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上帝的兒女都有鞋子 第二章 路上的鞋子

他們上午十點左右到達鞋子所在地。此時,玻璃宮殿已經清晰可見,它幽幽地閃爍著隱晦的綠光,如同平靜水面上荷葉的倒影。宮殿前面的大門閃耀著,紅色燕尾旗在塔樓上隨輕風飄揚著。

鞋子也是紅色的。

蘇珊娜認為那裡有六雙鞋子,她的判斷是可以理解的,但她的感覺是錯誤的——那其實是四雙鞋子和一套四隻腳的鞋子——後者是四隻皮質的暗紅色短靴,這毫無疑問是為他們卡-泰特中那位四隻腳的成員準備的。羅蘭撿起一隻鞋子,伸手進去摸了一下。雖說他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貉獺穿過鞋子。但他覺得肯定沒有一隻貉獺穿過絲綢鑲邊的皮靴。

「巴利,古奇,好傢夥,妒忌死你,」埃蒂說。「這可都是些名貴牌子。」

蘇珊娜的鞋子一眼就能辨認出,不僅僅因為那女鞋特有的線條設計。事實上,它們根本不是鞋子——它們是為她膝蓋下面的那截假肢度身定製的。

「快看這個,」她驚嘆著拿起一隻鞋子,在陽光的照射下,那些點綴在鞋上的水晶石熠熠生輝(如果那真是些水晶石的話),她甚至瘋狂地認為它們可能是碎鑽石。「小酒杯。我在朋友辛西婭所謂的『腿部活動空間減少的狀況』下度過了四年,如今終於有了一雙小酒杯。真沒想到。」

「小酒杯,」埃蒂沉思著,「他們是這麼叫的?」

「對,他們就是這麼叫的,親愛的。」

傑克的是一雙亮紅色的牛津鞋——要不是因為顏色,它們看起來就像派珀學校大教室里常見的那種鞋子。他把鞋子折了折,然後把它翻過身,只見鞋底光潔嶄新。鞋子上沒有製造商的標籤,他也沒真覺得會有。他父親大概有一打手工精製的鞋子,如果這雙鞋也同樣出自名匠,傑克一眼就能認出來。

埃蒂的是一雙短靴,古巴跟兒(他想,也許在這個世界裡你可以叫它們眉脊泗跟兒),尖頭……這種鞋在他那個年代是「街頭爵士樂手」的專利。出生在六十年代中期的孩子們——那是一個奧黛塔/黛塔/蘇珊娜沒有經歷過的時代——將它們稱之為「甲殼蟲靴。」

不用問,羅蘭那雙是牛仔靴,一雙非常精美的鞋子——你可能會想要穿著它們去跳舞,而不是去趕路。鞋上的線腳很細密,鞋側還有飾紋,鞋面的弧線別緻中顯出高貴。羅蘭打量著這雙靴子,並沒有把它們拿起來,接著他看著同行的夥伴們,皺起了眉頭。他們互相對視著,你也許會說,三人沒法對視,只有兩個人才行……但是,假如你曾經是卡-泰特的一分子,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。

羅蘭仍舊和他們一起共享著楷覆,他能感覺到他們彼此繫結的思想所形成的強大波流,但是他並不能理解,因為那是他們的世界,他們來自那個世界的不同時間,但在這裡,他們都能看到三人所共有的一些東西。

「這算什麼?」他問。「這些鞋子是什麼意思?」

「我敢肯定,我們誰也不明白。」蘇珊娜說。

「嗯,」傑克介面道,「又是一個謎語。」他厭惡地看著手中那雙樣子古怪的血紅色牛津鞋:「又是一個該死的謎。」

「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。」他又把眼光轉向玻璃宮殿,現在宮殿離他們還有約十五公里,它在晴空下熠熠生輝,虛幻而精緻得猶如海市蜃樓一般,但同時又和……和眼前的鞋子一樣真實。「告訴我吧,關於這些鞋子,你知道什麼。」

「我有鞋子,你有鞋子,上帝的兒女都有鞋子,」奧黛塔說,「這是普遍觀點。」

「不管怎樣,」埃蒂說,「我們有了這些鞋子。你我的想法是一樣的,對嗎?」

「我想是的。」

「你呢,傑克?」

傑克並沒有回答,而是彎腰撿起了另一隻牛津鞋(羅蘭覺得這裡的鞋子,包括奧伊的,肯定都十分合腳,毫釐不差),把兩隻鞋子互相拍打了三下。對於這個動作,羅蘭不覺得有什麼,但埃蒂和蘇珊娜的反應很激烈,他們四下環顧著,特別對天空審視了一番,彷彿在期待暴風雨從明媚的秋陽里乍現。最後他們的視線重新回到了玻璃宮殿上……接著又睜圓了眼睛對視著,似乎明白了什麼。這副模樣使得羅蘭不禁想要猛烈地搖一搖他們,直到把他們的牙齒也震得咯咯作響為止。但他只是靜靜地等待。有的時候,除了等待,人們沒有別的選擇。

