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十四、瘋狂

這個村民就是柳文淵!我就像被針刺了一樣,差點跳起來。的聲音雖然低,但我聽得清清楚楚,絕對不會錯。我恍然大悟,心頭湧起一股怒意。張朋一定是聽我說了射工村後才搶在我前面來的,看他的意思,只怕已經和柳文淵說好了,一塊兒來打開這口井。這人可真是個卑鄙小人!也怪不得,在船上告訴我到射工村的路後,我就再找不到他了。現在他已經和柳文淵拉上了關係,那金佛顯然沒我的份了。

我幾乎立刻要衝了出去,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他一頓,可是還沒等我動,柳文淵忽然低低道:「不要急。」他走上一步,對那個村長道:「阿金,你爹以前也跟你說過我么?」

我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事實,那村長渾身抖了抖,像是害怕柳文淵一樣退了一步,但仍是倔強地抬起頭道:「阿叔,我知道你輩份大,可老輩子的人傳下來的,這井不能開,開了村子會毀掉的。聽我爹說,民國三十年那年,不是一隊日本兵來村裡,結果一開井,一下子全成了黑水。」

月光下柳文淵的臉掩在一塊陰影中,隔得遠了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到底怎麼樣,但是看那村長害怕的樣子,我想柳文淵的臉一定很猙獰。想著他的表情,我就感到一陣心悸。

柳文淵看了看天,道:「時間已經來不及了,阿金,你走開吧,這些事你不懂。」

「不懂?柳文淵,別以為你輩份高就可以胡來,井裡的東西是大家的,誰也不能賣出去。上次阿九就是胡來,今天你又想賣東西給外鄉人!」村長越說越起勁,忽然走上前,一屁股坐到井台上,道:「柳文淵,這井裡的東西是大家的祖宗扔進去的,也是屬於大家的,你別想私自賣給外鄉人!」

他大概有些急了,說得很響。但不知為什麼,這個村子彷彿死去了一般,什麼聲音都沒有。柳文淵走上一步,道:「阿金,相信我,我真的不是要把東西賣給別人。」

村長指著張朋道:「這個人不是來收古董的么?上次阿九就把家裡的一對碗賣了給他。你要不賣東西,為什麼三更半夜來開夜王井?」

「柳文淵,來不及了。」拿鐵撬棒的人忽然在一邊說了一句。他說得很平靜,可是聽到這個人的聲音,我的心頭卻猛地一凜。在他的這句平靜的話里,我聽到了殺氣。冰冷而堅硬的殺氣,像是生鐵的斷口,帶著些刺鼻的腥味,那麼陰冷,冷得我不由自主地發抖。

村長顯然還沒有發現這人話中的玄機,仍在喋喋不休地說著:「阿叔,老輩子人傳下來的,說是『井開黑水出,鼠蟲不餘一。』阿叔,我知道一到晚上所有人睡下後都醒不來,所以這兩天一直沒敢睡覺。大隊里的人已經問過我村子裡是不是在搞迷信,阿叔……」

他話還沒說完,忽然嘎然而止,張朋在一邊猛地一跳,蝦米一樣彎下腰,嘴裡發出了慘叫。

在村長背後,有一截鋼筋伸了出來。

那是一截血淋淋的鋼筋。由於是外側向下,村長背後探出的那部份都已經被染成了深紅色,血正從鋼筋頭上一滴滴地流下來。

那個漢子以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衝到他跟前,手中的鋼筋竟然將村長的身體都扎穿了。他們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,看上去很是親熱,借著月光,這個人的臉上也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。

我嚇呆了,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事態居然會發展到這種程度。一言不合,馬上動手殺人,這種事我一直以為只有《傳奇大觀》之類的地攤雜誌里的破故事才會有,這個人難道是瘋子么?還是這村子完全沒有法律可言,說殺人就殺人?月光照在這人的臉上,這人嘴角的笑意也是淡淡的,說不出地讓人心悸。

這人慢慢拔出插在村長胸口的鋼筋,這鋼筋幾乎全部穿過村長的身體,拔出來時發出了摩擦聲。那是鋼筋上的棱和骨胳摩擦時的聲音吧,我都不敢相信一個人類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力量。等他把鋼筋拔了出來,村長的屍體失了支撐,登時像是個人偶一樣摔倒在地。

「現在沒有人搗亂了,柳文淵,快點吧。」

這人看了看天空。月亮已上中天,亮得有如白晝,風還很大,吹得井台邊白白一片,村長的屍體倒在井台上,血已經將他包圍了。

張朋忽然叫道:「為什麼要殺他?為什麼要殺人?這該怎麼辦?」他手足無措地站著,剛才那人殺死村長的時候,有幾滴血濺到了他身上。彷彿那是幾滴滾燙的油一樣,張朋正不停地擦拭著,一邊喃喃道。這時那個漢子忽然一個箭步沖了過去,一把擰住他的脖子,喝道:「快點,別磨蹭!」

