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魔蘇醒之卷 第七章

魏叔玉走到書房門前,先咽了口唾沫,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,這才小聲道:「爹。」

「是叔玉么?」裡面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,那是魏叔玉的父親魏徵。

魏叔玉小聲道:「爹,有人要見您。」

「是誰?」

魏叔玉又咽了口唾沫,道:「是太子殿下。」

門「呀」地一下被推開了,一個老人出現在門口。這個有大唐第一直臣之稱的名臣,今年正好六十歲。六十歲,這個年紀的男人無論如何都可以稱為老人了,可是魏徵卻似乎老得比旁人更多一些。他有點怔怔地看著站在魏叔玉身後的那個年輕男子,眼神中既有些不安,又有些惶惑,屈膝跪下來道:「殿下。」

他的長子魏叔玉因為與太子年紀相仿,平時也常在一處玩耍。不過對於魏徵來說,身為天子大臣,他有意地避免與哪一位皇子接近。幾十年的宦海生涯給了他一個極為敏銳的感覺,當今天子較為偏愛四皇子魏王泰,對這個太子已越來越有不滿,但又不能妄動儲君,所以一直十分矛盾。這一切自然都落在魏徵的眼裡,他也幾次讓叔玉盡量疏遠太子殿下,以免將來遭受池魚之災。只是這個不聽話的長子又把自己的話當成了耳旁風,居然還將太子殿下帶到府中來。假如此事被天子知曉,真不知會惹出什麼禍。可是太子來也來了,禮數終不能缺。

他剛跪下,卻聽得太子淡淡道:「叔玉,你先出去吧。」

聽到這個聲音,魏徵不由一怔。他沒有抬頭,但從聲音里聽來,太子的聲音少了許多當初的浮躁,卻多了許多沉穩。太子承乾向來不是個沉穩的人,他可以在東宮設穹廬,自己也打扮成突厥人模樣,說話同樣是風風火火,就像個……不,完全就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。但今天太子的聲音,卻沉穩得令他害怕。

魏叔玉走了出去。魏徵年紀大了,書房裡總是十分清凈,平時看書時連書童都不在跟前,現在正是寂靜一片。魏徵仍然直直地跪著,等魏叔玉一出去,他低低道:「老臣不知殿下前來,請恕老臣失敬之罪。」

太子踱了兩步,卻一聲不吭。魏徵心中惴惴,不知這個喜怒無常的少年會想出什麼怪主意出來。他正在擔心,忽然聽得太子長嘆了一聲,道:「玄成,起來吧。」

魏徵字玄成。但一個人的表字唯有前輩或平輩友好方能稱之,太子今年只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少年,怎麼都不該稱自己的表字。魏徵呆了呆,一時竟忘了站起來,耳邊聽得太子又輕聲道:「起來吧。」他站了起來。太子站在他面前,雙手背著,雙眉緊鎖。這副樣子與他熟知的太子已大相徑庭,實在全然不同了。他默默地站著,也不知該說些什麼。太子卻抬起頭,看向他的雙眼。視線相交之時,魏徵不由打了個寒戰。

這是怎樣一雙深邃的眼睛啊!魏徵從來沒有想過在那個浮躁的太子臉上會看到這樣的眼神。他只覺眼前一片昏花,心道:「奇怪,難道我那眼病又犯了么?」正在思量,卻聽得太子又嘆息了一聲,道:「玄成,你也老了。」

這話實在太不像太子說的了。魏徵更是獃獃地站著,心中不知在想著什麼。太子看著他,忽然道:「玄成,當初你的進諫都是對的,是我錯了。」

魏徵的臉一下變得煞白,險些要叫出聲來。他結結巴巴地道:「殿……殿下,您所言是何意?」他雖有直言敢諫之名,但太子年紀還少,自己從未向太子進過諫。

太子微微一笑道:「世民對我早就有不軌之心。可嘆我還一直想著他會念著兄弟之情,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呢。唉,那時將你斥退,真是我平生大錯。」