「你殺了喬納斯後看了玻璃球。」埃蒂轉身對他說。

「沒錯。」

「你在球里遊走。」

「對,但我現在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,它和這些東西無關——」

「我認為有關聯,」埃蒂說。「你卷進了一場粉紅色風暴里,你也可以說,那是一陣大風。你也許會用大風這個詞來指風暴,對嗎?特別是當你想編謎語的時候。」

「的確如此,」傑克迷迷糊糊地說,宛如一個夢囈的男孩,「多蘿西是什麼時候飛過巫師的彩虹的?當她是一陣大風時 。」

「我們已經走出堪薩斯了,親愛的,」蘇珊娜說,接著她發出一陣怪異而冷漠的聲音,在羅蘭聽來,這是一種笑聲。「這地方看上去有點像堪薩斯,但你們知道,堪薩斯絕對不會……如此薄。」

「我不明白你的話。」羅蘭說。但他覺得很冷,心臟怦怦亂跳。現在無阻隔界到處都有,難道他沒告訴過他們嗎?各個世界正在相互融合,這融合是伴隨著黑暗塔力量的逐漸減弱,還是隨著玫瑰將被鏟走的那一天漸漸臨近?

「你一邊飛,一邊看到各種東西,」埃蒂說。「你到達黑暗地帶——也就是你稱之為雷劈的地方——之前,你看到了一些東西。你看到了鋼琴樂手席伯,他後來又在你的生命中出現了,是不是?」

「是的,在特嶴。」

「那個紅髮居民呢?」

「我也見到他了。他養了一隻名叫佐坦的鳥。但我們見面的時候,他和我,我們只說了幾句客套話,諸如『給你一些生命,也給你的莊稼生命』之類的話。當他在粉紅風暴中從我身邊飛過時,我以為我聽見他說了同樣的話,但他其實說了些別的。」他瞥了一眼蘇珊娜說:「我也看到你的輪椅了,以前那把輪椅。」

「你也看到了女巫。」

「是的。我——」

傑克·錢伯斯突然叫了起來,不知為什麼這聲音讓羅蘭想起了蕤的笑聲,傑克一邊這樣笑著,一邊嚷嚷著:「我要抓住你,我的可人兒!還有你的小狗!」

羅蘭盯著他,竭力不讓自己露出驚訝的表情。

「只有在電影里,女巫才不騎掃帚呢,」傑克說。「她騎的是自行車,后座裝著籃子的那種。」

「對,她也不戴收割節符咒,」埃蒂說。「雖然戴上肯定能為她增色不少。告訴你,傑克,我小的時候,常常在噩夢中聽見她那種笑聲。」

「讓我感到害怕的是那些猴子,」蘇珊娜說。「那些飛在空中的猴子。我老是想起它們,然後害怕得只好鑽到我父母的床上去,和他們睡在一起。我躺在他們中間,都快睡著了,他們還在爭功,都說帶我去那破地方看展覽是自己出的好主意。」

「我可不怕拍打鞋跟,」傑克說。「一點也不。」他這是在跟蘇珊娜與埃蒂說話,羅蘭彷彿暫時在他們面前消失了似的。「畢竟。我當時沒有穿著它。」

「這話是沒錯,」蘇珊娜說,語氣聽起來很嚴肅,「但你知道我父親過去常常怎麼說嗎?」

「不知道,但我有一種預感。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。」埃蒂說。

蘇珊娜嚴厲地瞪了埃蒂一眼,注意力又回到傑克那裡:「除非你真的想讓風刮起來,否則絕對不要用口哨召風。」她說,「不管我身邊這個年輕的愚蠢先生怎麼想,這都是個善意的忠告。」

「你又來了。」埃蒂咧嘴笑著說。

「又來了!」奧伊嚴肅地盯著埃蒂,鸚鵡學舌。

「向我解釋一下,」羅蘭用極度柔和的聲音說,「我會用心傾聽的,我要分享你們的楷覆,現在就要。」

於是,他們給他講了一個故事,這是一個所有出生在二十世紀的美國孩子都聽過的故事。它講的是堪薩斯州一個名叫多蘿西·蓋爾的農場少女和她的小狗一起,被颶風卷到了奧茲的土地上。奧茲沒有I-70州際公路,但是有一條用途相當的黃色磚瓦路。那裡也有很多女巫,有善良的,也有惡毒的。那兒也有一個卡-泰特,是由多蘿西,托托以及她在途中遇到的三個夥伴組成的,這三個夥伴分別是:膽小的獅子,錫人和稻草人。他們各自有

(鳥,熊,兔子和魚)

一個最想實現的願望。羅蘭的同伴們(以及羅蘭本人)最能夠理解的是多蘿西的願望:她想找到回家的路。

「小矮人告訴她。她必須沿著通向奧茲的黃色磚瓦路走,」傑克說,「於是她就沿著那條路走了。她在路上遇到了其餘幾個夥伴,就有點像你遇到我們的經過,羅蘭——」

「儘管你長得不太像朱迪·嘉蘭 。」埃蒂插進來說。

「…最後他們到了,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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