張朋顯然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,那人的力量大得驚人,張朋也算人高馬大了,可是在這人手下,就如同一隻待宰的雞一樣。他側過頭,叫道:「你到底是什麼人?」看樣子,他還要罵幾句,可是那漢子將沾血的鋼筋在他臉前晃了晃,他就再也不敢說了。那個漢子幾乎是提著張朋走到井台邊,道:「柳文淵,馬上做你的法術。」

一定是夢。我想,這一定是夢。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,只有一個噩夢才會如此混亂不堪。我蹲了下來,只覺得呼吸也變得困難。這一刻的空氣如此粘稠,幾乎連走動都成了奢望,我就如同粘蠅紙上的蒼蠅一樣,只能無望地掙扎著。

可是,這並不是恐懼。我想,這一定是個噩夢,我馬上就會醒來,在我那個小房間里醒來。

那個人抓著張朋走到井台邊,幾乎要將他塞進井口。張朋仍然在掙扎著,可是他和那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語。柳文淵看了一眼張朋,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憐憫,道:「鐵滿,為什麼要殺人?你真的不怕報應?」

那個力氣很大的漢子叫鐵滿?我看見他抬起頭來,一張臉上已帶著猙獰,道:「這是老大交待的,除了老大,天底下我誰都不怕。誰要再磨磨蹭蹭,我誰都殺!」

這個鐵滿是一張國字臉,卻帶著一臉的愚昧,顯然是個混黑社會的。我只覺身上越來越冷,腳也在發軟。事情的發展已經出乎我的意料,我不知道這個鐵滿到底是什麼來路,他嘴裡那個「老大」無疑是個黑社會老大了,這種心狠手辣,殺人不眨眼的人物,以前只有在電影和小說里才能看到。他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?

柳文淵冷冷道:「鬆開點吧,你真要扼死他了。如果殺了他,夜王就失去控制,你會死,我會死,你的老大一樣會死的。」

鐵滿看了看扼住的張朋,忽然鬆開了。一脫出那人的手,張朋伸手揉著喉嚨,突然尖著嗓門叫道:「柳文淵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你說要賣給我古董的……」

他的話還沒說完,鐵滿把鋼筋舉起他面前,道:「閉嘴,是要你救老大的命!」他看看井台的影子,喝道:「快點,站到那裡,把井蓋打開!」

月亮已升到中天,井台的影子越來越短,現在只有短短一截,馬上就會消失了。月光雖然遠比上太陽光,直射的時候同樣映不出影子來的。柳文淵看了一眼張朋,喃喃道:「張先生,過來吧,古董的事不會騙你的。」

張朋還想說什麼,鐵滿又把手裡的鋼筋晃了晃。這鋼筋總有三四十斤重,這樣平舉起,需要極大的腕力才能做到,鐵滿如果加入舉重隊,只怕也會取得好成績。他不敢多說,只是苦著臉對柳文淵道: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我只是個收古董的。」

「夜王選擇了你,就是你了。」柳文淵的話很輕,語氣間卻帶著些憐憫。他站到井前,道:「來,扳開吧。」

鐵滿也走到一邊,三個人齊齊用力,那井蓋雖然沉重,終於發出一陣呻吟,被他們搬開了。井蓋打開時,鐵滿喘了兩下粗氣,向後一跳,閃開了幾步,道:「柳文淵,該你了。」

隨著井蓋打開,張朋眼裡卻閃出一絲貪婪的亮光,喃喃道:「裡面有多少東西?」

「不知道,只怕總有個幾百斤吧。」

幾百斤!即使不算古董的價值,這也是一筆令人咋舌的財富了。張朋的呼吸一下沉重起來,道:「那……有繩子沒有?我下去撈!」鐵滿方才殺了村長,他嚇得魂不附體,這時卻好似換了個人。

「現在下去會被夜王溶化的,你站好吧,我讓夜王接受你。」

張朋入迷一般看著井裡。現在這樣看下去,肯定只能看到一個黑漆漆的井口,他卻如同在欣賞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,忽然發出了「嘿嘿」的笑聲。這副樣子,簡直有如著魔。柳文淵看著天空,喃喃道:「快來了。明月照深井,心魔且徘徊。」

這是詩么?我不知道柳文淵為什麼突然念起詩來,鐵滿顯然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,站在一邊,臉上卻多了幾分恐怖。張朋看了看柳文淵,道:「到底該怎麼做?」

「站好!」柳文淵忽然歷聲喝道,「看著井來,什麼事也不要想。」

要張朋現在不想事,只怕很難。月亮已到中天,我不知道這麼個儀式到底有什麼用。正想著,張朋忽然驚叫道:「柳文淵,井水……井水在上漲!」

從我這角度,自然看不到井來,但張朋臉上卻露出驚奇。柳文淵淡淡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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