魏徵已經要暈過去了。他喃喃道:「殿下……你……你到底是誰?」

太子眼裡閃過一絲狡黠,道:「玄成,你還不知我是誰么?」

魏徵的氣都快要喘不過來了。他疑惑地看向太子,得到的卻是太子默認地一點頭。他終於按捺不住,低低叫道:「毗……毗沙門 !」

「辯機大師,有位軍爺要見明崇儼公子。」

一個小沙彌走到辯機禪房門口,施了一禮。辯機還沒說話,一個軍官已出現在門口,行了一禮,道:「是明崇儼公子么?」

明崇儼放下茶杯,道:「在下就是。」

「奉我家將軍之命,有事相請明公子。」

雖然說是「請」,但口氣並不如何隨和。明崇儼怔了怔,道:「請問有什麼事么?」

那軍官臉上也沒有表情,取出腰牌來道:「左武衛軍兵曹朱天寶,奉將軍之命,有請明崇儼公子。」

唐時禁軍有十六衛,左武衛是其中之一。只是左武衛並不是金吾衛,這個朱天寶找上自己,不免有些意外。明崇儼道:「到底有什麼事?」

「到了就知道。」

朱天寶的臉像是刷過一層糨糊,也沒什麼表情。明崇儼心頭一沉,道:「好吧。」與左武衛軍官衝突,終究不是件好事。他倒也不害怕,向辯機道了聲謝,便跟著朱天寶出門。

門外已停了兩輛車,並不很大。進了前面那輛車裡,朱天寶坐在明崇儼跟前,一聲不吭。明崇儼問了兩聲,這朱天寶仍是避而不談,只是說到了就知道。馬車轉過幾個街角,進了一處宅院後停了下來,朱天寶道:「到了,明公子請。」

這是通義坊的西北角。通義坊離皇城很近,也十分清靜。明崇儼下了車,道:「這是哪裡?」朱天寶卻不回答,只是將手一展,又道:「明公子請。」

那是一幢小小宅院。明崇儼下了車,卻見身後還有一輛車,車上下來四個士兵,卻站在了他身後,顯然是防備他逃跑。明崇儼心中不快,道:「朱大人,在下犯了什麼法度么?」

「進去便知。」

朱天寶仍然是這樣一句話。

這宅院門面不大,裡面卻不算小,樹木十分茂密。長安人家百萬,這樣的宅院也有不少,顯得十分平常。明崇儼回頭看了看,見大門已掩上了,那四個士兵站在門口沒跟上來,朱天寶卻已向內走去,他快步跟上前去。

朱天寶走到一扇小門前站住了,道:「李將軍,明公子來了。」

「請他進來。」

門裡傳出的,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。朱天寶輕輕拉開了門,道:「明公子請。」

明崇儼仍然不明所以。他深吸了口氣,向門裡走去。朱天寶的腰牌不假,只是這更讓他不安了。他剛走進去,朱天寶在外面一下掩上了門,卻不跟進來。

裡面是一個小庭院,當中是一個水池,池邊有個小小的亭子,裡面有個中年男人正背著手站在欄邊看著池水。看見明崇儼進來,那人轉過身,笑道:「是明崇儼公子吧,請坐吧。」

明崇儼走上前去行了一禮,道:「晚生明崇儼。不知大人尊姓大名?」

那中年人比朱天寶要隨和得多,含笑道:「明公子不必多禮,本官左武衛將軍李君羨。」

左右武衛,各設上將軍一人,大將軍一人,將軍二人。這李君羨官拜左武衛將軍,是左武衛位列第三的高官。明崇儼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,心道:「到底是什麼事?為什麼會驚動左武衛?」南味號十一人被殺,固然是一件大案,但終究是一件尋常的殺人命案,一般也是金吾衛負責處理。假如李君羨接手這案子的話,那就是說他們已不將這案子當成尋常命案了。

明崇儼心思機敏之極,只一瞬間便已轉過了七八個念頭。李君羨卻輕輕一拍明崇儼的肩,道:「明公子,今日請你前來,實是有事相求,請明公子萬勿推辭。」

明崇儼道:「李將軍,不知有什麼事?」

李君羨的眼裡閃動了一下。他一直都十分隨和,但這一絲眼神卻寒氣逼人。他道:「明公子,昨晚,你去灞河邊,所為何事?」

明崇儼只覺一股涼氣從心底升起。他囁嚅地道:「晚生……晚生……」

李君羨笑了笑,道:「明公子私事,本官也不來多問。只是昨晚發生之事,聽說明公子都已記不起來了是吧?」

李君羨這句話,顯然是裴行儉對他說的吧。明崇儼心裡一陣痛楚。他的嘴唇動了動,沒再說話。

「去年,家住群賢坊的禮部韓侍郎家四公子三日不知行蹤。韓侍郎心中大為焦急,向武侯鋪報案,但一直不知下落。第五日上,修政坊曲江發現一具浮屍,正是韓四公子。這是冬至後的事。年前,又出一樁大案,千牛衛申叢野夜遊不歸,家人報案,七日後在平康坊一處廢宅中發現他的屍首,死法與韓四公子相同,都是後腦被擊碎。這兩樁大案事涉兩位世家公子,陛下大為震怒,命我全權辦理此事。我查看了這兩年的卷宗,這才發現其實這一類無頭案已有多起。最早一起發生在三年前,也是冬至過後,只不過當時遇難的都是些寒門子弟,因此未受重視。」

李君羨背著手,看著池中的游魚慢慢說著。他忽然轉過頭道:「三年里,這類事件已發生了七起。我已命人查過,死者全是十六至二十五歲之間的少年,而且都被稱為有子都衛玠之佼者。明公子,你與這七個死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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