年渤海國派使臣來呈遞國書,書上香文,滿朝無人能識,後來由賀知章保薦了李白,他非但能識番文,而且就用那番邦文字,寫了一封回書,譴責渤海可汗無禮,這才保全了大唐的體面。李白當時也是喝得醉醺醺的,在醉草這『嚇蠻書』的時候,要楊國忠給他磨墨,高力士給他脫靴。高力士早已想找他的過失了。」

段珪璋以掌拍筆這一招實是用得兇險之極,結果,宇文通那枝判官筆雖然給他拍落,但段珪璋左手手腕的寸關尺脈,給鐵筆划過,也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。寸關尺脈受傷,這條臂膊,已是再也不能用力。

宇文通道:「好,恭敬不如從命,留神接招!」雙拳一晃,立即劈面打來,段珪璋一看,他既非擒拿手法,亦非最厲害的羅漢神拳招數,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北派長拳,不由得大為詫異,心道:「難道他以為憑著這套普通的拳術,就可以應付我的寶劍不成?他號稱大內三大高手之一,不信他竟這般沒有眼力!」

段珪璋唰唰兩劍,將薛嵩迫退幾步,又盪開另一個軍官的護手鉤,朗聲答道:「安祿山,你小人得志,眥睚必報,還何必惺惺作態?哼,你要害我也還罷了,為何將我的朋友一同陷害?」

安祿山沉吟半晌,驀地拍案說道:「我不信他有這樣大膽!」話猶未了,忽聽得嗤嗤兩聲極為強勁的暗器破空之聲,一條人影箭也似的射入屋中,守衛嘩然驚呼。

段珪璋用暗器打穴的功夫,射出了兩顆鐵蓮子,一取安祿山胸口的「璇璣穴」,一取那欽使耳後的「竅陰穴」,準備將他們打倒之後,立即搶出去擒獲一人,作為人質。他的暗器打穴功夫百發百中,滿以為即算安祿山能夠避過,那「欽使大人」決計躲避不了。

那兩顆鐵蓮子雖然不過黃豆般大小,但經段珪璋以金剛指力彈出,勁道卻是非同小可,隱隱挾著風雷之聲。不料那位「欽使」大叫了一個「好」字,信手抄起一雙象牙筷子,只一挾就把一顆鐵蓮子挾住,就像挾肉丸子一般。說時遲,那時快,第二顆鐵蓮子又電射而至,那欽使將筷子一甩,兩顆鐵蓮子碰個正著,同時落地,但緊接著便是「噼啪」一聲,他那雙象牙筷子也當中折斷,裂為四段。原來他雖然挾著了鐵蓮子,那雙象牙筷子卻經受不起這股勁力!

幸而宇文通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!一覺不妙,立刻撤筆抽身,要不然只怕琵琶骨也要給寶劍削斷。

那欽使「噫」了一聲,隨即哈哈笑道:「幽州劍客果然名不虛傳,今晚我可以大開眼界了!」

宇文通的本領和段珪璋所差有限,得了田承嗣和張忠志相助,登時扭轉了劣勢。只見劍氣縱橫,刀光如雪,雙鉤霍霍,筆影重重,這一場惡戰,當真是驚心駭目,令得旁觀的衛士,氣也透不過來。

這時薛嵩和另外三個衛士已堵住了段珪璋,就在這屋子裡廝殺起來。宇文通是欽使身份,一時不便出手。

安祿山突然遇襲,隨即又看出了是段珪璋,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,但到了宇文通將那兩顆鐵蓮子接下之後,他便安定下來,心中想道:「饒你段珪璋本領再高,單身一人,總敵不過我麾下諸將,何況還有宇文都尉在此!」他既然有恃無恐,便站了起來,哈哈笑道:「我道是誰,原來是老朋友來了!有話好說,何必一見面就動刀動槍?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念舊時情份,居然妄想取我的性命么?」

段珪璋正要跨上一步,出劍刺薛嵩的背心大穴,忽覺得背後有金刃劈風之聲,來勢極為勁疾;段珪璋眼觀四面,耳聽八方,立即知道是有強敵襲到,而且這一刀也正是對準他的背心大穴。

聶鋒確是有惺惺相惜之意,但在安祿山面前,他卻是不敢露出些微破綻,而且剛才試了兩招,他也發覺了段珪璋的本領實是在他之上,因此確是認真動手,將全身解數都施展開來,一口單刀舞得潑風也似。倒是段珪璋因為不願傷他性命,有幾招最為厲害的殺手劍招他都不敢使用,這樣一來,他以一敵二,竟然漸走下風。宇文通看了片刻,心中想道:「這段珪璋劍法雖然精妙,可算得是當世一流高手,但似乎還沒有武林中傳說他的那樣神奇。」

只聽得那欽使笑道:「安大人,你今天來的正是時候,貴妃娘娘本來正在生氣的,幸虧你來了給她解悶。」安祿山問道:「貴妃娘娘為什麼生氣?」那欽使道:「還不是為了那李學士的幾首詩。」安祿山奇道:「李白怎的招惱了貴妃娘娘?」

段珪璋大笑道:「我既然敢到你這裡來,本來就不打算活的出去。可是,你們要把我殺掉,只怕也沒有那麼容易!」他口中滔滔不絕地說話,手底卻是毫不含糊,笑聲未絕,只聽得「唰」的一聲,一個衛士的胸口已中了一劍,血如泉涌,急忙退出戰團。

安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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