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六章 絕後之計

傅雁書雖然並不知音,但這一曲卻也讓他聽得如醉如痴,他從來沒想過樂曲竟能到如此境界。對旁人他倒並不意外,最意外的還是那個施正。

這人真是個商人嗎?

他看向鄭司楚。他本來注意力都在王真川身上,對這施正視若不見,但此時卻已隱隱覺得,此人亦非尋常之人。

今天他來林府赴宴,實是湊巧。本來今天去帥府看過,給師母和鄧小姐帶兩包新昌記鴨肫肝,吃過午飯後就要回東陽城,哪知師母卻說本要來林宅赴宴,但大統制突然發下急令,專門還帶了一句要師母也去接令,只好由他陪鄧小姐前來。來的時候他還有點不情不願,心想早點敷衍完了,將鄧小姐送回家再說。只是看到了鄭司楚,他心中的疑慮便越來越重。

這個人的手法如此高明,真的會是商人?

這施正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,完全是個販鹹魚的商人。但讓傅雁書起疑的,是這個人的氣質。此人氣度太大,完全不像個斤斤於蠅頭小利的商人。雖說世上之人藏龍卧虎,有高人隱於市井亦不足為奇,可是這個施正表露出來的,哪裡還是個小販,簡直氣吞宇宙。這種氣質,他僅僅在兩個人身上看到過。

其中一個,是大統制。他曾遠遠在軍中見過大統制一眼,在那個貌不驚人的男人身上,他恍惚看到了無垠的天和地,不禁咋舌。第二個,卻不是老師,而是師母。師母身上,彷彿隱約也有大統制這樣的氣度。當然也不奇怪,大統制和師母本來便是兄妹。

只是,這種氣度,他竟然在這個施正身上也看到了。

這可能嗎?難道是眼花了?

他正在躊躇,鄭司楚卻也感到了背後如芒刺一般的目光。

糟了,這傅雁書生疑了。念及此鄭司楚已是暗暗後悔。為了壓倒王真川,找機會綁走他,自己表現得未免有點過火了。宣鳴雷一生不服人,但對這傅驢子卻是既懼而佩,外加不甘心。如果傅雁書對自己生了疑心,只怕這一趟就要難辦。他心念一動,放下笛子,打了個哈哈道:「林公,在下這些粗淺笛技,實在讓您見笑了。」

林先生吁了口氣,笑道:「施先生,真是想不到啊,您的笛技竟然一高至此。施先生,您能不能……能不能歇了生意?」

他這話一出口,眾人都是一怔,心想這兩句話根本不搭,林公失心瘋了不成?人家笛子吹得不錯,居然就要他歇了生意。鄭司楚卻是洞若觀火,心知林先生準是打了個禮聘自己的主意。他裝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道:「林公此言何意?」

林先生咽了口唾沫,訕笑道:「沒什麼,是林某失禮了。只是施先生,若你倦於商賈,不妨來我家中暫居,指點一二可好?」

他雖然覺得要這施正歇了生意來自己樂班裡當個笛師太過分,但仍然不肯死心。鄭司楚心中暗笑,想了想道:「其實有閑的話倒也不錯。不過……」

林先生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,更是心癢難搔,急道:「不過什麼?施先生請說。」

「這個……延誤了生意,只怕我的伴當拿不到薪水要有怨言。」

林先生恍然大悟,心道:原來他是想要開價又不好意思。當即微笑道:「施先生放心,將來施先生南下採辦的貨物,我全包了便是,另外還有程儀相送。」

鄭司楚鬆了口氣,深施一禮道:「如此多謝林公,恭敬不如從命了。」

傅雁書見這施正居然當場開價,不由暗暗一撇嘴,忖道:原來只是在笛子上有點小技而已,畢竟還是個市儈。

林先生見鄭司楚答應了,不由欣喜若狂,道:「揀日不如撞日,施先生便在我家中盤桓幾日吧,貴伴當就讓他們自行回都可好?」

鄭司楚見他急成這樣,更是暗笑,臉上卻仍是誠惶誠恐道:「承蒙林公錯愛,愧莫敢當,待我將一些善後事宜解決了再來叨擾可好?」

林先生心想自己未免也太急了,笑道:「正是正是。來來來,還是入席吧,我這做東的真是怠慢貴客。」

此時酒菜已流水價地送上來。林先生家中豪富,吃得也是食不厭精,膾不厭細。鄧小姐面前卻放了一盆滷水拼盆,笑道:「鄧小姐,這是新昌號特製的,請嘗嘗。」

鄧小姐和母親都特別愛吃新昌號的滷味。她掩齒一笑道:「林伯伯,真是麻煩您了,原來您也知道我愛吃這個。」

林先生心道投其所好之理哪會不知。現在招來了施正這麼個高手笛師,他心境大好,道:「來,讓奶娘把小寶抱出來,給諸位姐姐叔叔伯伯公公瞧瞧。」

林先生今天本來便是借辦滿月酒的名義設宴,此時奶娘抱了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孩出來,一干人說了些客套話,正在邊吃邊聊,有個工友進來道:「林公,外面有軍爺來請傅將軍。」

林先生還沒說什麼,傅雁書聞聲站了起來道:「是嗎?諸位,暫且失陪一下。」說罷便轉身出去了。鄭司楚見他出去,心中不免一震,忖道:這傅雁書倒是恪盡職守,只是不知有什麼事,總不會是我的事吧?

