蛟與龍之卷 第七章

裴行儉腳不點地,去勢如風。風火輪咒能將速度增強許多倍,此時的他當真如電閃雷鳴。

他閃電一擊,與張三郎對了一刀,便知道自己不是這大鬍子的對手。雖然全力進攻,定然還能再對上幾招,但自己的任務是引他出來,因此也不戀戰,一槍刺出,轉身便跑。他腳底有那風火輪神行咒在,速度之快當真有若鬼魅,連自己都嚇了一大跳,但身後總是緊緊跟了個張三郎,距離居然絲毫不減。他心慌之下,只是拚命奔逃。

太快了,身上都已冒出了熱氣。裴行儉也記得明崇儼說過,這風火輪咒雖然神奇,但速度太快,人不能長時間承受這等速度,否則會周身起火,焚身而死。現在他就覺得渾身都已燙得像淋上了滾水,汗水剛一沁出毛孔就立刻被蒸為蒸汽,整個人都籠在一片白霧之中。

不行了。裴行儉心中叫苦,但他武功不凡,索性長吸一口氣,身形一沉,穩穩站住,長槍在地上一支,槍尖正對準衝來的張三郎。

張三郎衝來的速度極快。以這速度衝過來,比長槍發出全力一擊的力道更大。裴行儉武功精強,這招千斤墜使得漂亮之極,一眨眼間便已定住,張三郎收不住腳猛衝過來,槍尖登時沒入他前心。

正當裴行儉以為要看到血花四濺的樣子時,張三郎的身影忽地一陣模糊,整個人化做一團煙氣消散了。見到這副情景,裴行儉像被蛇咬了一口一般,不由一怔。張三郎不管使出什麼武功,便是突然間也疾停,或者以刀破開自己的七截槍,都不能讓裴行儉詫異,眼前這樣子,著實讓人嚇了一跳。半晌,他伸手在槍尖之前晃了晃,還以為張三郎突然成了個隱形人,但手到之處,什麼也沒有,張三郎這人便如突然間融化在周圍的夜色之中了。

又是個術士。裴行儉想著,抬起了頭看向後面。他與明崇儼見這大鬍子殺人若草芥,而方才那兩人本領大為不俗,在張三郎刀下卻直如魚肉,心知不好對付,才定下這條計策,自己將他引開,由明崇儼救出車中的明月奴。主意打得周詳,直到方才也覺得每一步皆如願以償,卻想不到還會出這等亂子,自己傻乎乎地被一個幻影追著跑了這許多路,而留在車邊的明崇儼……

他心中大急,顧不得害怕,轉身便向回衝去。他身法雖然不弱,現在腳下因沒了風火輪,已不能如方才一般快如鬼魅,只是嫌慢,也恨方才逃得太遠了。七拐八拐,回到方才那地方,卻見那輛車已不見,只有明崇儼一個人獃獃地站在路中心。裴行儉心下大為慌亂,三四步便已衝到明崇儼跟前,心中不住價地念道:「南無阿彌陀佛,可別出事。」待到了明崇儼跟前,見他兩眼明亮,並不是一具殭屍,這才放下心來,道:「明兄,你沒事吧?」

明崇儼的頭髮已被雨水打濕了,一副茫然的樣子,喃喃道:「明天,他要去會昌寺。」

裴行儉在一邊卻變了臉色,道:「真要去會昌寺?」

明崇儼點了點頭,道:「陛下明日也要去會昌寺。明姑娘借刀傀儡所傳之信,就是這個吧?」

裴行儉終於點了點頭。明月奴說自己被關在漢王別府留仙閣中,漢王要行刺陛下。這事已直通至尊,而裴行儉所在南衙本官正是李元昌,想要報信,越過李元昌是不可能的,就算行怕也沒人會相信。他年輕氣盛,只盼能在暗中阻止李元昌的陰謀,可現在才知道,李元昌竟然聘請了張三郎做刺客。他一向自詡武功,可是只與張三郎對了一招乃氣為之沮。

現在的自己,絕對不是張三郎的對手。他喃喃道:「明天陛下有袁天罡、李淳風兩位大人陪同,應該不會有事……」

袁天罡與李淳風兩人,在民間已被傳得神乎其神,幾同半仙。只是裴行儉也不知道這兩人是不是盛名之下,其實難副,當不當得成張三郎的對手。如果明天張三郎行刺成功,那這個正在走向昌盛的大唐,轉瞬間就又要成為分崩離析的亂世了。他們明明知道了這個大秘密,可就是投報無門,心中更是惶惑。裴行儉打了個寒戰,強笑道:「對了,明兄,那大鬍子怎麼會放過了你?」

明崇儼的眼裡閃過一絲痛楚,低聲道:「我也沒想到,明姑娘居然會救我。」他先前在背後總是稱明月奴為「閹人閹人」的,但方才張三郎要殺自己時,明月奴卻說只要放過自己,便答應照張三郎所說的話去做,張三郎這才饒了自己一命。他感念明月奴這份人情,終於也改了口。