他心裡有點不安,但臉上仍是毫無異樣,豎著耳朵細聽。傅雁書雖然就在門外,但席上正談笑風生,實在聽不出來說了些什麼,隱約只聽得「鄧帥」云云。他更是驚慌,暗道:這事是鄧帥派下的?難道我來東平城的事真箇犯了,還是他們要提前出發?

現在東平城已經聚集了大批調撥來的軍隊,很快就要第二次南下征討。本來想來總還要月余才能成行,但鄧滄瀾會不會又和上一次一樣,提前出發,要打一個措手不及?鄭司楚正思前想後,傅雁書已經回來了,向林先生行了一禮道:「林公,實在抱歉,雁書有急事要回軍營,只能先行告退。阿容,待一會兒我再來接你。」

林先生此時正拿一本樂譜給鄧小姐和王真川翻看,聽得傅雁書現在就要走,不由一怔道:「傅將軍,這麼急?」

「是,軍令如山。」

鄧小姐卻翻著樂譜道:「沒關係,等一會兒讓林公送我過江好了。」

林先生本就求之不得,心想你要住這兒最好,我給你打掃靜室讓你安歇,便道:「是啊是啊,傅將軍有公務在身,我會派人專程送鄧小姐過江,傅將軍您就放心吧。」

傅雁書皺了皺眉。剛才麾下士兵說鄧帥有緊急命令下來,要自己即刻回營接令,若是有什麼急事,確是沒時間再送鄧小姐過江了。他是個視軍令如山的模範軍人,自然不可能因私廢公,想了想道:「那就有勞林公了。」

林先生見他不帶鄧小姐走了,如釋重負,心想能請到宣鳴雷的師妹前來,實是難得之機,將來只怕也沒這種借口了,忙笑道:「應該的應該的,傅將軍請便。」

傅雁書又行了一禮,向鄧小姐道:「阿容,你可要小心點。」說罷才轉身出去。

待他一走,鄧小姐卻將樂譜往桌上一放,微笑道:「林公,我想看看你家綉姐姐去。」

林先生的女兒叫林綉,生了孩子還在娘家坐月子,聽鄧小姐要去看,他道:「這個嘛,產婦的房間,只怕……」

鄧小姐道:「這有什麼要緊,我媽說了,還有個給寶寶的腳鐲要我親手交給綉姐姐。」

林先生心想產婦的血污之室男子是不好去,女子倒沒這種講究,見鄧小姐執意要去,便道:「好,好,我讓奶娘來引鄧小姐過去。」

鄧小姐微笑道:「好的。」她頓了頓,忽然道:「對了,我聽媽說,昨天霧雲城裡出了件大事。」

林先生心想你一個小姑娘真是不知輕重,也說什麼霧雲城大事。但鄧小姐既然說了,他也只好介面道:「是嗎?不知是什麼大事?」

「昨天,吏部顧司長圖謀行刺大統制。」

「什麼!」

幾乎所有人都叫了起來,包括鄭司楚在內。這消息實在太驚人,即使是從鄧小姐這麼個千嬌百媚的少女嘴裡說出來。鄧小姐似乎也覺失言,一下捂住口道:「哎呀,媽還讓我別告訴別人呢!糟了,各位叔叔伯伯,你們可別說出去啊。」

幾乎所有人都閉上了嘴。這消息現在還是絕密,沒想到鄧小姐居然不知輕重地說了出來。王真川卻聲音顫顫地道:「是嗎?鄧小姐,這是真的嗎?」

鄧小姐道:「是真的。媽說,大統制肯定要捉拿顧司長的親族。哎呀,我又說出來了,你們可別說出去啊。」

她說著,轉身跟著奶娘進內室里去了。待他一走,鄭司楚忽聽身邊砰一聲響,卻是王真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一張臉白得全無人色。他心頭一亮,想到:王真川怕成這樣……他和顧清隨有關係?

猛然間,他想起了宣鳴雷說過,王真川有個親戚在霧雲城位居高官,所以不可能答應到五羊城來。但假如……王真川那位居高官的親戚正是顧清隨嗎?他都沒想到運氣竟然從天而降。如果真是這樣,那王真川現在實已走投無路,不用綁,他自己都要找門路逃到五羊城去了。

只是,這話該怎麼說?他正打著主意,鄧小姐已走了出來,微笑道:「林伯伯,我也該回去了,能不能麻煩你派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