裴行儉皺起眉頭,將七截槍收好,想著方才張三郎的身外化身之術,亦是心寒。張三郎的武功法術,兩臻絕頂,就算自己和師傅聯手也不見得斗得過他。他咬了咬牙,道:「不成,就算拼得一死,也不能讓他得手。」

明崇儼忽然道:「不,不用去拼一死,其實我們仍然有一個機會。」

「去南昭郡王府?」

尹道法頭上忽地有汗流下來。張三郎微微一蹙眉,道:「正是。」心中卻有些不悅,忖道:「道法向來不弱,怎麼突然間像是退步了許多,會被那少年莫名其妙地制住?現在居然連李玄通都要怕了。」

尹道法抹了把頭上的冷汗,強笑了笑,道:「主公見笑了。」他一抖綞繩,馬車重又開動,心中卻大是忐忑不安。

張三郎固然是天下無雙的奇士,卻也不知他師門所傳的絕頂秘密。極玄子、他,加上師弟餘七,分沾師門三宗,三人的本事恰恰互相克制。餘七正是知道自己所學能制住他,才會反出師門,刻意采別派法術來補己之短,如今自己已不能再制住他了。但他只道極玄師兄早已身故,從來沒想到還會有人能剋制自己的本領,現在師門所傳三支,反倒以自己這一支最弱了吧。想到方才明崇儼毫不費力就制住自己,他越想越是害怕。

也許,重新跟隨張三郎,才是自己唯一的求生之路。他咬了咬牙,又抖了下韁繩,馬車的速度也更快了些。

車中,明月奴和張三郎相對坐著。車外,細雨如織,後門方才被裴行儉一槍劈破,此時不時有雨絲飄進來,灑到她身上。明月奴向一邊閃了閃,張三郎已見,道:「明月奴姑娘,再忍一時吧,馬上便能到了。」

明月奴抬起頭,道:「張先生,你為什麼要去南昭郡王府?」

張三郎眼中閃過一絲嘲諷,道:「明月奴姑娘,雖說女子太過慧黠不是件好事,可老是裝傻卻更是不好。你應該知道,薩西亭的呼影為什麼叫呼影吧。」他見明月奴眼神仍是游移不定,嘆了口氣,道:「我聽你的話,已放過那小子了。明姑娘,也請你別想對我耍手腕。實話跟你說吧,呼影的意思便是如影隨形,呼之即來,那還是我幫薩兄取的名字。」

明月奴心頭猛地一跳,道:「是。」心底卻已涼透了,忖道:「原來他真箇知道,什麼都別想瞞過他了。」她道:「張先生,你是想呼南昭郡王之影么?」

張三郎微微一笑,道:「若是李玄通親自充當刺客,世民小兒不是獃子,不會信的,我要找的是另外一個人。」他見明月奴眨了眨眼,一副茫然的樣子,道:「算了,這事你想必真箇不知,也不是騙我的。實話對你說,我要呼的是餘七之影。」

明月奴道:「那,你怎麼找到他?」

張三郎眼中又閃過一絲狡黠。他滿面于思,本該是個極粗豪的相貌,但此時的樣子,卻狡獪如狐:「還有一事,肉傀儡到底是什麼?」明月奴的身子一顫,厲聲道:「張先生,我只答應幫你使用呼影,沒有答應你用肉傀儡!」

張三郎的笑意更是高深莫測:「明姑娘放心。其實我也猜得到,所謂肉傀儡,便是奪去一個活人的心魄,以人為傀儡,是吧?」

明月奴的眼裡已滿是敬佩。張三郎武功高強,法術精深,計謀亦是深遠,實是她平生僅見。她終於點了點頭,道:「正是。」

張三郎的手指在車壁上輕輕一敲,喃喃道:「李玄通這麼想要肉傀儡,到底打什麼主意?」

「怎麼樣了?」

餘七滿頭是汗,道:「稟王爺,餘七幸不辱命,三魂六魄都已到他體內。」他看了看閉目坐在胡床上,等如死屍的石龍師,嘆了口氣道:「可惜他不是肉傀儡,否則先太子便已復生了。」

李玄通冷笑了一下,道:「就算他是肉傀儡,仍然只是暫居的軀殼而已。」他捻了捻頜下短須,道:「既然他是胡人,那借口就要另找一個,以波斯奇士的身份引薦給天可汗陛下了,嘿嘿。」

他正待上前,餘七忽然攔阻道:「王爺,碰不得!」

李玄通一驚,道:「怎麼碰不得?」

餘七正待說話,眉頭忽地一揚道:「有人下來了!」

這地下密室是極機密的所在,李玄通明令旁人不得入內。他也聽得洞口有被打開的聲音,怒道:「胡鼎這王八蛋,居然敢如此大膽!」卻見餘七的臉色忽然頹敗如土,心中一動,道:「是誰?」

他只是輕聲說了一句,從那洞口處有人已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,正是胡鼎。李玄通暗罵了一句,迎上前去,低喝道:「混賬!誰叫你下來的?」

胡鼎的臉也已如土色,嘴唇也在哆嗦,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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